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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江南临清郡。
屋里静谧无声,不算明亮,纤巧的少女坐于床沿,手边是装着各色丝线的箥箩,十指翻飞,正专心打着络子。
少女看起来有十五六岁,一张苹果般的小脸蛋,圆润讨喜,淡淡的烟霞照在脸上,越发显得小脸眉目如画,细瓷白腻的肌肤,弧度优美脖颈,一袭简单的夏衫掩不住姣好的身段,挺直的小胸脯,不盈一握的小腰,让人恨不能变成缠在她腰间的绦子,时时刻刻来个亲密接触。
少女只知埋头忙活,尚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皆让人看了去。手边放着打好的络子,床的另一头还有打叠整齐的一摞衣物,少女间歇抬头看看天色,嘴角露出欢喜的笑。
后窗外扒着窗沿的后生被那炫惑的笑容闪到,腿一软差点栽到地上去,还好回过神来及时扒住了窗台,可他一想到今天的偷窥又要告一段落就不禁苦了脸,各种不舍纷纷从心间冒出。
果然,才想到这里,屋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蓝衣妇人,边走边给自己捶着肩膀。
少女放下手里的活笑着迎上去,两人相携坐在床边,少女殷勤的倒水端给妇人,又腻在她身边捶背揉肩的,两人休息一会,少女收好东西随着妇人出门。
此处是临清郡田家街的一处两进院落,前院角落里两间西屋被矮墙与主屋隔开,另开了小门通往外头,屋侧的墙根处垒了露天的灶台,黑漆漆的大水缸盖着木板,简陋逼仄的居住环境,看着让人心酸,章巧一家搬来这里却已一年了。
临清郡是江南道上等大郡,是整个江南道的行政商业中心,行台尚书令官邸就设在此处,婶娘在临清郡有个姨母,年轻时随丈夫入了奴籍,正是在新任尚书令府上当差,婶娘来投靠,姨母将她们一家安置在后巷,矮墙之隔便是姨母一家居处。
姨母年老已荣养,姨父却还在当差,并且是尚书令府上的大管事,掌管着府里的衣圃事务,也是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婶娘与章巧接了府里小综修补衣物的差事,算做糊□□计,章巧的堂弟章全则被姨姥爷带进了府中,安排了差事跟着跑腿,府里安排衣食住处,章全也不大回来。
当时那武阳郡守陈家公子给一月之期逼婚,并将聘礼砸烂,婶娘好强郁结于胸,夜不能寐,左思右想终不甘心,遂想到了带着她们姐弟逃跑,婶娘娘家无人,临清郡的姨母也是多年未见,本不想麻烦姨母一家,又迫于实在无路可走,只好硬着头皮上门。
姨母多年未见外甥女自然高兴,又见她年纪轻轻守寡拖儿带女,又是一番心疼,姨母家家境良好人口简单,除了老伴就是一儿一孙,老伴总领衣圃事务,儿子没什么本事,跟在他爹手下当个小管事,孙子则是尚书令大人随从,家里除了姨母,还有几个小丫环及做饭打扫洗衣的婆子,接外甥女住进来正好,又亲近又能就近照顾。
可婶娘却不答应,借口寡妇身份辟开两间西屋要带着儿子侄女独住,给姨母气的直抱怨,却扭不过婶娘坚持,划了这两间屋子出去。
此时天近黄昏,临清郡城隍庙那条街上每隔十天就有晚市,章巧平日空闲就绣手绢打络子,然后在晚市上卖掉贴补家用,这时间婶娘正好从府里回来,章巧与婶娘一起出门,小脸上就没断过笑意。
那偷窥的后生也从后窗处绕出来,翻过矮墙,三步并做两步急急往大门而去,此人正是姨母家的孙子,章巧与章全的表哥,名唤戚正,今年十六岁,一年前表姑带章巧章全来临清,戚正一眼见到章巧表妹,从此再没能忘。
晚市在临清主街上,繁华自不必说,婶娘章巧两个支好摊子,等着客人上门。章巧在家乡时是出了名的手巧,举凡手工做的活,总比别人心思灵巧,绣的帕子堆的花打的络子,既新颖又好看,手工还细致,在晚市上销路挺好。
不一会摊子上就挤了几个小娘子,婶娘耐心一一招待,章巧在后面露着半个身子抿着嘴笑,小脸上波光盈盈的,仿佛被打上了金粉,戚正在不远处看的心荡神驰,却还不忘时刻注意周围,尽职尽责守护着自己的小表妹。
戚正躲在暗处看的心欢,岂不知阴影里还有一人也将章巧一举一动看了个仔细。那人目光并不专注于章巧的脸上,连摆在摊子上的各样小件也瞧着,见到心喜的手工会暗自点头,半晌后似是觉得满意,才慢慢踱步过去。
婶娘忙活着先来的几位小娘子,腾不出手来,就将章巧从身后推出,以下颚点着刚到摊前的妇人,示意着章巧前去接待。
章巧性格内向,本就羞于见人,还好摊前是个面相和蔼的妇人,穿着虽不是十分富贵,却透着几分精巧,尤其那领口的绣纹,打眼一瞧就十分精美,一对比自己做的这些,章巧突然觉得有些拿不出手。
妇人翻捡着也不出声,将摊上的东西挨个看了一遍,章巧见她来回翻看那两个绣兰草的荷包,似乎拿不定主意,就小声解释道:“这两个荷包我都用了心思,正适合家里的小娘子佩带,荷包里我分做两层,这样可以分别放些随身之物,大娘您看看喜欢哪个?”
因这两个荷包颜色都偏向粉嫩系,章巧以为妇人是买来给家里女儿用的,所以这样解释。妇人淡淡道:“我瞧这两个荷包也无甚特别之处,为何说适合小娘子佩带?”
章巧打开其中一个荷包口上系的布结,捋着一根细细的编绳从荷包夹层底部拽出一个更小的香袋,并将它打开给妇人看,里头满满的塞着许多新鲜花瓣,“这两个荷包颜色嫩生,夹层里的小香袋是我特意做的,平时可以像这样放些花瓣或者香料,这样身上也会带着香气,想来家里的小娘子肯定喜欢。”
妇人拿起荷包轻轻嗅闻,果真有清淡的香气萦绕,可知小姑娘确实下了功夫,这份心思倒也灵巧,妇人嘴角噙上笑意,说道:“不瞒小娘子,我家里就是开绣荘的,这两只荷包绣工只算一般,难得的是这份灵巧心思,就冲这个,也不亏得我专门走这一趟。”
对于妇人释出的善意,章巧似有所觉,只她之前确实不知妇人家里做何营生,不由惊呼道:“大娘家里竟是开绣荘的?”
妇人点头,“是,若小娘子有意,空闲可到前头长安街巷子里瞧瞧,孔记绣荘十分好认,必不叫小娘子白跑就是。”
章巧有些惊喜,能开绣荘必有家传技意,与她们这样小门小户自己琢磨不同,绣荘是从上到下一体化全精通,若能从那里学得三五下,以后就算自立门户,必也能吃穿不愁,这天上掉下的机会,让章巧如何能不激动,她不住的点头,一连声道:“好,好,谢谢大娘,我会去的。”
妇人得到满意的答复心里高兴,指指刚才翻捡的两只荷包道:“那把这两个都给我包起来吧!”说着从随身的钱袋里掏出银子递过去。
章巧红着脸为难,收与不收左右犹豫,妇人见她那老实样子,噗的笑出声来,章巧更形手足无措,自己都为那种不自在难受,连句客套话都不会说,她真的很没用。
妇人将银子塞到章巧手里,“我知你家里困难,收下吧。”目光却不由的流连到章巧的脸上,那双眼睛水润润的,似是含着无限风情的波光,低垂的眼睑配上两颊的粉红,让人恨不能软到骨子里,抿着嘴笑的小心翼翼,不仅不让人联想到窘迫,反而一股温柔气息迎面而来。
这小姑娘生的连她一个见惯人面的妇人都会失神,又哪能指望四周的人看不到眼里,只不过会来晚市讨生活的皆是些平民,才没有引来灾祸,如此容貌偏又是老实害羞性情,以后可别吃了亏。
晚市罢了,章巧搀着婶娘家去,婶娘问及刚才妇人与她的来往,章巧就将绣荘之事细细说与婶娘知道,婶娘果真很为她高兴,两人一路言笑,步伐都轻快许多,一起往田家街后巷而去。
戚正一直隐在暗处看着小表妹,自然没拉下章巧与妇人的一番攀谈,只是离的远,不知她们说些什么,这马上进了田家街就各回各家,终不舍不甘,加快步伐赶上去,装做巧遇道:“表姑母与妹妹这是从哪儿回啊?可要去家中稍坐,家中祖母挂念表姑母,可时常向我提起。”
婶娘与章巧一起看向戚正,由婶娘答道:“今日已晚,有空表姑母会时常去向姨母请安的。阿正也忙了一天,自去休息,我与你妹妹慢慢走,这就回了。”
戚正笑笑,“今日不当值,因此回家来住。”说来若按规矩行事,他确实不该回家,国公大人是江南道最高掌权者,掌管着整个江南道的军政事务,江南道上下官员一体皆由尚书令节制,不可谓不繁忙,他是国公大人随从,自有规章约束,只不过国公大人近几日都在府中,他又听说表姑母有意为表妹议亲,哪里还坐得住,便与别人商量好了时常偷偷跑回家来。
婶娘拿手指指前街那一大片连绵屋宇,小声问道:“那府里没什么事吧?你父亲与爷爷我也不常见面......”婶娘想问章全的事情,可又想到戚正跟章全不在一起当差,不一定会知道。
戚正会意道:“姑母放心,弟弟好着呢。”
婶娘放心舒气,“哦,那就好。那我们就回了,你也快去歇着吧。”拉过章巧跟戚正道别。
戚正干张着嘴试了几次,也没把想问的话说出来,他想轻松的与表妹说话,想问表姑母妹妹的亲事可有着落,更想毛遂自荐一下,可最终什么也没说,眼睁睁看着表妹进院拴门。
算了,反正最近有空,大不了他盯紧一点,自家的花还是落在自家院里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