第60章 痴心作祟

洛年三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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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雀房中的器具茶盏被悉数打破,桌椅被胡乱的掀翻,满地皆是碎片狼藉。此时的温雀头发散乱,眼睛瞪若铜铃,恨不能将眼前瑟瑟发抖的女人撕碎。

    才刚上前两步,温雀就被四五个丫鬟挡住,一个胆子稍大些的丫鬟还敢按住她的肩膀,长长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不许她再接近少夫人。

    现在温雀没了孩子已经失宠,这些势利的下人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楚菡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望着躲在丫鬟身后的女子,温雀心火更盛,若不是那些婢女的拉扯她早就冲上去撕破那个贱人虚伪的嘴脸。

    楚菡长在富贵人家,自小就被家人捧在手心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此刻被歇斯底里的温雀吓得花容失色,泪流不止。

    她只是好心为温姨娘送碗鸡汤,没想到温雀居然如此不知好歹,非要迁怒自己。楚菡有口莫辩,眼泪流的更伤心了。

    眼下闹得正凶,顾倾语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门外。她还没来得及赶回湘浣阁,就被这里的争吵引来。温雀被害流产愤恨难平,可她如果再这么闹下去,只怕顾家也容不下她。

    刚一进门,顾倾语就看到楚菡的眼泪像断线的水珠子簌簌落下,而温雀披头散发面容扭曲,口中咒骂不断,要不是被几个壮实些的婢女拦着估计连房顶都要掀了。

    “倾语妹妹。”看到顾倾语,楚菡也不介意她此刻身着男装,仿佛见到救星般飞快地扑到她身前,扯着她的胳膊轻声啜泣。

    温柔怯弱的堂嫂泪如雨下,顾倾语眸光轻闪,心里却没什么感觉,“嫂嫂莫急,温姨娘因为丧子心痛一时情急,并不是有意针对你。”

    温雀没想到顾倾语也会出现,先是呆滞半晌,又看楚菡拉着顾倾语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不由面色发白,拼死想要挣开丫鬟的束缚:“顾倾语你跟她是一伙的,你们还我的孩子!我要你们偿命——”

    温雀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年纪稍长的丫鬟猛然一推,如纸般单薄的身子扑倒在地,半天也没能爬起来。

    “孩子……你们还我的孩子……”

    顾倾语没看温雀,反倒亲切地拉着楚菡的手将她从温雀房中扶出来。胸肺中呼入新鲜的空气,楚菡的脸色才好看些,眼泪也终于停下。

    “嫂嫂没事吧?”顾倾语在心底冷笑,明知道温雀不想见她还巴巴地跑来,她这位堂嫂也善良的有些过头。

    “我没事,让倾语妹妹见笑了。”楚菡哭过的眼睛红肿,看上去倒有几分可怜。

    “温雀只是个普通的姨娘,嫂嫂何必跟她一般见识。”顾倾语看着楚菡,宽慰道:“她今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大伯母还有堂兄都不过问,想必已经是放弃温姨娘。”

    言下之意,旁人现在都不管温雀,如果楚菡再跟她一般见识只会显得自己心胸狭窄,缺少嫡妻风范。楚菡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赶忙应声是她自己糊涂,净钻牛角尖了。

    “看温姨娘的样子,很有可能染上失心疯。堂嫂还是避免同她接触,免得沾染晦气。”顾倾语说的一板一眼,楚菡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赶忙唤着自己的贴身婢女,步履匆匆地离开小院。

    顾倾语站在原处望着楚菡的背影,眼底渐渐褪去笑意。单薄清瘦的身影立在月下,身姿婉约娉婷,星眸平静深邃,仿若千年沉潭激不起任何涟漪。

    湘浣阁里,紫黛打发乐菱红俏先去休息,自己坐在灯下等小姐回来。细碎的微风吹得烛火一跳,紫黛眼皮一抬就看到顾倾语走进来。

    “小姐回来了。”紫黛欣喜的唤了声,现在天色已晚,小姐一人在外她不放心。

    顾倾语没有多少表情,直接走到书桌前坐下,“呆会我给你写张方子,差人熬给温雀。闹了这么久,她也该冷静一下。”

    温雀因为丧子的打击发疯撒泼与众人势如水火,这样只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更惹堂兄嫌恶。如果还想要安稳的在顾家生活下去,温雀现在就必须学会闭嘴,否则她的境遇只会更加凄惨。

    “温雀……”紫黛噤了声,温雀小产这件事她从小姐的脸色就大致猜出了始末,既然小姐不愿明言,那她自然要装作不知情。

    看着欲言又止的紫黛,顾倾语笑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你不用顾忌。”她最不愿看到的就是紫黛红俏与自己疏远,她俩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她最亲近的家人。

    “温雀这一小产,今后的日子要更难熬了。”

    “如果温雀安分守己,我想堂兄也不会为难她。”堂兄本来就不是真心想娶温雀,现在她又擅自泼掉避子汤惹怒顾云瑾,只怕他俩的夫妻情分也走到尽头。

    不过,这些都与自己没关系。楚菡也好,温雀也罢,她都不会过问。

    “过几日把这儿的东西收好,全部搬到回春堂吧。”顾倾语瞳孔幽深映着灼灼的烛火,显得分外明晰。

    “好,赶明我告诉阿四让他收拾一下重新开馆。”回春堂已经关闭多日,她本以为小姐要到鸢姑娘大婚之后才开馆,没想到小姐现在就闲不住了。

    顾倾语摇摇头,平静的说道:“回春堂我不会再开了,那里就留给你跟红俏,作为普通家院搬过去吧。”

    她走以后,自然不能把紫黛、红俏作为下人留在顾家任人差遣。回春堂虽然不大,但作为门户小院居住还是绰绰有余,在那里紫黛红俏也能生活的更自由些。

    紫黛的大脑“嗡”的一声,空白一片。什么叫留给自己与红俏,小姐这是要赶走她们?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你在哪我们就在哪,绝不会离开!”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紫黛,顾倾语想要扶起她,怎奈紫黛态度坚决不肯起身,顾倾语慢慢收回手,将今晚曲承翊答应她的事情讲出。

    紫黛听后大吃一惊,入宫这件事非同小可,稍有差池小姐就会惹怒天威,性命不保,她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姐跳入火坑。

    怎奈顾倾语的态度坚决,不管紫黛如何劝说她都不为所动。这是一个绝处逢生的机会,她不能错过。

    最后,顾倾语把心一横,撂下句狠话:“如果你们还当我是小姐,就照我说的办,不然咱们主仆情尽。”才让紫黛彻底死心。

    看着面色沉痛,一声不吭的紫黛,顾倾语握住她的手:“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这几日顾倾语已经将东西收拾妥当,只等堂姐婚后便告诉大伯她要搬到回春堂。温雀喝了几服药后精神终于稳定下来,不再整日大吵大闹。而顾鸢大婚在即,全府上下都在为此张罗忙个不停,自然也就没人关注温雀。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顾鸢成亲的前一晚,府里竟然出了事。

    今晚顾倾语怎么也睡不踏实,一场噩梦让她霎时清醒。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亦真亦幻听不真切。随手扯了件外衣披在身上,顾倾语才刚下床,就听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划破空气,令人毛孔悚然,惊恐四起。

    “小姐!小姐——”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只见紫黛红俏慌里慌张地冲进来,瞧见顾倾语没事,才松了口气。

    “出什么事了?”顾倾语赶忙将外衣拢紧,目光如炬扫向窗外,神色也渐渐变得冰冷。

    “府里失火了,小姐快离开吧!”

    顾倾语随手将柜子里的几张票据放进袖中,刚同紫黛她们走出门,就看到府里下人们汲水救火,往来不停。粗略的看了一下,她所在的湘浣阁并没有遭遇火险,起火的地方分别是前厅以及大伯他们所在的别院。

    炽热的火舌来势汹汹,顷刻间就吞没了远处的房瓦,火光肆虐几乎烧红了头顶天。顾倾语认出着火最旺的地方在楚菡院中,整颗心蓦地一沉,她已经知道放火的人是谁。

    “快去打水!水不够了——”

    “门打不开!”

    “这可怎么办啊……”

    尖叫大吼还有木材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各种声音混作一团,顺着幽涼的夜风飘至远方。

    看到下人提着水大多向正厅跑去,顾倾语松开红俏的手也向那里跑去,见状红俏急的直跺脚,赶忙跟上前去。

    点点的火星四散,灼热的火焰阻断了前面的路,也照亮了正厅里面的情形。姜氏、温雀他们都在里面,其中倒是少了卧病在床的大伯。

    凉水不断地向厅中泼去,怎奈火势太大根本没有减小的趋势。顾倾语站在外面微微喘息,她明白温雀是要跟众人同归于尽,不知是不是算漏了,温雀想杀的人里并没有她。

    厅中——

    温雀手持烛台,另一只手掐着顾鸢的脖子,目光阴毒的看着众人。她的丈夫她的天,此刻正护着楚菡那个贱人怒视着她。

    “你放开我……”顾鸢被吓得几乎要昏死过去,刚一开口脸上突然一疼,鲜血顺着脸颊淌下,在火光的映衬下愈显狰狞。

    “我的脸!”顾鸢痛呼,脸上又挨了一下,这才让她闭上嘴再也不敢出声。

    “温雀,快点放开鸢儿。”看到亲妹容颜被毁,顾云瑾面色如霜,他真是瞎了眼竟然会娶温雀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你这个贱人,放开我女儿!”姜氏更是心疼的几欲呕血,她女儿的小命可是捏在别人手里。

    楚菡同另两房妾室躲在顾云瑾身后,惊惶地看着发了狂的温雀。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才会想将他们全部烧死。

    “顾云瑾你也会心疼,当初你杀我孩子的时候有没有心疼!”温雀目眦欲裂,一双眸子更是红的吓人:“想救你妹妹,你就给我杀了楚菡用她的命来换。”是楚菡害的,都是楚菡害的,为什么没人肯相信她!

    “相公,相公……”楚菡听后面如死灰,如同绝望的小鹿哀婉的看着顾云瑾,她真的害怕相公会为救亲妹而杀她。

    想起楚菡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要顾云瑾如何能对她下手。倒是姜氏听到这话后心念一动,用媳妇来换女儿……的确可行。

    “怎么你舍不得……”看到顾云瑾的神情,温雀就已经明白,他虽然因为别的目的娶了三房妾室,可他心底最喜欢的还是楚菡!

    “哥哥,救我哥哥。”顾鸢泪眼婆娑,她本来要成为最美的新娘,为什么会碰到这种事。

    厅外,顾倾语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眼看火势愈燃愈烈,下人们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顾倾语愤然出声:“哭什么,快把所有的人都叫过来救火!”旁的地方可以暂时不管,要先想办法先救堂兄他们。

    一票子丫鬟小厮哪里见过这样的顾倾语,看着她沉静的容颜以及冷冽的气势,大家心底的慌乱也减轻不少,配合的更加默契,手脚也利索不少。而顾倾语也没闲着,接过紫黛手里的水盆与众人一同灭火。

    突然,四五个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翻墙而入,不理会忙于救火的众人,踏着檐角墨瓦整个人凌空而起,将怀中的白色粉末洒向烈焰。说来奇怪,浓烈炽热的火苗一旦接触到这些白色粉末,仿若打了蔫的茄子迅速减小,最后慢慢熄灭。

    眼看火势扑灭,那几位年轻人身形一动跃出墙外,仿佛他们的出现只是一场幻觉。众人面相觑,谁也猜不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人从外面上锁的大门打开,曲承翊依旧穿着碧裳白衫不紧不慢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云清、云怜二人。

    就是这样一个容貌平庸的男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的气势傲然偏冷,仿佛谈笑间就可以左右他人命运,宛若上神俾睨众生。

    目光在人群里打转一圈,终于捕获到那抹倩影,这才让他的唇角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厅中的形式终于发生逆转,当人们扭着温雀的胳膊从她手下救回顾鸢,温雀眼看大势已去也放弃了挣扎,任由那些下人的拳脚落在她身上。

    这才打了没几下,温雀突然发出一阵抽搐,嘴角流下黑血断了气。她已经生无所恋,早在放火前就吞下毒药,现在终于毒发身亡。

    “抬下去吧。”对于温雀,顾云瑾并没有多少感情。匆忙查看了顾鸢的伤势,只怕这丫头的脸是保不住了,顾云瑾想起顾倾语,派人去找却没找到。

    顾倾语随曲承翊走到府里僻静处才停下身,浓密的树荫掩去了他们的身形,“那些救火的人是你派来的吧。”

    曲楼主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谢谢你。”顾倾语虽然感激他帮顾家解围,却不明白他把自己带到这的目的。

    看到这丫头眉头紧蹙,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曲承翊浅淡一笑,从身上取下一物给她:“要不要交给顾云瑾,你自己决定吧。”这是她的家事,他现在还不好替她决定。

    借着月色勉强看完这几页书信,顾倾语指尖用力,不禁在信纸上掐出几道深深的褶皱。

    原来这一切真是她做的……

    “十日之后云清会来找你,到时候自然有人帮你入宫。”曲承翊出声打断顾倾语的思绪,眼中还有刻意压下的笑意,只不过顾倾语并未留意。

    当这封信被送到顾云瑾面前时,这个老练沉稳的男人所有的冷静全部化为乌有,眼前的事实令他又惊又怒,一切的祸端竟然出自他结发妻子之手。

    左右不过痴情作祟,为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原来楚菡早就对他人芳心暗许,那人也是生于商贾世家,两人阴差阳错未能结合。自从楚菡嫁给顾云瑾后,便连同此人打压绣庄,妄图吞并顾家产业。

    温雀似乎发现楚菡有些不对劲,所以楚菡便私自换掉温雀的避子汤药让她有孕于身,希望把“宠妾灭妻”的罪名冠给顾云瑾,谁知她的夫君竟然如此狠心,一碗送子汤害温雀小产。温雀却选择了这样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让一切爱恨画上句点。

    顾鸢的婚事被暂且推后,虽有顾倾语为她开药治伤,可要恢复从前的样貌还要费些时日。

    楚菡被休后无颜面对家人,而她口中的良人也置身度外不愿与她再有牵连,楚菡身负不贞不洁的骂名,落魄凄苦,可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

    十日后,顾倾语狠心将紫黛红俏留在明州,自己随着云清重回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