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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捧了自己,贬了他人。至于是贬了谁,众人心中如明镜一般。
一阵寂静之后,便是如潮的掌声雷动。想必这陈姓公子早已惹了众怒,但碍于他的身份,众人也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简池的神色略松,再回望初晗的眸子亦恢复了平常那般细软绵长。
陈姓公子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在久经不歇的掌声中硬是无法说出一个字。身后的侍从一个个都面露愤恨想冲上前去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仗势欺人难免会遭人诟病,又忆及前些时日刚被父亲训斥……
心虽百般不甘,也只能狠狠瞪他一眼,恨道:“别再让我见到你!”
言毕带着几个侍从悻悻而去。
这时店小二方才敢从柜台后出来,将客人好生安抚回去继续吃茶。
只见那白衣男子走到柜台前,面无表情的从掌柜手中接过一个荷包,用手掂了掂,便收在腰中转身走了。
这不起眼的动作仍是落在了初晗眼中,不由得让她瞪大了双眼。
他还当真是来“卖艺”的!
初晗心下惊讶。
估摸着也是店家招揽生意的一种手段,不过瞧这男子并非池中之物,他又为何甘愿屈居在此?而简池又是如何得知有这样一个人呢?
这一遭还没想完,身旁的简池已施施然起身,牵着她走向楼梯,拾级而下。
初晗微微皱了皱眉,余光却瞥见那白衣男子已迈着步子就要离开,便没有挣脱,只任由他拉着追着那一片白色衣角。
“公子留步。”
店门外夜已初寂静,白衣男子在门槛处停住,回身将简池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仍如刚才对那陈姓公子一般作揖道:“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简池放开初晗的手,也上前一步,同样揖了一揖:“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哪怕只是身着常服,但简池身上那王侯贵族的气息却是想掩都掩不住。其实若非手段过于残忍血腥,只怕这公子池封了侯,统治这晋国该是分毫不逊色于简裕的。
白衣男子暗暗打量他半晌,便已猜出这人非富即贵。如今又对自己这般客气,自己自然也不好怠慢。遂答:“在下姓苏,单名一个羡字。”
“原来是苏公子。”简池薄唇微勾,凤眸如弦月溢出泠泠清光,“不知苏公子师承何处?”
苏羡冷笑道:“苏某自幼家贫,哪有闲钱拜师读书。只是闲来无事自己参悟罢了!”
寥寥数语,初晗已是听出他对权贵的不屑。
文人性格怪诞又多有傲骨,倒是也无甚稀奇。但令她心惊的,是简池接下来所说的话。
只听他说道:“在下与风廷府的公子池颇有些交情,不知公子是否愿意让在下代为引荐?”
初晗陡然眸光一紧,果然简池与她所想相同么。
之后招贤纳士时正巧还缺一位文官,今日一见,初晗已将苏羡定为不二人选。
但简池——竟要收他做门客么!
苏羡的惊异之情不比初晗差半分,但顷刻间就缓和了面色,折眉冷笑道:“不知公子这样做,可是在可怜苏某?”
短短几瞬,事态已如飞流直下的瀑布转了几转。当简池开口之时初晗就已死了心,但谁能料到这苏羡竟一口将他回绝?
常人碰到这样的机遇,哪怕不是千恩万谢,也必定是感恩戴德。
可这苏羡,只怕有些太不知好歹了。
饶是初晗敬佩他的才情与品德,听到他的话仍禁不住皱皱眉,更何况简池这样万人敬仰的公子?
她虽有些不愤,可心中却又升起一丝希望。
苏羡若是回绝了他,那她之后是否还有机会将他纳为己用?
果见简池的身形微微一僵,即便没有直视他,初晗都能想象到他眸中的三尺寒冰。而对面的苏羡,嘴角自始至终挂着的冷笑从未消散。
初晗虽想开口相劝,但又怕苏羡反悔,也只是静默无声。
三人如同冰雕相对而立,久久无声。
就在初晗以为简池就要动怒之时,却听他低低一笑,嗓音仍是平淡无波,“在下不过是仰慕公子的才情,又闻公子池惜才如命。想必公子,也不愿只在这茶肆中卖字为生吧。”
只是话说到最后,语气变得微微凌厉了一些,带着不容抗拒的声调灌入其余二人耳中。
此时的茶肆中已只剩寥寥数人,而二楼的灯火早已熄灭。
在门前昏暗的幽光中,初晗头一次正眼打量身旁的男子。
仍是绛紫衣袍,似笑非笑的眉眼,仿佛对一切都浑然不在意,却又好似将诸事都尽握于掌中。
没有狠辣嗜血,没有因穷酸书生的讽刺而面露杀意,相反的,仍是以礼待之,没有分毫不悦。
这样的他,是她从未见过的。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一世见到他全然温软的模样,究竟是他有意为之,还是本性使然?
她很确定除过自己与沈初澜所嫁之人不同以外,这一世与前一世是全然相同的。
可为何,她会看到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简池?
思绪如疯长的杂草在头颅间漫开,却忽然被一道冷淡嗓音打断了涨势。
她微微抬眼,却只见苏羡转身而去的背影,而那冰冷的话语,似乎是一句:“多谢公子美意,只是苏某甘愿卖字为生,也不愿折腰侍奉权贵!”
临走之时,分明看到苏羡那一瞥之下眸中似有歉疚与尴尬。
初晗暗忖,或许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简池反唇相讥,而后者却始终对他礼貌有佳,所以才心生愧疚之意。
看来这苏羡对王侯将相的偏见颇深啊。初晗微微垂眼,收起方才对简池的思量,唇边却勾起一丝笑意。如此说来,要说服他入朝为官,还需得耗费一番功夫才行。
至此,茶肆中除过她与简池早已空无一人,小二打着哈欠站在他们身后,也不敢上前催促。
静寂之中,似乎听闻简池低低叹息一声,垂头问她,“回去么?”
初晗眸光扫过对街早已暗淡下来的窗棂,点了点头。
新月高悬,繁星如渔火衍亮浮沉,连鼻息间的空气都觉得有一股放松的味道。
许是因着在高墙之中沉寂了太久,被禁锢了许久的心,在这一刻,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耳畔,传来一声暗哑低沉的轻唤:“初晗。”
初晗应了一声,微微偏头,就对上简池低垂的眸子。
冷月银辉在他身上铺出柔和的光影,她愣了愣,竟不知为何仓惶移开视线:“何事?”
简池低低笑了一声,带着蛊惑,问道:“方才那人,你如何看?”
听到这句问话,不知为何初晗微微松一口气。但刚松开的弦,又在顷刻间绷紧。
简池,莫不是还有后招?
那她能否以言语相劝,让简池放弃了收那人作为门客的念头?
但他城府颇深,若自己当真如此说,不知他会不会对自己起疑?
脑中顷刻间转过千百个念头,终于化作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语从唇角溢出:“他在茶肆中所言似乎很有道理。”
“嗯。”简池若有所思的点头道,“不光是所说之话,就连应对那陈姓公子都如行云流水不骄不躁,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说到那陈姓的公子,初晗才记起他方才在茶肆中所言。可他又是如何得知那寻事之人就是之前马车中的人?
这样想着,便也就问出了口。
简池微微眯眸,清冷嗓音融进这凉薄夜色中:“方才马车驶过来时,从车帘中瞥见一个人形,倒也不敢十分确定。但再看那马车的规制,不是达官显贵又如何能骑乘如此华丽的马车?”
当时情况紧急并未曾留意,如今她略一回想,亦点头道:“这样说来那马车确显奢华了些,但在市井之中不会太过招摇么?”似乎又在片刻间意识到了些什么,言语间微有些诧异,“莫不是公子识得这人?”
简池目不斜视,牵过她的手走向沉沉夜幕中,“嗯,他是陈太史家的三公子,陈叔成。整日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可当真没有继承了其父的品行端正。”
话语之中微含的鄙夷之色暂且让初晗忘记了他仍牵着她的手,倒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陈太史,为史官及历官之长。她虽对朝中之事不甚了解,但这些颇有名望的老臣她倒是略知一二。
文臣武将向来不和,以父亲为首的武官与以陈太史为首的文官并成两派,殇侯年纪尚轻,其下羽翼未丰,也就任由两派相互牵制,他好隔岸观火。
这些话,都是曾经简裕私下里告诉她的。
但就在他以为对一切都了若指掌之时,却被自己深信不疑的手足在背后捅了一刀。
之于简池,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只黄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