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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开始的时候,尹夏初并没有在意强制配对所抽到的惩罚条件——她并不认为自己会成为失败的、接受惩罚的那一个;正如简心在一开始的时候也并不认为尹夏初能够承受这个“参加全部项目”的挑战。
命运最爱开玩笑,双方都没有预料到的结果,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简心的原意,只是为了给尹夏初一个深刻的教训,让她感受一下失败的痛处,最后能振作起来,而不是如之前那般优柔寡断、放任自流地得过且过。
至于运动会的参赛人员名单,则早就拟定好了——虽说不能保证在排名上力压群雄,一举夺魁,但是根据所有人的擅长项目合理分配,优化方案,最后的积分想必不会太难看。
然而运动会前一天拿到的最终比赛表却让简心难以置信:除去有时间冲突的几个项目以外,尹夏初的名字几乎出现在了女子项目的每一栏之中。
这小鬼难道是疯了吗?
简心有心劝说对方,却被她一句话顶了回来——知错能改,愿赌服输,既然是惩罚,那就断没有逃避的道理。
话已至此,便也没有再劝,只是或多或少存了一分忧虑。
快放学的时候,两个壮实的男生受了指派,去楼下收发室搬了两个大箱子,打开一看,却是特别定制的运动服——短袖短裤外加同色的护腕和发带,班里每个人都有一套。
拆开包装,运动服是鲜丽的橙红色,没有花纹,只在背后勾勒着一只大鸟的虚影,寥寥几笔,却气势非凡。
简心不会告诉任何人,这只大鸟就是大芜皇室的火凤图腾,是皇室的象征。
她愿意分借一点大芜的国祚运势加持给这些孩子,哪怕这不会被皇室承认,甚至要付出代价——想来大芜的列祖列宗知道了,大概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掐死这个不孝后人。
算了,反正在这个时空里,应该也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图腾代表的涵义,更没有人会知道来自某个女尊国度的亲王曾经虔诚地替一群孩子祈过福。
尹夏初刚拿到这套班服的时候,本来还有一瞬间嫌弃那种过于鲜艳热烈的颜色,之后却在看到那背后的纹样时陷入了怔忪——她确定自己绝对见到过这只简约又别致的大鸟,可是到底是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见过的……突然之间,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夜里回到家,为明天比赛做准备而早早入睡的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仍然是两个孩童,一大一小,一冷一热。
除此以外,却又多了些别的场景。
自从那天在游乐园里画了一幅潦草模糊的画像以后,她便时不时会梦到零零星星的片段,有时候是一个年轻女子独自坐在偌大的书房里沉思,有时是她与另一个年轻的女子剑拔弩张地对峙,更多的时候还是两个孩童相依相伴的青葱岁月。
一幕幕光怪陆离的场景在她脑海中炸开了锅,让她有一种庄生晓梦的茫然之感,而这两个孩童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她的梦里,几乎让她分不清什么是幻境,什么才是真实。
特别是,那个年轻女子,总是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那就是另一个自己。
睡到后半夜,她猛地惊醒,拧开床头的夜灯,瞄了一眼电子钟,还不到凌晨三点,离平时的起床时间还有四个多小时——抹了一把后背浸润的冷汗,却再也没有了睡意,尹夏初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慢腾腾地去了浴室冲澡。
温热的水顺着姣好的曲线流泻,淅淅沥沥地溅在瓷砖上,让人心情也烦躁起来。
叹了口气,尹夏初关了花洒,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转头去看墙面上的全身镜——镜子里的人她看了十几年,这一刻,却觉得无比陌生,就好像自己不应该是这个模样。
脑海中不其然划过梦境中那个独自沉思的年轻女子,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脸颊,眼神变得迷离起来。
恍惚了一会儿,冷意渐生,她打了个喷嚏,却像是清醒过来一般,猛地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忘掉刚才犹如抽离了灵魂一样的茫然,迅速擦干了身体。
披着浴巾回到卧室,正打算换上那件运动服,却一下子愣住了——这背后印着的大鸟!
对了,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了:方才那个女子穿着的衣服,甚至是那两个小孩穿的衣服上,全都绣着这种大鸟!
这种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巧合,到底预示着什么呢?
抚摸着那件运动服,尹夏初陷入了沉思。
而一晚上梦境不断,严重睡眠不足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直到运动会开幕式的前一分钟,尹夏初才顶着无数目光,精神不济地挤进了高二(6)班的队列方阵之中——幸好运动会的召开比平时的上课时间晚了两个小时,否则她不敢保证会不会被当作怯场食言而放弃了比赛。
她可不想教班主任看轻了。
一点都不想。
一杯咖啡下肚,精神振奋的她状态奇佳,竟然一连拿下了女子跳高、跳远以及实心球项目的前三名,教其他参赛者惊讶错愕的时候,也收获了简心意外的神色——班主任随后满意又带着几分鼓励的微笑让她觉得陡然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连带着睡眠不足的精神萎靡都烟消云散了。
“等着看吧,既然月考没拿到年段第一,那么就把运动会的桂冠抱回来给你。”这是尹夏初在心底默默立下的目标。
“看不出来嘛简老师,你们班还藏着这样一个宝贝,”离得简心最近的(5)班班主任凑到她身边悄悄说着,字里行间带着羡慕,“不但文化课成绩好,连体育都甩别人一大截,这叫什么来着,文武双全,难得,难得!”
“过奖了。”简心骄矜地点了点头,好似不以为然,眼角眉梢的春风得意却泄露出几分真实的情绪——呵,也不看看这小鬼是谁的人?
她简心看重的人,当然是最好的。
也有看不过眼拈酸吃醋的班主任在另一边幽幽说道:“这孩子也是好运道,凭着这次考试一鸣惊人,不过她以后会不会因为太大的落差受到影响,倒是令人担心。”
简心的笑意一凝,立即转过脸去瞪发话的那人,目光幽深,冷冷地像是一池冰泉,嘶嘶地冒着寒气,仿佛要将那话里有话的人冻成冰棍。
——心胸狭窄的庶民,居然敢映射她家的小鬼只是靠着运气,简直是不知所谓!
才不屑和他一般见识!
“那就,拭目以待吧。”不带一丝温度地冲着他笑了笑,在他下意识地避开眼神以后,简心微不可闻地轻哼一声,转过头继续关注尹夏初的后续比赛。
田赛零零散散地比过了一项又一项,广播里开始召集五十米比赛的运动员去检录处登记。因为参赛选手并不多,所以连初赛复赛都一并省略,凭借着体育组公布的各选手平均成绩,直接便进入到决赛之中。
对于尹夏初来说,参加径赛带给她最大的弊端并不是在全校中出尽了风头,让人惊叹一个十项全能的体育健将横空出世,而在于她的表现会让之前递交给体育老师的那张体检证明单沦为一张废纸——作为一个要参加包括五十米四百米乃至八百米等全部径赛在内的运动员,所谓的不宜剧烈运动的借口自然也是不攻自破的谣言了。
尹夏初不由开始怀疑简心在诱导自己答应赌约又想方设法让自己失败从而接受惩罚的时候,是否也将扼杀自己以后躲懒逃避体育课的可能性一并纳入计算之中——如果真是这样,那班主任的心思就太可怕了。
仔细一想,又觉得是自己阴谋论了。
从没听说过“心机深沉、老谋深算”这两个词还能与“任性幼稚、胆小别扭”放到一块儿形容同一个人的——除非这人是个精神分裂症。
按照班主任那一点就炸、一哄就顺的小性子,在后宫里怕是活不过一集。
——当然,下此结论的尹夏初也绝对想不到,这位从不懂伏低做小,迎风钻营的班主任曾经活跃的地方,不在于莺莺燕燕的后宫,而是在……血雨腥风的庙堂之上。
“尹夏初……你去吧。”当她回到班级的驻扎地,稍作休整正准备去参加五十米的赛事时,一直抱着手臂作冷面门神的简心忽然叫住了她。
在她以为对方要说几句加油鼓劲的话勉励,而自己也做好了沉稳对应,给予一个令人安心的完美微笑时,却只得到一句淡淡的吩咐——算上标点符号,还不满十个字。
尹夏初愣了愣,见其他要参赛的人都在各自做着准备,不参赛的拉拉队员则三三两两聚堆,聊天逗趣玩手机,没人注意过来,于是压低了声音朝着面无表情的简心抱怨:“你这是老师给学生加油呢还是主子吩咐下属去卖命啊,这么生硬,士气一落千丈哦。”
简心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不明白对方在计较什么,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如果我不相信你,根本就不会派你去参赛,而是找一个能赢的代替你,才不会在乎什么惩罚不惩罚的——既然你会赢已经是既定事实,那又何必多言,反倒教你有了压力?”
“虽然你这么说听起来也很有道理,”尹夏初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角,心里已经接受了对方的说辞,也因为她的那句信任而莫名欢喜,面上还是装作一副“宝宝不满意宝宝有小情绪了”的样子,“但还是不够有诚意。”
想了想,简心上前一步靠近她,抬手在她头顶拍了拍,又揉了揉她的发丝,将她本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揉得有几根调皮的翘了起来,这才住了手,语气温柔地问道:“加油,要赢……这样呢?”
殊不知在她的手抚上尹夏初头顶的那一刻,那白皙的脸就像是血管爆裂似的,一下子就红透了。
等到简心的手柔柔地拂乱了她的发丝,那温腻如玉的掌心贴着头皮,微微的痒,浅浅的麻,好像过了电流一般,从头顶一直酥到了脚底。
尹夏初张了张口,却觉得嗓子干渴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为了不在对方面前丢脸,露出更多失态的样子,她连忙抓住简心还留在她发上的手,迅速挪到一旁,又小心地放开,胡乱地点点头便逃也似的奔向了检录处。
“原来喜欢被这样子拍头啊……哈,果然是没长大的小鬼。”身后传来简心的自言自语,教落荒而逃的尹夏初差点一个踉跄扭到了自己的脚。
——怎么就没躲开呢?
怎么就脸红了呢?
怎么就……心跳加速了呢?
奇耻大辱。
尹夏初摸着还没开始跑便已经失常的心跳,抿紧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