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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南宫。
两只药罐在炉火上呼噜噜地煮着白宁刚取回来的药草,顾青山手拿蒲扇用力煽火,眼睛时不时地瞟向两张床榻,还要用心照看火候。一心二用的结果就是他徒手抓起药罐盖子时被烫得哇哇大叫。
“闭嘴!大半夜的也不怕把王爷吵醒。”白宁正一心凝神听诊两人脉搏,忽然听到顾青山大叫,冷冷地斜了他一眼。
顾青山立马闭嘴。他知道眼下白宁正心烦,需要安静。
两个时辰前,白宁搜刮完他们的随行药箱,煮了两罐汤药分别喂素珊和宁馨儿喝下。一开始两人情况稍稍稳定,不一会儿,宁馨儿整个身体开始发烫,脸颊血红,而素珊却嘴唇青紫,眉毛上竟附着一片细小的冰晶。
顾青山急了,刚要吼白宁,就见白宁面色凝重,眉头紧蹙。他从药箱里取出一卷金丝,两头分别在素珊和宁馨儿的手腕上绕了三圈,厉声吩咐道:“速去请王爷过来。”
顾青山一溜烟就没影了。金丝出,则性命忧。白宁说过的。
煊王师承桑央谷不老仙人伯熹并非只是传言。白宁请他过来,是想借助煊王桑央谷的功力,将那两人的体温通过金丝互导,以求平衡。
而白宁则要趁此机会去趟太医院去取药。其实,鞭子上的并非是辣椒水,而是斓瓴国国花——七色莲花的汁水,遇血成毒。要救人,非集齐七色莲花的花叶、莲心和藕根不可。
白宁、青山走后,景玺伸出食指和中指夹住金丝,稍一用力,金丝划破皮肤。瞬间,整条金丝如同活起来了一样,明亮的红光从指间滑出,绕着金丝分别旋进那两只手腕。景玺突然看向双目紧闭的素珊,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白宁回来时,煊王已不在房中,而素珊和宁馨儿的体温也恢复正常。不禁暗叹,桑央谷的术法果然非同凡响,只可惜术法只能救人一时。
此时天色微亮,白宁搁下空药碗,小心地扶着依旧昏迷的素珊躺下后,伸了伸懒腰,准备离开房间。
“你怎么就走了啊?”顾青山还在给宁馨儿喂药,他大手大脚的,一碗药总要被他洒掉一小半。
“她们已无性命之忧,我自然是要回去睡个回笼觉。你若想留下照顾,也无不可。”白宁打了个哈欠,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诶,等我。”
顾青山搁下药碗,匆匆追了上去。他是大老粗一个,要他照顾人,简直是自我折磨。昨晚累了一宿没合眼,他也困得慌。
“想不到,你居然是斓瓴国的人。王爷知道么?”他问。
“想不到,弥月国第二大高手还有听墙角的习惯。”白宁拐进自己房间,啪的一声关上门。
“喂,我这是练武之人,耳聪目达。”屋外,顾青山冲着门板吼。
“哟,青山大哥啥时学会咬文嚼字啦?”
“嘿嘿……”顾青山傻笑了一会,又拍着门板小声说,“喂,兄弟,只要你不背叛王爷,你青山哥哥是不会告诉王爷的。”他握拳,这是他想了又想,琢磨了一晚才做得决定呢。
屋内没有声音,他便也走进隔壁自己的房间,喃喃自语道:“我说弥月国怎么会出他这么个细皮嫩肉的男人……”
白宁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床板。他生性高傲倔强,有理想有抱负,与煊王的相识不似顾青山那般轰轰烈烈。他们相识于北漠客栈,三杯酒定知己,他视煊王为自己一生要追随的主子。
顾青山问,王爷知道么?
白宁想,煊王是知道的吧。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煊王胸怀开阔,是个明主。
煊王不喜生人靠近,因此昌南宫作为弥月行宫,并无宫女太监侍奉。那日中午,祁詺承对煊王带走素珊一事仍旧未置只言片语,反而命曹公公去内务府调拨几名伶俐的宫女到昌南宫。白宁一觉醒来,忽见庭院中央整齐列着五名宫女垂头接受顾青山盘问。
暖日当空,只是偶尔吹过的风依旧冷冽。
“青山,这些人就交给我吧。正好可以帮忙。”白宁远远看了眼正在厅中用膳的煊王,往顾青山方向走去。
顾青山点头,素珊她们毕竟是女子,喂药还好,若是上药,还得姑娘们来。家里的老一辈们都说南方人最重礼教,而女子最重名节。这些常识,顾青山还是知道的。
白宁转向五名宫女,不苟言笑,神色严肃道:“听着,你们入了昌南宫便是昌南宫的人。这里规矩不多,只有一条,切勿接近煊王。这是规矩,也是忠告。”
宫女们心中一凛,齐声道“是”。
宁馨儿伤势虽重,幸而是皮肉伤,服下七色莲花的花叶、莲心和藕根熬成的解药后不久便醒了。她发现自己伏在一张陌生的床板上,身处于陌生的房间,浑身像散架了一般,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痛。
忽觉伤口一阵冰凉,她辛苦地扭头,看到宫女在她伤口上涂抹东西。宫女见她醒来,忙不迭地跑出房间。
她张嘴想要叫住那名宫女,结果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丝声音。结果看到离自己一臂距离的床板上也伏趴着一个人,居然是素珊。
她心中又惊又喜,努力吞了口唾沫,费力喊道:“素……素……珊……素珊……”几近无声。
“喝口水吧。”
身后人递来一只茶杯。她未加思索,便就着茶杯喝水,不曾留意那是男人的声音。
“多谢。”她抬眼,看到一个唇红齿白的儒雅男子,微微愣神。
“这是昌南宫。在下姓白,单名一个宁字,是煊王的随从之一。”白宁笑着将宁馨儿心中的疑惑一并解答,“素珊姑娘至今未醒是因为另外有伤,你不必担心,安心在此养伤便是。身体若有不适,随时可差人来找我。”
“多谢。”宁馨儿本就刚醒来,身体虚弱,发现自己竟在煊王的行宫又是一惊,她凝了会神,轻声道谢。想了想,又说:“奴婢,宁馨儿。”
白宁微笑颔首,手指探上宁馨儿的手腕听脉,一切正常,便又去听素珊的脉。
待素珊真正醒来已经是两日后。期间,她发过一次烧,把宁馨儿急得差点从床板上掉下来。白宁过来诊脉,反倒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说是终于正常不发寒了。素珊迷迷蒙蒙醒来好几次,又立马昏沉沉地睡回去。夜深人静时,宁馨儿听她口中喃喃,唤着“小姐”。
也许,皇后娘娘真的就是她的命吧……
她醒后,馨儿告诉她这是昌南宫。素珊并不惊讶,她记得那日清晨,晨曦微露,救她的人一身黑色大氅,正是煊王殿下。
养伤的日子过得极慢,素珊已经体会过一回,馨儿却是头一遭。馨儿说,“上一次看到你躺在床上时还在下雪,这次我也躺着了,我想外边应该已经春天了吧。”
素珊一愣,低头算了算日子,小姐在静思堂已经待了一个月零四天。
此时,后背的伤口大致愈合,她们终于可以不用趴着说话了。那段时间她们聊了很多,整日里除了睡觉便只有说话能打发时间。
说是聊天,其实通常只有馨儿一个人在说话,素珊只是偶尔搭几句。馨儿讲了很多浣衣局里的事,事无巨细。有时候说到管事嬷嬷的苛刻凶狠和宫女之间的勾心斗角,她也能温婉地笑着。
“你为何进宫?”素珊突然问她。
馨儿一顿,看了素珊一眼,继而缓缓道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素珊对她充满疑惑和警惕。
“我家境贫寒,母亲常年卧病在床,父亲却终日流连在赌场酒肆,甚至赔进了性命。赌场里的人天天上门要债,我和妹妹变卖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还是不够,最后眼睁睁看着他们烧了房子。不久,母亲也含恨而终。”淡然谈起身世,她脸上没有一丝埋怨和愤恨。大概是时间隔得久远,便忘了当初的疼痛,只记得那些事。
素珊细细看着她,不错过任何一丝神情。
“我和妹妹在大街上被活活鞭打,是公子救了我们。我们随公子进府,成了府里的下人。可是好景不长,公子家道中落,只好遣散一些下人。我不想妹妹过以前的苦日子,便选择进宫,留她一人在公子身边。”她忽然笑道,“素珊你知道么?我妹妹与我长得极像,公子说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们是孪生姐妹?”素珊问。
“嗯。”馨儿笑着点头,眼眸清亮。反问道:“你呢?有姐妹吗?”
“我没有亲人,只有小姐。”
馨儿愣住,似是没料到素珊身世竟比她还凄惨:“那你找过他们吗?”
沉默,摇头。目光笔直地看向前方,素珊说道:“天下太大,我只想与小姐好好地活下去。别的都不想。”
馨儿却以为,素珊不是不想,每个人都渴望亲情,而她只因从未接触过所以害怕接触。
一番沉默,再回头时,素珊发现宁馨儿已经睡着了。那睡颜一如醒时那般温婉可亲。
馨儿,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何处处帮着我和小姐,甚至不惜以性命为代价,可是馨儿,你眼中的真诚让我相信你,也相信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