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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洺峦阖上眼帘,双手僵硬,无法做出回报她的姿势,只是尴尬的悬在半空,听着祁贞愈发大声的哭喊,感觉着胸前泪水渐渐濡湿衣衫的冰凉,他的心也越发冰冷起来。
祁贞口中的喜欢,他是清清楚楚知道的。
可是她口中喜欢的真正意思,他也是不确定的。
祁贞对他的执着,似乎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的,那种强烈的占有欲与控制欲,倒像是从一开始他就被她纳入私人保护范围,不允许别人轻易触碰的,那近乎变态的偏执让人由内而外油然而生一种恐惧,忍不住先要逃离的冲动。
再加上他从小就对祁贞印象极差,后来黎瑛出现,他几乎把年少时候所有的爱恋温柔统统留给了黎瑛,对与祁贞的存在,只剩下无奈和苦恼了。
而如今,就是这个被自己一直讨厌着的小姑娘肆无忌惮躲在自己怀里痛哭失声,这样的场景实在让他有些许不适应。
“长公主,莫哭了。”
硬邦邦的安慰,丝毫不带温情,他将怀里的祁贞稍稍推离一下,眼睛低垂着看她。
祁贞随性的用袖子擦擦眼泪,雾蒙蒙的大眼睛依然死死盯住苏洺峦,那样的姿态倒像是苏洺峦随时都能跑路一样。
“洺峦哥哥,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女人?”
问话不再温和,带着匕首般的冰冷锐利,祁贞眼神也渐渐冷漠下来,看着苏洺峦。
苏洺峦轻笑:“臣忘了。”
忘了,祁贞无法相信,不依不饶追问道:“我不信,你说你忘了,可你的样子分别就是忘不掉?”
苏洺峦冷眼瞧了她一眼,笑得愈发冷淡:“那长公主是想听个怎样的回答,臣说臣忘了,您不信,心里不痛快,臣说臣忘不了,公主心里想必也痛快不了,无论哪种回答,公主都可以找到臣的不是,那不如臣请教一下公主,究竟如何,能得到一个你满意且让我不必太难接受的答案?”
这样咄咄逼人的追问让祁贞的脸色一下子僵硬下来,苏洺峦话语里的冷漠以及抗拒,她是可以感受到的,可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不知道此时此刻这样的情况应该怎样解决,只好皱着眉头不说话。
可那样的姿态看在苏洺峦眼里,倒成了漠然处之了,一瞬间,苏洺峦几乎想要逃离这压抑的气氛。
他好了好久的时间调节自己的情绪,竭力使自己的脸色柔和下来:“长公主,今日是您的生辰,有些影响情绪的话题我们之后再说吧。”
祁贞点点头,低头看着苏洺峦脚上鞋履被雪濡湿的边缘,喃喃开口问道:“洺峦哥哥,你有替我准备礼物吗?”
苏洺峦却出乎意料的合上眼,眼皮微微抖动,只是那一眼复杂被阻隔,睁开时便是一片清明,丝毫寻不到复杂的痕迹,他点头道:“自然是有的。”
祁贞有些心急,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轻轻摆动。
那样的动作让苏洺峦微微愣神了,小姑娘家家惯有的撒娇动作几乎是人人都会的,可是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像黎瑛一样睁着狡黠的大眼睛,却娇滴滴温温软软的扯着他的袖子撒娇。
祁贞开口:“洺峦哥哥?”
怎么又走神了?
祁贞有些不悦,只是这一次她很识相,没有点破,只是轻轻唤了他一声拉回他飘远的思绪。
苏洺峦张开双臂,宽大的衣袖里双手微微颤抖,他笑的苦涩:“祁贞,我什么都没有了,能给你的我全给你了,到如今,我将自己这残破的躯体送给你,你要吗?”
祁贞几乎失声叫出来,苏洺峦的眼神太过伤感,竟然莫名其妙让她人红了眼眶,苏洺峦清瘦的身体包裹进宽大的衣袍之间,竟然让她有种怜悯感。
可是再大的震撼也比不过她刚刚听见那番话的震撼,什么叫将自己残破的躯体送给我?什么叫什么都没有了,能给我的全部都给我了?
祁贞很想将自己的满腔疑问问出口,可是看着苏洺峦的样子却怎么也问不出来了。
她上前更加紧的抱住他,脸埋进他的胸膛,她不会说什么甜蜜的情话,只是一直一直重复这一句:“你还在,就是我最好的礼物。”
苏洺峦怔忪片刻,终于还是抬起手环抱住她。
屋外的太阳愈发热烈起来,那样炙热浓烈的光映照在雪地之上,反射出更为柔和的光彩,远处有觅食的飞鸟不小心被惊起,各自纷飞逃窜,惊动了这一树安宁,一只冰棱子砰地一声砸进雪地,而后寂静,无声。
岁月留声,或轻快,或悲叹。
对于苏洺峦来说,他十六岁那年便是他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
黎瑛的坟头算是很体面,耸立在一处不高的山巅之上,周围载满了南方特有的花草,苏洺峦吩咐下人在周围开垦了一片荷塘,撒上莲花种子,他想,等到了来年春天,这里肯定很美,他想起黎瑛不止一次的跟自己提过的江南美景,忍不住温和了面容。思及此,他挽起裤脚,撩起袖子,半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将坟头周围的杂草拔干净。他想,他想要将这一片没有杂质,纯粹的美景献给她。
白皙的手指上混合着黑色的泥土,那样强烈的对比几乎让他落泪,他看着那坟头,忍不住伤痛了表情,声音轻轻柔柔:“黎儿,若是你知道我同祁贞在一起了,你会怨我吗?”
“我知道,你肯定会,只是不说而已。你那样喜欢我,怎么舍得将我分给其他人。”
“黎儿,你瞧,没了你我成了个什么样子,你瞧瞧啊。”
“黎儿,你说过要永远为我缝制衣裳,那件你拼死保护的衣裳我几乎天天都穿,我穿的很仔细,不会弄坏的,可是你就那么小气,打算让我一辈子都穿着那一件衣服?”
“黎儿,你同我说说话好吗?”
“黎儿,我实在寂寞……”
话到最后,已经带了点点哭腔,苏洺峦看着坟前酒盏里倒映的自己的面容,那样忧伤的样子是在陌生,他抬手捂住眼,想要隔绝那些无奈,只是捂住了眼泪,却也阻隔不了倾泻的忧伤。
祁贞跟随在他身后,大大的灌木从将她的身躯完美掩藏起来,她看着苏洺峦那样忧伤的姿态,一颗心扯得有些发酸,她无法向前,质问他,甚至去打断他。
他说他寂寞,说他想要的女人一直都是黎瑛,说了好多好多这辈子她无法从他口中听到的甜蜜情话,他的难过那样真切,竟然让她不自觉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刻薄了,若是她能同黎瑛一样,温柔陪伴悉心照顾,苏洺峦会不会愿意收回一些他的心思,分给自己一点点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注定是难解。
祁贞转过身,脸上毫无表情,就那样一步步踏着来时的路返回了。
苏洺峦始终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祁贞不禁想,果然,只要有黎瑛存在的地方,她便可以被他忽视的彻彻底底。
视线的最后一幕定格在苏洺峦轻轻亲吻墓碑的瞬间,祁贞几乎是狼狈的回过头,再也遏制不住内心的悸动,将那满心的酸涩难过哭泣出来。
对苏洺峦的依赖,对黎瑛的嫉恨,可是巨大的悲哀源源不断的流淌出来,她学着苏洺峦一样抬手捂住了眼睛,却发现更大的悲哀席卷而来。
终于,在一处空旷无人的地方,她忍不住痛哭失声。
苏洺峦自然是不知道祁贞的到访,祁贞想的没错,在有黎瑛的地方,其他的一切仿佛都成了障碍,苏洺峦的眼里满满的全是那人的痕迹。
他想再亲一亲黎瑛的额头,再抱一抱她,再跟她说一句甜蜜好听的情话,再与她交换一个温存的亲吻,可什么都不能办到了,他只有抱着满心的酸涩轻轻吻一下墓碑。
而后,起身,脸上是调整好了的面具,精致完美。
一步一步,逃离出那张悲伤浓郁的情网,从此再也无法重拾的过往。
诺大的天牢,苏洺峦冷冷看着那几个轿夫,严刑逼供之下每个人都伤痕累累,苏洺峦恼怒的将手边一盆辣椒水整个泼在他们身上,渗进伤口牵扯出巨大的疼痛,可是八个轿夫没有一个愿意吭声的,甚至于连句痛呼也没有。
苏洺峦抽出火钩子,毫不留情烙在其中一人的眼睛上,阴沉的像是来自地狱的声音:“有谁想要自己坦白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