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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午后,白宁照例前来看诊。
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伤口逐渐痊愈。白宁很满意,另开几副新药说是最后调养所需,以防落下病根。
“这是什么?”素珊看他又从药箱里掏出一盒药膏,问道。
“去印无痕,你说呢?”
素珊略一沉吟,道:“多谢,可奴婢并不需要。”
先前一次受伤,宁馨儿留下的药膏也有祛疤效果。她用了几次后看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便不再使用。她要这些烙印在自己身上的伤痕时刻警戒着自己,她不能没了伤疤便忘记疼痛。
“不行!”白宁拿出许久不用的折扇,啪的一下打开,颇有架势地扇了几扇,说道,“我白宁自诩医术天下无双,我这要是治好了你的伤却留下伤疤,不是自毁招牌么?青山大哥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排遣我。不行不行,你一定要用它!还有馨儿姑娘,你也要用,知道么?”
他干脆把药膏递给馨儿:“喏,这个给你,你们俩个就互帮互助吧,莫要让我失望。”
“好。”宁馨儿笑着接过。
“白神医能将奴婢二人从鬼门关救回来,可见医术高明,又何必在乎他人看法?眼下奴婢伤口已无大碍,祛疤一事便不劳白神医费心。这药膏还是馨儿用吧。”素珊坚持不接受,她坐起来,微微折腰,说道,“奴婢在此谢过白神医救命之恩,他日若有机会必当报答。”
“固执!任性!”白宁被一口一句神医叫得心花怒放,可一想起自家招牌,立马摆起脸色,正色呵斥:“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身上留下那么多伤疤,可曾想过你未来夫婿的感受?即便他真的不在乎,可你若在乎他,难道不想把最完美的自己给他么?”
那两人没料到白宁竟说得如此直白,一愣,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
“……”素珊无言以对。
白宁继续道:“有些东西,只要是你不想忘记的,任岁月如何改变其表象,你依然会记得。心若记得,如何能忘?”
心若记得,如何能忘?
素珊心中默念。
白宁不再说话,给足她思考的时间。他知道,以素珊的聪明是能明白其中深意的。蓦然对上宁馨儿含笑的双眸,他也报之微微一笑。
过了会儿,白宁收拾好药箱,听到背后素珊跟他轻声道谢。他点头,坦然接受。
“明日有场宴请,王爷要你一同前去。”白宁看向素珊。
“是,奴婢遵命。”
白宁背起药箱往外走,却在门口停下,道:“你一口一句奴婢,可知你心并无半点奴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白宁第二句令她深思的话。不愧是煊王手下第一智囊。
回头撞上宁馨儿担忧的眼神,她安抚地笑道:“不要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不就是场宴会么?从她逃出浣衣局被发现那刻起,她便知道会有面对祁詺承的一天。不过时隔将近一个半月,倒是出乎意料。那人的忍耐功夫,真是不可小觑。
恐怕宴饮是假,兴师问罪才是真吧……
毕竟这里是斓瓴皇宫,煊王是外臣,却光明正大地带走受罚宫婢,而且是斓瓴皇帝最痛恨的靖相府的人,这置斓瓴皇族威仪于何地?祁詺承就算不能给煊王定罪,讨个说法却是必然的。
素珊想,不论煊王,还是宁馨儿、白宁、顾青山,于她都有莫大恩情,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们,哪怕以性命相抵。
性命?她暗自苦笑。
她果真是亡命之徒呢。除了性命,什么都没有。为了小姐,她以命相搏,只愿护小姐周全,不负夫人生前嘱托。可小姐还是为人所伤,甚至被关进黑暗的静思堂。天知道,她只想与小姐远走高飞,远离是非,好好地活下去。
她还不能死。
可她也不能忘恩负义。
……
琼林院是皇家别院,坐落在国都金陵城东郊。此地琼楼玉宇,碧瓦朱檐,楼台香榭交错有致。时逢冬去春来,柳树冒出嫩绿色的新芽,院内花木争奇斗艳,五彩缤纷。
耳边流水淙淙,春风拂面,温柔亲昵。素珊恍惚觉得昨日还是大雪纷飞,一眨眼便是春天了,那些夺目的花草仿佛是一夜间盛开。
民间传言,琼林院是斓瓴国最先开花的地方。
素珊想,也许传言是真的。她出宫的时候,看到昌南宫外的几株紫荆花才刚刚冒了芽儿。
离开宴还有两个时辰,祁詺承作为东道主,亲携煊王游览琼林院,御前红人亓官懿与国舅洛缪璠随侍左右,还有几名官员作陪。素珊是宫女,本该走在最后面,但因为今日是做煊王随从一道来的,便与白宁一起跟在煊王身侧。
走了大半时辰,最前边的两位主子除了谈些风景,半点未提及其他。祁詺承甚至没看素珊一眼。随驾的几名官员隐约知道些宫里的传闻,起初在琼林院外看到煊王身后的素珊时都暗暗吃惊,见皇上未发话,便一个个地把话全都咽回去。
琼林院的最中央是一处湖泊,碧水清波,微微荡漾。湖泊上是一座雕栏水榭,轻纱绕柱,粉衣宫婢来回穿梭。高挂的牌匾上书着“水墨香榭”四字。与琉璃翠彩的金兰水榭相比,此处胜在清雅别致,自然风情。
“皇上驾到——”随着曹公公一声高唱,祁詺承一行人踏上通往湖中水榭的九曲桥,水榭内一众宫婢纷纷应声而跪。
水榭内有一人影站起,走下高台。
待众人走进水墨香榭,皆是一惊。那人长腰微折,淡然却恭敬,一袭上好的素白软烟纱上绣着一对腾舞的金丝凤凰,她正是被罚在静思堂思过的皇后娘娘。
静思堂虽有最高受罚期限,可此时三个月期限未满,靖辞雪突然现身此地,无疑令人吃惊。
祁詺承摆袖向高台御座走去,与她擦身而过。待祁詺承落座后,其他人也各自朝自己相应的座位走去。
“稍安勿躁。”见素珊愣在原地,白宁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句,紧跟煊王而去。
素珊回过神来,见小姐在两名宫女的扶持下走向御座,最后坐在皇后位置上,心绪稍稍平定下来,跟着白宁一起站到煊王身后。
一个多月未见,小姐竟然瘦了一圈,脸颊本就消瘦,换上春衫后更显单薄。素珊有些心疼。她不知道小姐为何出现在此,但看到小姐能坐在祁詺承身边,有些许欣慰。
相比上一次国宴,此次宴请除了煊王,便只有朝中数位较有名望的肱骨大臣和御前红人。洛贵妃并未出席,素珊想,怕是经复离花一事,祁詺承对她保护有加吧。对于之前国宴上洛贵妃对小姐的折辱,她始终无法释怀。
余光瞄向御座左下第一个位置,是洛府国舅洛缪璠。他相貌端正,一表人才,年近三十未曾娶妻,是金陵城名门闺秀的争相嫁娶对象,只可惜……
“你喜欢他?”耳边有人轻语。
素珊收回目光,瞪了眼身边目不斜视假装正经的白宁,恰巧煊王杯中没酒了,连忙上前添满。然后,她提着长颈执壶,也学白宁目不斜视,轻声道:“他是奸诈小人。”
先前洛府与靖相府明争暗斗,她奉小姐之命暗中帮助皇室,也曾与洛府暗中交手,洛缪璠阴险狡诈,与他的完美皮囊根本不相称,可以说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她正回想往事,冷不丁被白宁戳了一记,原来是煊王杯中又没酒了。她俯身添酒,听到祁詺承说:“朕前些日子听闻煊王带走了浣衣局里的两个宫女,其中一个正好是皇后的人,名叫素珊。”
“确有此事。”煊王不否认,继续道,“本王今日带她过来,也是想说明此事。”
祁詺承看了眼他身后的素珊。
素珊放下酒壶,正欲上前,被白宁拉住,在她掌心写道:不可冲动。
“臣听浣衣局的管事说,素珊曾因冲撞洛贵妃而被罚在浣衣局做三天苦力,她却三更半夜私通浣衣宫婢逃出去。事后受罚时被煊王等人带走。既然煊王承认此事属实,那便请煊王给我斓瓴国一个交代。”洛缪璠下手边的一名大臣说道。
“皇上,老臣认为张大人说得有理。”一名已过花甲之年的臣子起身拱手道,他正是祁詺承亲请出山的老臣之一,谢复。“臣也请煊王给个说法,为何带走受罚的两名宫婢。如若不然,将置我斓瓴国于何地?我国威仪不容有失啊皇上!”
“臣等请煊王给个说法。”其余大臣纷纷起身而拜,言辞振振。
祁詺承示意臣子们坐下,说道:“众卿心意朕已知晓,朕相信煊王并非藐视我国威之人。既然众卿有此要求,朕相信煊王也乐意言明缘由,是吧,煊王?”
“是。”煊王微微颔首。
最先说话的张大人立即问他:“请问煊王为何带走素珊?您难道不知她正在受罚么?有错必罚,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满座悄然,所有人都望向煊王,等他开口说明缘由。
修长的指轻抚杯沿,景玺抬眼,深沉的眸光悄然掠过御座上那张恬静却淡漠的侧脸,如苍鹰般锐利的眼眸扫向一个个逼他给说法的人,最终落在张大人身上。
张有风是个硬骨气的人,年纪相对一些老臣来说很年轻,无惧无畏,他直视那双令无数人丧胆的鹰眸。
素珊不愿煊王为难,挣脱白宁的束缚时,煊王已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