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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爷?”素珊默念,她并不惊讶。当初,靖相权势滔天,后.宫之中又岂会没有他的爪牙?小姐凭借相府权势登上后位,在小姐产子前,相爷岂会容忍别的妃子先生子?更何况那人是与相府素不对头的洛家之后!
而此事,大小姐不能不知情,相府的暗卫和杀手都是她一手调.教,相爷的命令她自然知道。这次,她是想借此机会除去洛缪莹腹中胎儿。复离花属慢.性.毒.药,只会在临盆时发作,即便一尸两命,太医的诊断也只有一个结果——难产而死。而那时,水宜宫必定大乱,祁詺承必定在场,丧子之痛必定让他意志消沉,这便是大小姐下手的最好时机。
那小姐此举的目的又是什么?
素珊苦笑。
复离花,产自墨羽国,状似牡丹,其味甚微。即便常年日积月累,也几乎无香无味,太医难以诊断,只有当胎儿越来越大时才会渐渐散出香气。洛缪莹素来爱花,寝宫内奇花异草不少,她又随身携带时令花囊,复离花一再被遮掩。而绿绕是她的心腹,平日里长待一处,她身上免不了沾染些许复离花香。小姐除了听觉敏锐,嗅觉更甚。所以她将计就计,以素珊为引,直至她亲自去水宜宫,激怒洛缪莹致使体内毒性提前发作,引来太医诊治,使祁詺承知情。
素珊不知道洛贵妃秘密出宫一事,而她已多半猜到祁詺承必会费尽心思保护她们母子。她更知道,小姐此举并不是为了保护孩子,而是为了保护那个从不正眼看她甚至恨她入骨的男人,她希望他能透过此事有所察觉,做好万全准备。祁詺承,但愿你不负小姐所望。
对不起。靖辞雪再次落指。她知道素珊的掩饰,知道素珊身受重伤。
对不起,素珊。原谅我只考虑到了他,却忘了你会受伤。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
黑暗中,素珊抬手抹了抹她的眼角,轻笑:“小姐为素珊流泪,素珊就算受再大的苦也无怨无悔。”
浩瀚苍穹,无星无月。景玺站在院落中央,剪袖望向被飞翘而起的屋檐裁成块状的天空。往事一幕幕,飞逝而过。他冷硬的面颊,任寒风瑟瑟也不动分毫。直到身后有人轻声说话。
“殿下,娘娘有请。”
进屋时,靖辞雪早已立在佛像前等他,黑暗中她的神情模糊不清。北方男子身形高大,挡在身前犹如一面厚实的墙。她只及他的胸口,加之没有宽大的凤袍装衬,显得益发娇小。
冰凉的指尖扫过掌心,他凝眸,想要看清她的神色。
须臾间,掌中字体已落至心间。
“好!本王答应你。”他缓缓拢指,回答干脆利落,没有片刻犹豫。嗓音低沉暗哑,却字字落在心尖。
靖辞雪微微俯身致谢,他虚扶一把:“你大可不必如此。本王愿意帮你,是觉得你似曾相识。”
素珊上前扶住小姐,余光微微掠向煊王。
“靖辞雪,我想我曾见过你。”他轻轻落下一句,转身离去,“我们该走了。”这一句,是对素珊说的。
回去时,天色隐约露白。凌晨的风暗含水汽,相较夜间的晚风更加冰凉。他们迎风而起,凌空飞行,底下正好是羽林军交接时刻,戒备略松,几个纵越便已远离静思堂。素珊看向置在她腰间的宽厚有力的大掌,她不知道小姐在那里留下了哪几个字。
他们在浣衣局对角处停下。素珊辞别煊王,打算往先前逃出来的那棵树方向走去,却见浣衣局大门微开。心,猛然一提。她凝神细听,里边声音隐隐约约,有些嘈杂。随着步步靠近,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熟悉的嘶嘶破风声仍叫她心有余悸,伴随着嬷嬷的叫骂声和宫女们的惊骇声,宁馨儿的抽气哭咽声声震痛她心房。
透过微开的门缝,她看到管事嬷嬷手中挥动长鞭,面目狰狞。宁馨儿蜷曲在地上,身上衣衫破烂血迹斑驳,浣衣局里一众宫婢皆在场,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贱蹄子,让你放了她!让你放了她!看我不打死你!”鞭鞭无情,鞭条带起的血痕飞起,溅在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
十指倏然紧握。
素珊啪的一下推开门:“住手!”
管事嬷嬷狠狠地瞪向她,手中的鞭子不停,反倒挥得更起劲:“你还敢回来?行!我先打死她,下一个就是你!来人,给我把她捆起来!”
“逃走的是我,与宁馨儿无关。我现在回来了,你放了她。”素珊也狠狠地瞪着她,无畏地往前走。几个拿着麻绳的宫女,被她阴狠的眼神吓得不敢上前。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绑起来!”嬷嬷咬牙切齿地下命令,手下又是重重的一鞭,宁馨儿闷哼一声,几乎晕死过去。
宫女们得了命令,立即上前。素珊见宁馨儿忽然不动了,愣住,宫女们趁机缚住她双手,准备上麻绳。眼见又一鞭烈烈带风即将落下,素珊奋力挣开束缚,推开阻碍她的宫女,冲过去。
“啊!”那一鞭稳稳落在她背上,完好的衣衫瞬间裂开一道长长的开口,血立即染红了衣衫。素珊突然觉得当初亓官懿对她是手下留情了的,至少亓官懿的鞭子没有沾辣椒水,更没有细如牛毛的银针附在上边。
**之地,果然够狠!
底下的馨儿动了下,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眼皮却怎么也撑不起来:“你……你这是何苦……”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她忍着背上火辣辣的痛楚咬牙回答。
嬷嬷没料到素珊会冲过来护着宁馨儿,愣过之后,啐了口痰,阴测测笑道:“好,这是你自找的。我两个一起打!”
鞭子再次挥舞而起,如同一条嗜血的毒蛇,嘶嘶吐信。
素珊咬牙,拼命抱紧宁馨儿。
“住手!”
彻骨的痛楚没有如期而至,她却听到一把熟悉的沉静的声音带着不可违抗的气势蓦然响起。抬眼看向缓步走来的男人,此时天色已亮,她见他眉骨微突,鼻若悬梁,黝黑的眸滩清冷平静。高高悬起的心慢慢落地,她缓缓勾起唇角,笑意几不可见。
他解下身上的黑色大氅披在素珊身上,和衣抱起。
“听着!先前素珊是本王带走的,现在也是!”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随煊王一起来的还有顾青山。他也冰冷着一张脸,解下披风盖住早已昏厥的宁馨儿,抱起。临走前再狠狠地瞪了管事嬷嬷一眼,转身跟上主子的步伐。
顾青山本就长得粗犷,一双牛眼瞪得堪比铜铃。管事嬷嬷连受两道惊吓,等那两尊大佛走出浣衣局后,吓得腿软坐到了地上,哭爹喊娘的。这下可怎么办,她不但跟贵妃娘娘没得交代,还得罪了弥月国的煊王殿下。
昌南宫。
两张相距不远床板上伏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女子。一个面色苍白甚雪,刚换好的素白衣衫立即渗出道道血痕;另一个衣衫未换,后背仅一道带血伤痕从左肩向右下延伸,可她情况似乎更糟糕,双眉紧蹙,满头都是豆大的汗珠,闭目咬唇,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白衣男子坐在两张床板中间的过道上,左手探在素珊的脉上,右手探在宁馨儿的脉上。
“怎么样?”看到白宁脸上难得出现凝重的神情,顾青山忍不住出声问道。
“这个姑娘伤势太过严重,怕是熬不过今晚……”白宁收手,看向宁馨儿苍白的侧脸,略略摇头。
“啊?那怎么办?”顾青山急了。他一个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男人在抱起宁馨儿时那满目猩红令他心悸。老女人真狠!
“急什么?不还有我么?”白宁语带轻松。
他白宁可是弥月国第一神医,医术举世无双,除了斓瓴皇宫里的那个老太医,他自认没有对手。
顾青山一听,松了口气,又催道:“那你快救救她!”
白宁嫌弃地睨了他一眼,没搭话。
“素珊情况如何?”
他抿唇,神色再次凝重起来,不是因为发问者是煊王,而是素珊的情况比宁馨儿更加糟糕。
“不好?”景玺看他脸色,冷声猜测。
他微微颔首。
顾青山又“啊”了声,“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才受了一鞭……”
“拜你所赐!”白宁瞪他,“你告诉我,那一掌你用了几成功力?”
“九……九成。”
“就算是王爷,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单受你九成功力的一掌,恐怕都要受些损伤,何况是个柔弱的女子。”
“她不是吃了你的救命药么……”
“那个只能用来暂时护住心脉,所以王爷与她刚走我便开始准备药草。可谁知……”白宁摇头叹息,“她气急攻心,血气逆流,加之那一鞭真是雪上加霜。能撑到现在算是奇迹了。”
顾青山嘴巴一张,白宁立即抬手指着他:“不许再‘啊’,小心我让你三个月说不了话。”顾青山立马噤声不语,他知道白宁那家伙会说到做到。余光却扫到煊王那张冷硬的侧脸。
为了方便检查伤口,白宁将素珊后背伤口处的衣衫开口撕大一些,结果三个大男人都震惊了。那本该光洁无痕的女子后背竟密密麻麻布满伤痕。白宁是医者,煊王与顾青山是武者,三人一眼明了,那都是鞭子留下的痕迹。
“救她。”良久,景玺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
“王爷放心。”白宁唇角微扬,似笑非笑。他相信自己的医术,可是没有足够的药材,正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看来只能……
景玺颔首,转身离开房间。他来到昌南宫的最高处,微微抬起左手,望着掌心。
彼时天已大亮,冬末春初的日光已有微微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