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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犹记映月照初雪】
毫无意外,她梦见了馨儿。一颦一笑,真实得不似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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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下时,天还亮着,屋外的阳光明晃晃的直接渗透窗纸,氤氲在黑亮的地砖上,如一潭清澈的泉水。
朵儿让她好生歇着,待晚膳准备妥当了再唤她起来。她躺在床上,侧身望着地砖上明亮的日影,无所思绪,只晃了会儿神,便沉沉睡去。将近两个月的奔波,即便澹台甫晔一直顾忌着她的身子,每日都提前投宿,可终归是累到了。
一觉无梦。
待醒来时,天色已然全黑。满目茫茫无边的黑暗,久违的心悸蓦然涌上心头。但只是一瞬,便让她压下。闭眼深吸,再睁开已全然无怕。
黑暗中,她勾了勾唇角,弧度方落,屋内骤然响起一串轻微的脚步声。适时,眼前豁然明亮,明橙色的烛光透过纱制的屏风。
“姑娘醒了。”朵儿绕过屏风,手里还拿着火折子,“奴婢见姑娘睡得沉,想着让姑娘多歇息会……是奴婢疏忽了。”她走到烛台前,将蜡烛一一点亮,靖辞雪在她脸上看到了愧色。
其实,她早安排了底下人在天黑前就将屋内的蜡烛全点上,可是她知道雪姑娘惧黑,旁人不知道,反而担心烛光晃眼扰了雪姑娘休息。这才有了现在这情形。
当她大老远地望见雪姑娘的屋子漆黑一片时,从来都笑呵呵的她即便训人也从未有过那一刻的横眉竖目。春桃等人全吓得不敢吭声。她们的怯懦小心让她消了火气,静下心来想了想,倒觉得是自己疏忽,没有与她们说明白。
春桃鼓起勇气跟她说:“姐姐别气。我们下次一定记得。”
她摇摇头,气倒是不气,她反而担心这事传到公子那里,她们会吃苦头,“这事我自会禀报公子,你们都不许多嘴。”
她想,能抗的她便替她们抗下。
“我已经不惧黑了。”
最后一盏烛台点亮。朵儿吹熄了火折子。抬眼望向靖辞雪。不知何时,靖辞雪已穿好了衣衫,正垂头打着腰间的结。烛光氤氲在她淡雅的侧脸上。朵儿觉得她不仅看到了认真,还看到了虔诚。
精致的结打好,垂在腰间像栖着只蝴蝶。唇角微微勾起,她满意地轻笑。抬眼。对上朵儿注视的目光。只一眼,她静默着出了房间。
宁朵儿可以确定。雪姑娘的抬眸一眼,她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哀伤。垂眸望向手中尚还冒着白烟的火折子,她想,姐姐的消息绝不会出错。雪姑娘不惧黑应是姐姐走了之后的事。
她抬手揉了揉脸颊,换上盈盈笑意,追了上去。
彼时。澹台甫晔正在等着靖辞雪用晚膳。
花厅里立了不少侍婢,不似以往那般公子一回来她们就围上去嚷着要听新鲜事儿。而是安安静静地站着,偶尔看一眼餐桌前静默不语的公子,再私下里一番眼神交流。
春桃也在,深知此时此刻不是胡闹的时候,趁她们望过来时狠狠地瞪了回去,示意她们收敛些。侍婢们刚经过宁朵儿的一番脸色,此时当即不敢再放肆。
冷不防,一直静默的公子忽然开口。
“春桃,几个月没见,你眼睛倒是大了不少。”
春桃一怔。侍婢们纷纷侧目,不明所以。
澹台甫晔忽然望过来,“所以,无须再瞪得这般用力。”
花厅里一阵哗然。
春桃有些羞赧,红着脸嗔道:“公子就爱拿奴婢们开玩笑。”
“今日只开你一个人的。”他认真的模样,又引来一阵哄笑。春桃又气又好笑,红着脸直跺脚。
靖辞雪在朵儿的引路下,来到这边。还未入厅,那些欢声笑语业已飘然入耳。她们进去,笑声缓缓歇下。澹台甫晔侧眸望来,朝她温柔轻笑。
朵儿引着靖辞雪在餐桌旁坐下,见春桃犹自脸红,几个侍婢仍憋着劲想笑,于是嗔了她们几眼:“没规矩。”
澹台甫晔倒是没说什么,靖辞雪却了句:“别因为我,坏了你们的兴致。”
“哪里是兴致?”朵儿笑了,提箸给她布菜,眼梢睨向边上的众人,“我们啊,就爱胡闹。”
“姐姐可真是义气。”一侍婢笑着拍手,连带着边上人都笑了起来。
“敢情,我这同流合污也是个错?”朵儿皱眉,接着眼巴巴地望向澹台甫晔,“公子?”明亮的眸子忽闪忽闪的,可爱中带着委屈,我见犹怜。
“诶,好姐姐,我们错了。”春桃热情地拉她过去。
旁的几位也凑上去拉她,七嘴八舌地嚷着“错了。”
靖辞雪静静地看了会,忽觉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她侧眸望去,澹台甫晔将一小碗慧仁米粥推到她面前,笑道:“别理她们。”
晚膳的氛围相当轻松,这是靖辞雪从未有过的体验。
晚膳后,澹台甫晔亲自送她回房,两人静静并肩地走着,不带一奴一婢。到了靖辞雪的住处,他也不见有回去的意思,反而跟着她的脚步进了屋子,扫视了一圈,颇为满意地点头:“朵儿办事果然细致。”
靖辞雪没理他,忽觉身后人倾身贴了上来,她下意识地躲开,转身警惕地看着他一举一动。他却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而是吸了吸鼻子,闻着空气中好闻的味道,然后朝她温柔地笑开。
靖辞雪忽然明白,他闻的,应是她衣衫上的熏香。
他对靖辞雪的警惕视若无睹,兀自坐下,沏了杯茶,一愣,然后笑得颇有深意。泯了口茶,他问靖辞雪:“在想什么?”
“馨儿。”靖辞雪坦诚直言,觉得他不会再有越矩的行径,于是在他面前坐下。
“我在想,馨儿本也该待在这东园里,嬉笑怒骂,像她们一样明媚阳光。”
可是她是细作,即便能予人温暖,那她也要一辈子生活在阴暗中。正因如此,她的那份温暖,反而更加难能可贵。
对她所言,澹台甫晔丝毫没有意外。不过他没有顺着这话茬说下去,而是起身,道:“我走了,你歇息吧。”
澹台甫晔很清楚,馨儿的死,是横梗在他与靖辞雪之间最大的障碍。这障碍,让他们连朋友都做不得。他想,或许朵儿能让她释怀,让她放下芥蒂。
离开后,他并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立在长廊下,周身的黑暗将他笼罩住。他看着靖辞雪关了门,不一会,映在窗纸上的烛光渐渐黯淡,最后只余下一抹微弱的光。
朵儿来到他身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她知道,那是搁在雪姑娘床头的一盏烛台。
她沉默着,朝面前颀长的背影跪下。良久,上头传来公子的声音。
“自己下去领罚吧。”
温柔依旧,却始终没有怜惜。
许是白日里睡得多,这夜,靖辞雪久久未免。她望着身旁微弱的烛光,想起朵儿点烛时倒影着烛火的清丽容颜,空荡的心不禁一点点被填满。
凌晨时分,方才入睡。
毫无意外,她梦见了馨儿。一颦一笑,真实得不似梦境。
醒来时天已大亮。来伺候她的是春桃。接下来,一连数日都不曾见到朵儿。
春桃说,公子命朵儿出府采办,整个君府所需的物件极其讲究,除了郢城,朵儿还要去别的地方,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的。
她说这话时,靖辞雪一直盯着她看,她笑意盈盈,与初见时并无二样。
再见朵儿已是半个月后。
朵儿捧着几匹浅色的雪纺布帛,来问靖辞雪:“姑娘觉得哪款好看?”
靖辞雪看了一眼,觉得朵儿眼光真心不错,便道:“都好看。”
“那太好了!”朵儿乐得拍掌,“既然都好看,明儿就让人给姑娘做。”
“都是给我的?”槐树荫下,靖辞雪对着石桌上的几匹布帛讶异,“柜子里还有好些没穿过。”
“无妨,这些都是冰丝雪纺,穿着更凉快。虽说郢城四季如春,但到了夏天,还是会很热。”
“怎么不给自己做几身?”靖辞雪抚上布帛,确实冰凉。
“朵儿是婢女,穿不得这样的衣衫。”朵儿朝她眨了眨眼,忽而凑近她,神秘兮兮道,“不过,姑娘怎知奴婢没有私下里藏几件呢?”
靖辞雪忍俊不禁。
忽见春桃朝这跑来,难得神色慌乱。
“姐姐,太后朝这边过来了。”春桃附耳低于。
朵儿敛了笑,神色有几分凝重。回头见靖辞雪淡然地望着自己,她知道,雪姑娘早已听得一清二楚。
“快去告诉公子。”朵儿凝声嘱咐,春桃连连点头。
可惜迟了。
“去哪?”
伴随着一道极有威严的女声,春桃吓得僵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靖辞雪起身,循声望去,只见一群穿着华丽容颜似锦的女子拥着位仪态雍容的妇人款款而来。一身华美的宝蓝锦缎,云罗发髻,簪着珠钗步摇,年逾四十,风韵犹存。尤其是那双不怒自威的杏眸,倒是与素珊的极像。想来正是太后无疑。
目光往边上移去,靖辞雪大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