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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既已过去,简池也并未再过多的为难她。初晗也就将这人放下,只一心一意的想着如何能让三哥与苏羡在比试中一举夺魁。
她并不是他二人的才能不信任,只是她如今要做的事,必须得万无一失。
于是趁夜,初晗再一次暗中出府。一方面是告诫三哥不日之后便要比试,另一方面是请他帮忙寻一位朝中妥帖之人为苏羡引荐。
风廷府,书房。
天边一轮弦月高挂,将空阔的门庭映出些许冷落。
末习单膝跪在青玉案之下,嗓音淡然,“公子,夫人出府了。”
座上的简池微敛的睫毛顫了颤,没有作声,显然对她悄然出府并未有分毫的惊诧。
末习自幼便跟在简池身边,从前在依明宫中便看惯了这位主子的凉薄心性。若非那件事……
蓦地,房中漾起一声轻响。他赶忙回神,仍是垂头恭敬的等候差遣。
原是简池修长的指尖轻叩在桌沿,一下一下,声音不大,却渗入骨髓让人无所遁形。
半晌,才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吧。”
末习应了一声是,才刚退到门口,简池的声音又传了来,“让人继续跟着,别惊动了她,也别让人伤了她。上次的事情,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末习心中一懔,心知主子所言乃是前夜里夫人带着妙华公主出府后遭沐都尉为难之事。赶忙应了,退了出去。
眼见大门被极轻的合上,挡住了门外无边的夜色。简池这才轻轻合上眼,伸出手来揉上眉心。
脑中有一身影浮现,长发如瀑布从肩侧滑落,肌肤白如凝脂,一双剪瞳中似有泠泠秋水涌动。在她思考或是言不由衷之时,会将长如蝶翼的睫毛垂下。
初晗,初晗。初见渺渺,晗若明曦。这般看似谨慎实则淡漠的女子,内心之中,究竟藏了些什么东西。
沈初晗,你究竟要做什么。
***
第二日,初晗睡醒后,芷云照理服侍她更衣梳洗,只不过在为她梳发时,束了一个颇为复杂的发髻。
初晗向来喜简不喜繁,见她这般不由得微微蹙眉,问道,“怎的今日束上了这般正式的发髻?”
芷云手中动作未停,闻言低低的咦了一声,“公子交代了用过早膳之后让夫人去前厅见一个故人,奴婢以为公子早就知会夫人了。”
故人?初晗的眼皮跳了两跳。从前她在闺阁之中并不曾有什么密友,更何况就算是她所熟识的人,简池又如何能知晓?
朝阳曳地,干净出尘。初晗一路心不在焉。刚行过长长的游廊,雕花的窗格子里就透出袅袅的说话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声轻笑。
初晗心中疑惑更甚,可又听不大真切。待绕过一截朱漆的廊柱,才顿住脚步向前厅中瞄了一眼。
只一眼,却猛地僵在原地。
简池身着常服闲闲坐在主位自不必说,可他下首坐着的,不是苏羡又是谁?
哪怕日光正盛,可她的双手却禁不住满是冰凉。
座上的简池倒是一眼便瞧见了她,温言笑道,“初晗,快来见过苏公子。”
苏羡如今是一介草民,能被公子池这般正式的接见,而又请得夫人出来亲自拜见。
这等礼遇,可是闻所未闻的。
初晗脚下的步子似有千斤重,可不得不藏起心中的情绪,缓缓走至他身前。
苏羡忙忙起身,一改往日的傲气,倒是颇为好性的对初晗拱手揖了一揖,“不敢。若论拜见,该是羡拜见夫人才是。”
待抬头时,忽而怔了一怔,一句话没经过思索便脱口而出,“羡是否,曾在哪里见过夫人?”
初晗眸光闪了闪,却并不避开,只大方笑道,“公子说笑了,初晗一介女流,又如何会在市井上抛头露面?”
苏羡又注视她良久,终于垂眼,言语之间微有歉意,“如此,倒是羡唐突了。”
她与苏羡谈笑之余,余光也不忘向座上那人瞥去。他似乎只将目光静静落在他二人身上,待得苏羡语毕,才淡淡然笑道,“早就听闻苏公子颇具才情,如今能为我晋国所用,当真是一大幸事。”
苏羡闻言倒是避开了目光,似乎有些羞愧,“那日羡态度着实不好,唐突了公子,还望公子莫怪才是。”而后有微微蹙眉道,“只是不知那日跟在公子身旁的小厮……”
这小厮二字一出,初晗的心就猛地一跳。今日简池叫她前来必有因由,只是不知这因由,究竟是为了试探她,还是以确凿知晓她的所为?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已被简池含笑打断,“不过是府中的一个下人,前些日子犯了错,已将他打发了出去。”
言毕,还若有似无的瞥了初晗一眼。
事已至此,初晗才算明白简池唤他来的原因。
他是想要告诉她,她所做的一切,都逃不开他的眼睛。难怪自那日之后,他便对她不闻不问。
与他斗,最终的下场也只有一个,那便是输。
今日他替她掩下那夜单独去寻苏羡的是由,不在众人面前揭穿她,就是在给她留下最后一分余地的同时警告她。若有下次,他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可那日在书房中所听到的谈话,对于入朝为官之事,简池分明已有人选,又为何还要重将苏羡招入府中?
是为了破坏她的计划,还是当真要任苏羡为己用?
初晗微微垂眸,死死咬住下唇。虽说她敢在他眼皮下动手脚,便心知定然会有东窗事发的那一日。
可与他撕破脸皮,却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结果。哪怕同床异梦,但好歹还保留着一丝对彼此的尊重。
若是真与他闹僵,她不会有半分好处。况且,也不方便她行事。
今日简池将苏羡请来,便是顾忌他颇好面子,在众人面前替他立威,并没有什么要紧事。
是以在初晗来后,苏羡只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
屋内一时间只剩他二人,初晗只垂着头暗自思量,一副听候发落的模样。
果然不过多时,简池的声音已淡淡然响起来,“苏羡这人,夫人以为如何?”
近些时候,简池总唤她的闺名,如今兀的改了称呼,初晗倒有些不大习惯。
这极具试探性的话,也只让她睫毛闪了闪,柔声答道,“那日公子已问过我。公子的眼光,定不会错。”
简池眉眼微动,一只手撑着扶臂,似笑非笑看她,“常言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果真你我夫妻二人的眼光总是相同么?”
初晗默了默,没有应声。至此,她已全然笃定,简池已是知晓她暗中去寻过苏羡。
屋内一时静寂无声,屋外朝阳逐渐西去,在初晗脚下投出的日光一寸一寸扩大。
终了,简池的一句话,让始终无波无澜面色沉寂的她,终于仓皇抬起了视线。
“过两日我会迎锦瑟入府,你着手准备吧。”
***
初晗倚在窗边,手中执了厚厚的书卷。
那日在前厅,简池的一句话,惊得她半晌回不过神来。
起初,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亦或是简池的怒急之举。可从近几日府中张灯结彩、各人忙的脚不沾地的情状来看,简池那日并非戏言。
一旁的芷云端着茶盏走近,见初晗神色怔忡,不由得低低唤了一声,“夫人。”
初晗嗯了一声,心不在焉的执起茶盏。却不想手中一歪,冒着森白的热气的茶汤就溅在了手背上。
她赶忙松手,白釉的茶盏兀的坠落,在青石砖上溅开碎成数块,斑驳一片。
芷云惊呼一声,赶忙从屋外去了冷水将她烫的发红的指尖浸入水中。才猛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夫人,奴婢该死。”
初晗怔怔的看着铜盆中水波微漾,良久,才轻轻叹一口气,“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芷云的脸颊上滚下两行清泪,闻言也不站起来,只是扯着初晗的裙裾,呜咽道,“夫人,奴婢知道公子要娶姬妾您心中不好受……”
初晗眸光微动,并未说什么。
芷云抓着衣角的指尖微微泛白,“可公子娶了夫人还未足一年,又怎能另取他人。更何况……”她咬一咬牙,不忿道,“更何况,那人还是青楼女子!”
提及“青楼女子”这四个字,初晗的神色才动了动,仍是轻声道,“公子传令府中各人,若有人才提锦瑟姑娘的身世,该怎的?”
芷云浑身抖了抖,哆嗦的说出几个字,“杖责……杖责三十……”
“嗯,看来你没有忘。”初晗淡淡然收回了手,随意在一旁的锦帕上擦了擦,“虽说你是我的贴身侍女,可下次若再让我听到,也别怪我不念往昔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