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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到得慈宁宫,方下凤舆,在这慈宁宫外站成一排的管事奴婢便毕恭毕敬的对着她行了礼,这慈宁宫单从外看只觉得古朴雅洁,隐隐透着巍峨。行至大殿,却见它金碧辉煌,各类珍古器具,精致雅洁,陈设在内,摆设讲究。
那材质奇特,传闻是东璃国公主容覃和亲时携带的由珍惜黑玉石所串成的珠帘垂在内殿外更是衬得这慈宁宫越发富贵尊崇。这西玥国仅此一件的珍品,悬于这殿中,未曾晃动,已隐约传来那泠泠之音,悦耳而动人。
看见此物的时候,白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却只短短一瞬便隐藏了下去。透过那珠帘已能大致望见里面,此刻太后端坐于上首,这次家宴,太后只请了后宫嫔妃,此时后宫嫔妃已几乎到达,按着品阶等级依次排于殿中道路两旁。
宫女将珠帘掀开,铺设在地上的是由西边小国进贡而来火红的上好绸缎,柔软而华美。何姑姑领着白芷踩着这绸缎入内,却是并未通传。
虽是家宴,这宫中妃嫔却无不一一费尽心思悉心打扮,唯独此时白芷一身鹅黄衣衫朴素淡雅,乌发只在头上端正挽起,并未做一丝一毫装饰点缀,脸上粉黛未施。白芷算不得上倾城绝色,统共只称得上清秀,然而她一双明眸生得乌黑明亮,顾盼之间若水波秋月,盈盈一望,又似深潭幽泉,不自觉地便沉溺进去。
两旁妃嫔不知道的,便不由自主看得呆了去,好奇揣测这是何许人也。而知道的,却是面色惨白,愁绪万千。白芷一一无视了去,只跟着何姑姑毕恭毕敬走至太后跟前,行了一礼,道:“臣妾宁蔏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微微笑起,经过岁月洗礼的面容上已有了细小的皱纹,同曲司宸相似的凤目却是依旧黑曜澄澈,不怒而威,此刻弯起带了些柔情,曾经的绝色姿容,隐隐透出,尚且不减。
“快抬起头来让哀家见见,真是的,这许久不见,倒生分起来。当日皇儿同哀家说皇后身负重伤,需要静养,哀家一直担心整日求佛祷告望蔏儿早日康复,前些日子更是听说这宫中出了刺客,混乱中皇后又受了伤,惊得哀家一身汗,蔏儿无事便好。” 太后的声音依旧清脆好听,却是比起当年,带了威仪。
“劳太后担心了,只是小伤,蔏儿如今已无大碍。”
“怎还唤太后?”
“姑姑见笑了。”
“这才对,哀家好生想念蔏儿,待这宴席之后,我姑侄二人可要好好说些体己话啊。”
“是。”
传闻白芷乃太后侄女,却并非如此。世人皆道这西陵帝皇后名唤宁蔏,却不知道她真正唤的,是白芷。而如今这番境遇让白芷来说,单单只能说一个‘孽’字。
白芷在靠近太后下首坐下,场中那些不知道的妃嫔或是新封的,在听这对话后皆皆面色一白,忍不住的便窃窃私语了起来。
隐约听见讨论的是‘这不是那日闯进来的女人?’、‘她竟然就是那皇后?’、‘看来这皇后真是那太后侄女’、‘怎么办?’……
一直跟着白芷,如今站在她身后的秦儿听见太后的话却是有些高兴的,忍不住悄悄瞥了太后几眼。
白芷却觉得好笑,自她入宫以来,她这皇后当的有名无实,这半年来说好听点便是她静心养伤,难听点便是曲司宸变相软禁,而她前段时日难得的伤势好些了想走一走,却撞见这曲司宸在办宴席,还遇见那刺客来袭,当时她出现的突兀,众人皆惊完全没有注意她,而她右手受伤之后便被曲司宸的近侍,甲乙和丙丁‘请’回了宁心殿,如今这终于能大方现于人前,却是赴了一场鸿门宴……
便在这时,外面通传来报:“豫妃到——”。
白芷止住思绪,向着门口望去。
豫妃是被她的贴身宫女小荷扶着走进来的。她的面上依旧带着病中的苍白,却依然难掩那潋滟姿容。她一袭月白衣抉翩翩,低眉敛目,自有风情,弱不禁风的身子更是让人望而生怜。她同样未施粉黛,却是与白芷进来的静谧无声完全不同,方一进入,座中便惊现那抽气声,豫妃这西玥国第一美人的称号,可谓不是徒有虚名。
只是这一半的抽气声是惊叹她的美貌,另一半却是惊叹她身后跟着的侍卫,那是曲司宸的贴身侍卫丙丁,可谓是心腹大臣。如此座位中不少妃嫔皆皆红了眼。
太后却只是冷笑一声,道:“豫妃可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郁洛薇还未开口,她身后的丙丁便走向前来对太后徐了一礼,恭敬道:“还望太后恕罪,豫妃并非有意,而是陛下说如今危害豫妃的罪人还未找到,害怕豫妃再次受伤,才让奴才贴身保护。”
“丙侍卫是何意?这哀家难得在这慈宁宫摆次家宴,按你的意思,哀家这慈宁宫也有那居心叵测之人?或者,哀家还会吃了这豫妃不成?”
“太后娘娘误会了。”这次先丙丁一步,是郁洛薇开的口:“其实臣妾不过微末,近来宫中实在算不上太平,又是刺客又是暗算的。皇上心细又一片孝心,知道太后娘娘要办这家宴,才令这丙侍卫前来,一来看看这太后有什么需求,帮衬一下,二来也防止那居心叵测之人,暗中使诈,坏了太后娘娘兴致。”她的声音还有些虚弱沙哑,却依然好听得体,然而太后听后却是一声冷笑,并未说话。
白芷也不吭声,坐在一旁看戏。
见此,有人便接了口,道:“豫妃娘娘这个意思,可是有歹人要害太后娘娘不成?太后娘娘福泽绵长,岂是那么容易遭暗算的?就算有,好似这后宫中除了这丙丁护卫便再没人了?”
开口的是静嫔苏瑾玉,乃是当今丞相之女,苏瑾玉同郁洛薇算是少年相识,在这后宫中,皇上虽宠爱郁洛薇,对后宫中其他妃嫔也是一视同仁的,苏瑾玉自小嚣张跋扈,骄纵惯了,和豫妃针锋相对已是常事。
豫妃却是轻轻一笑,“小心驶得万年船,静嫔莫非不懂这个道理?皇上一片孝心,你如今却是觉得多此一举了?”
“你!”静嫔一句话被噎住,你了半天方才道:“你这是在咒太后娘娘遭其不测吗!”
郁洛薇方一听,脸上立刻露出一个震惊同惊吓的表情:“臣妾可没这般说,这可是静嫔说的。”
苏瑾玉自知失言,瞬间脸色一白望向太后,只道:“太后明鉴,臣妾绝非这个意思。”
太后只在心中骂了声真是草包。却也并没开口。
大殿中霎时安静了起来,在座妃嫔见静嫔尚且没有在豫妃那讨到好处去,自身品阶又没有这豫妃高,宠爱也不如这豫妃,均闭上嘴仿佛事不关己。
郁洛薇面上一笑,有些洋洋得意看了眼苏瑾玉,便对太后行了一礼,刚欲开口,却被人打断了。
“豫妃姐姐真是言重了,妹妹想那静嫔姐姐也是无心,在座的姐妹哪个不希望皇上和太后娘娘好的?就是因为好,才觉得丙侍卫如此不妥。”开口的女子声音甜美而清脆,仿若黄鹂吟翠。
细看去,不过二八年华,一身翠兰宫裙外置浅蓝薄纱,高挽的发鬓旁缀着白玉雕成的兰花发簪。肤若凝脂,此时她微微笑着,两个梨涡衬得她越发的甜美可人。
众人惊讶竟然还有人敢开口,却在看见此人后纷纷明了。
说话之人乃月妃宁斐斐,便是她皓若明月,曲司宸才给了她这个封号。
郁洛薇见是她,也并不恼怒,只是虚弱的笑笑,“妹妹何出此言?”
“豫妃姐姐怕是还未痊愈所以有些糊涂,西玥国风俗自先皇以来虽比那西秦开放了不少,却还是有规定,这后宫中,男人不得入内。丙侍卫再是皇上的心腹,此时毕竟是太后的家宴,女儿家说些体己话,无可厚非,是以丙侍卫在此也是不妥的。更何况,陛下一片孝心,早便为这慈宁宫安排了不少好手,陛下心疼姐姐,关心则乱,怕是给忘了。姐姐竟也跟着犯糊涂了。丙侍卫若是还放心不下,不妨站在门口,这样就算真出了什么问题也能尽快出现。”
郁洛薇听后面带惊讶,佯装恍然大悟拍了拍头,“你瞧姐姐这记性,还真是……”随后对着丙丁道:“如此,丙侍卫还是在外候命吧。”
丙丁望了望太后,复又看了下豫妃,方才点点头行礼后走了出去。
此时太后才面有霁色,微微笑了,对豫妃道:“豫妃这身子还弱着,可别累着,还是快入座吧。”
郁洛薇道了声诺,坐在了白芷对面的位置上,仿佛此时才注意到白芷,身子僵了僵,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转瞬即逝。
白芷并没有看她,只看了几眼那月妃,随后细细打量着这殿中形式。月妃宁斐斐,这敢于此刻开口的,真正意义上算是太后娘家的人。连曲司宸尚且都要给她几分薄面,也难怪她敢于此时当众‘挑衅’郁洛薇。
这后宫中目前,除了她白芷,其余之人,可谓分了四派,其一乃豫妃,随后便是丞相之女静嫔,再则便是这月妃,太后娘家的嫡亲女儿,最后是当今掌管军权的顾勇之女,顾嫔顾笙。
各派除了郁洛薇暂时没有威胁,其余背后势力错综复杂,于是自家族背后到这后宫宠爱,隐隐间,总会不自觉地竞争较量。
白芷突然觉得,她被这曲司宸‘区别对待’可真是让她‘受宠若惊’。只是和郁洛薇的区别对待相比,那是曲司宸真正放在心上的人,而她被区别对待,却是因为她是完全可以放在尘埃之下的那个人。
宫婢将糕点甜品端了上来,那糕点形状各异,颜色鲜艳,便是在这面前一摆,香气扑鼻而来。太后望着座下妃嫔,面上依旧带笑:“这是哀家特意从宫外满香楼请来的厨子,想必各妃嫔还没尝过吧?”
满香楼可是这京都最大的酒楼,其厨子手艺艳绝天下,哪怕是在后宫,大部分妃嫔还是有所耳闻,此时一看,哪里忍得住,纷纷笑意盈盈的谢过太后,便开始品尝。
白芷却并不动手,依旧坐在原处,手举着碧玉琉璃的杯盏,只在杯沿轻啄,并不饮用。
殿中莺声燕语,莫不热闹,其中刚封的年美人趁着这隙,对着太后讨好道:“太后娘娘对臣妾们真是太好了。”
太后眼中寒芒微闪,面上带着笑意,轻抿了口桂花酿,才道:“先皇虽然去世的早,这皇上却是无需哀家多操心的,他一向有分寸,才省却哀家好些心,哀家一向将你们视作亲闺女,只是,自先皇开始,便杜绝这后宫争斗,夺宠之心。若让哀家知道,你们这其中谁患了那不该有的心思,可别怪哀家无情。”
她环视了座下妃嫔一周,见众人皆低眉受教,规矩模样,才复又恢复了丝温和:“你们都知道了吗?”
“是。”太后话音方落,妃嫔们便异口同声道。
只是却还是有人道:“太后可是不会偏袒?一视同仁?”
说话的是豫妃的贴身宫婢小荷,她此时站在郁洛薇身后,望着太后一字一句道,目光盯着太后,毫不畏惧。
“小荷!闭嘴!”她刚一说完,郁洛薇皱着眉便喝止。
太后笑了一下:“无妨,哀家一向公正。”
话毕,小荷立刻跪下头贴着手背,对着太后哀求道:“还请太后娘娘为我家主子做主,娘娘她心善,在后宫一向视各个主子为知己姐妹,却没想到这后宫中还有嫉妒娘娘受宠加害之人!请太后找出凶手,还娘娘一个公道!”
“秦儿在这逾越了,”秦儿从白芷身后站了出来,对着太后行了一礼才道:“豫妃娘娘此次中毒,凶手尚未抓住,却有人在这一口咬定是后宫嫔妃所为,不知意欲何为。”
小荷抬起头,望着太后道:“小荷并非这个意思,只是,娘娘是点了皇后娘娘所送的香薰才身受重伤的……”
“你的意思,是皇后害的豫妃?”太后放下手中的琉璃杯盏,看着小荷问道。
“皇上驾到——”便在这个时候外头通传来报,随后见那袭玄衣飘扬而至,面目俊颜,凤眼如墨,眉眼间却隐隐带着疏离,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有一个同他的面容有几分相似,脸上的轮廓却相对柔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