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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不知白日升,大梦初醒已黄昏。这一觉,睡得可够酣畅淋漓。夕阳余晖洒在床头,香炉里燃着些茉莉香,我动了动手脚,腰酸背痛,差点没给重新躺回去。
绿萝正好端着水盆进来,见我醒了,有些没好声气,“小姐,得亏你醒了,不然,我就得拿水把你浇醒了。”
这种时候,我也就不摆主子的架子了,“丫头,快给我捶捶,疼死我了。”
绿萝叹了口气,认命地坐在床头给我捏肩捶背,“小姐,我说,你不会喝酒就别学人家喝那么多啦。喝多也就算了,好歹等回家再撒酒疯嘛。在皇宫里乱跑,累得公主派大批侍卫去找你。”
“有这种事?”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捅这么大篓子,我好歹应该有点记忆才是吧。我怎么记得,跟端慧说着说着,就靠着墙睡着了呢。
绿萝急道,“怎么没有?找了一两个时辰呢,最后,还是四殿下派人给老爷传话,说见着小姐在重华宫旁边小花园的秋千上睡着了,老爷这才把小姐给接回来。”
躺秋千上睡着,还是被容怀瑾给发现的,这个脸可丢大发了。但我怎么一点想不起来呢。
重华宫,可不是嘛,当时我和端慧正巧走到重华宫外。一定是犯困,所以胡乱转到秋千上,觉着舒服就睡了。
酒能乱性啊,我好不容易维持的淑女形象,这下是完蛋了。
肠子都悔青了,不知道上次落水时被看到的那点春光足不足以维持容天衡对我的感情?要是他觉得我和他心目中所期望的相距甚远,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绿萝见我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道,“小姐你后悔也晚了,二殿下今个让人过来带话,说明儿请小姐进宫一趟。”
什么?完了,这敢情是要跟我划清界限了啊。我不过是多喝了两杯酒,醉了躺外头睡会而已,不至于这么严重要悔婚吧?又或者,他不是要悔婚,是想通知我,嫁给他也可以,但是最多只能当个小妾了?
一时间,千百种猜测在脑子里不断转悠,容天衡平日里在我脑中的温文儒雅笑容可掬也变成了横眉怒目,大失所望的表情。又忽然怨恨起容怀瑾来,他发现我喝醉了倒在秋千上,可以先试图把我叫醒嘛,叫不醒的话,我也不介意他用水泼,用针扎,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嘛。他怎么就这么好心,通知了老爹和容天衡呢?
一夜未眠,进宫的时候,眼底还发青着。容天衡的近身太监小齐子在宫门处等我,见我来,打了个千儿,这就在前头领路。
我见他一路朝御书房的方向去,不由得疑惑,问,“公公,这不是御书房的方向吗?”
小齐子停下脚步,道,“正是,郡主。昨个,陛下让二殿下传话给郡主,请郡主进宫。现下,都在御书房候着呢。”
连皇帝都出面干涉了,看来,我是凶多吉少啊。想起前晚出宫之时,我有某个片刻觉得,自己一点不想嫁进宫,没想到,梦想和现实仅仅是一场醉酒的距离。何其哀哉!
硬着头皮到了御书房,进门行礼,起身时却不意看到了逻邪王,一身金灿灿的袍子,坐在梨花椅上,手中把玩着两枚核桃。容天衡坐在另一侧,略带担忧地看着我。
皇帝吩咐赐座奉茶,待我坐下后,才缓缓开口,“东陵,今日让你进宫,是逻邪王君的要求。因逻邪王君对和亲一事有异议,所以让你也来出些意见。”
是这事?不是跟容天衡的婚事有变?我暗暗窃喜,只要不是拿我醉酒做文章就好。——只是,逻邪王的亲事,跟我又有哪门子的关系了?
皇帝见我脸色喜惑参半,叹了口气,“王君,请你将你的意思再表达一下。”
逻邪王停止把玩核桃,瞄了我一眼,说道,“陛下昨日将秀女的画册送到小王驿馆,言明所有今年的秀女都在其中了。可是,为何不见郡主的画像?”
我正端着宫女递过来的茶,含了一口在口中,这一听,差点生生喷出来。念着前天刚出丑,无论如何,这口茶得咽下才行。
“王君,朕已说过,先前我儿容天衡已经向我求娶了福玥郡主,而朕也已经同意了。因此,今年的秀女中自然没有郡主的名字。”
皇帝的表情看得出很是无奈,但逻邪王却仍然纠缠不休,“我打听过,皇上并没有下旨为二皇子和郡主赐婚,那么他们之间并没有婚约。我愿以黄金万两,骏马千匹为聘礼,请皇上将福玥郡主许配给小王。”
做你的春秋大梦!要是现在四下无人,我一定给逻邪王头上套个袋子,再狠狠敲他几百棍,叫他知道何谓中华的礼义廉耻。
皇帝温和一笑,显然是不想把关系弄僵,“王君,朕一诺千金,虽未下旨,却实则已经答应了这门婚事。我江都秀女,美貌才艺兼备者,多不计数,王君何不再细细选择呢?”
逻邪王笑道,“皇上,中原有句话,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小王就唯独相中了郡主。皇上之前说公主不能嫁,现在郡主也不能嫁,难不成叫小王娶个平民百姓吗?”
皇帝一听,有些愣了。按道理,两国和亲,为表诚意,怎么样也该是郡主以上的位分才能拿得出手。逻邪王这番话,可是打到了皇帝的软肋。大宇朝不可能送个平民女子去和亲吧?这也太不把人放眼里了。
容天衡发话道,“王君所说不无道理。只是,我中原有句话,叫强扭的瓜不甜。王君强人所难,带走了人也带不走心。若王君担心门当户对的问题,我父皇会赐予那个女子公主的位分,已平王君所虑。”
皇帝连声道,“正是,正是。”
逻邪王轻蔑一笑,“原以为中华礼仪之邦,我逻邪有意与大宇皇朝结百年之好,没想到,皇上竟连一门亲事也诸多推脱。如此,便当小王没提过这个要求,小王克日便回逻邪,和亲之事休要再提。”
“这……”皇帝面露难色,一时心急不已。 乖乖,万一为了我的事,让皇帝跟逻邪闹翻,不仅以后要被唱千古红颜祸水,搞不好皇帝一个不高兴就把我给杀了也说不定。
如此想来,我无论如何得自己把这个事给摆平了。
“王君且慢!”
逻邪王停住脚步,转头看着我,神色玩味,“郡主有何指教?”
我笑笑,“指教不敢,只是想问问王君,在逻邪,男子对一个女子表达爱意,用什么办法?”
逻邪王笑道,“郡主是想让本王表示诚意?在逻邪,越是勇猛的男子越是让人喜欢。如果打下一头老虎,送到姑娘面前,那再矜持的姑娘也会动心。”
“如果两个男子同时喜欢一个姑娘呢?”
逻邪王想了想,“自然是强者为胜。”
瞎话!他分明是怕中我的圈套,把自主选择权让出来,才不说实话。但这正好合我心意。
容天衡在对面与我交换了个眼神,见我从容不迫,知道我的意图,不由得一笑。
“如此说来,王君若要娶我,只好先打败二殿下了。”
逻邪王是个自视甚高的人,又是一方之主,想来从小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又怎么会畏惧区区比试,欣然道,“不知要如何比,郡主才会认同?”
我利落地伸出三根手指,“东陵从小发愿,长大要嫁的人,必是一位文武全才的英雄,除此之外,他还需与我心意相通,方当得我真心人。”
逻邪王解读道,“文武小王都有信心,不知这心意相通,要如何体现?”
我对着逻邪王,露出自己有史以来最为友善的微笑,“顾名思义,你若猜出我心中所想,便算你赢了。”
为表公正,皇帝和逻邪王需各派一人共同拟定题目,而题目则是当天拟定,当天比试。
为避嫌,比试之前,我不得再与参赛者接触。容天衡站在御书房外,目送我离开。我走了几步,回头看他。
金銮殿高耸在他身后,像是一面巨大的屏障,他一身青衣在日光下笼罩了层光晕,恍惚有些看不真切。
我对他一笑,却不知他看见了没有。蓦然有些心酸,往往以为自己会一帆风顺的时候,波折坎坷便接踵而来。我想起那次在城外与他分别时那个眼光,当时便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没想到,竟成真了。
我转过头,手指紧紧交握,“容天衡,你可千万要赢啊,我等着你来接我。”
回应我的,却只有皇城内阵阵傲慢的风声,还有那琉璃瓦刺目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