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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容若担心卢子婳有危险,当即也随之策马追了过去。
卢子婳本就不擅骑马,情急之下抽得那一鞭用了极大的力气,待那马儿飞奔起来,她才感觉到害怕。卢子婳想用力勒住缰绳,让快马停下来,可是这马儿急速中上下颠簸,她的双手想用力却不能,右脚堪堪脱离开马蹬,随时有可能被摔下马来。
纳兰容若见她骑马的姿势越来越不对劲儿,定睛细看,像是缰绳也抓不住了一般摇摇欲坠,便急忙大喊道:“子婳,抓紧缰绳千万不能松手。”他一边喊着,一边又扬起一鞭,加速向前。
卢子婳只听得纳兰容若唤了她一声,其余的话都听的不真切,只听得风声呼呼的从耳边吹过。她费力的保持着平衡,手紧紧地握着缰绳,将双手都勒出血印来,却没想到,那马儿竟向着树林的方向奔去。
纳兰容若大叫不好,若是进了树林,子婳即便不被摔下马,也会被枝桠刮伤。他只想着不能让她受伤,竟似不要命一般的疾速追了过去。
卢子婳也深知进入树林之后危险重重,一时间慌乱的不知所措。这时,纳兰容若追赶上来,对着子婳喊道:“子婳,抓着我的手,放开缰绳。”
卢子婳紧张的向旁边看,容若正和他并驾齐驱,她想也没想,就将手放到他的手掌中。纳兰容若用力一提,将卢子婳拉入自己怀中,而那马儿,径直冲入林中去了。纳兰容若赶忙勒住缰绳,堪堪在树林前停了下来。
两人皆惊魂未定,纳兰容若紧张的正过卢子婳的身子,问:“子婳,你怎么样?可是有伤到哪里么?”
卢子婳怔愣着还没有从刚才的惊险中缓过劲儿来,如今听得纳兰容若的声音,始才放下心,答道:“我···我没什么事儿。”
卢子婳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眼中尽是担忧,紧皱眉头的样子和他平时温文尔雅的形象完全不一样,他双唇用力紧抿着,额头的汗水竟凝结成珠,滑落至腮边,墨黑的瞳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却看的不怎么真切。
纳兰容若看着怀里的这个姑娘,真的是吓到了吧?刚才那一阵颠簸,鬓发有些散乱,双眼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泛着点点泪光,却仍然故作镇定。她鼻尖儿冒出香汗,双颊绯红,胸脯起伏的极为厉害。
纳兰容若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只觉的刚才若是自己晚了一步,现如今,又要到哪里去寻一个如同怀中这般的女子去呢?“你明知道自己不善骑射,就那样鲁莽的冲出去,如何使得?倘若是···”想到刚才危险情景可能造成的结果,纳兰容若胸中一阵气闷,“倘若是今日没能安全将你救下,你又待如何?”
卢子婳本来心中就无限委屈,经刚才那样一吓,自是脆弱极了,哪里还挨得住数落呢?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他对自己说出那样重的话来。雾气在眼中积聚,她也只睁着眼睛,大颗大颗的泪珠就扑簌着落下来了。卢子婳推了纳兰容若一把,气鼓鼓的说:“我要如何是我的事情,哪里要你管了?若不是因为你,我如何能到这般田地,若不是···”
卢子婳突然意识到,这些话现在是不能对纳兰容若说的,说了又能怎么样呢?他现在一心在府中那人身上,即便是说了,不过是给大家平添烦恼罢了。卢子婳思及至此,便觉没什么好再于纳兰容若争论的了,挣扎着要下马。
纳兰容若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对一个弱女子怒目横对,可是想起她险些受伤,心中的火气就怎么也压不住,严厉的话就那样不加修饰的说了出去。现在,见到卢子婳嘤嘤哭泣的娇弱模样,竟觉得心疼不已,不自觉的伸手去擦挂在她脸颊上的泪珠。
两个人同乘一骑本就挨得极近,卢子婳如此这般的一挣扎,只感觉纳兰沉重的呼吸就在耳边,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
纳兰容若嗅着鼻尖的幽香,倒觉得比那梅花胭脂的香气更沁人几分。
远处孙铭翰和孙烟萦已经赛马归来,卢子婳慌乱的想先行下马,纳兰容若拉住她的手,低声说:“你且等一等,我先下马,再接应你下来。”
孙烟萦见卢子婳从纳兰容若的马上下来,便问道:“婳儿,你的马儿怎生不见了?”
卢子婳不知道怎么回答表姐的话,若是说了实话自己无缘无故的发脾气终究是惹人猜疑的。
“头先子婳的马儿受惊,已经冲到林子里面去了,我一时心急就将她拉到我的马上。”
“子婳你可安然无恙?”孙铭翰关切的问表妹。
“嗯,我没事儿。”卢子婳向着纳兰容若盈盈一拜,又道:“多谢纳兰公子搭救,子婳感激不尽。”
纳兰容若只觉得胸口较之前更为气闷难忍,这丫头,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她,怎的就这样生疏了?他心中隐隐约约的有一个想法,却像是近乡情更怯的归乡人一般,不敢去触碰。可是,纳兰容若看着卢子婳规规矩矩实则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心中更是难耐的很,却碍在孙铭翰兄妹在跟前,不好发作。
失了马儿,又受了惊吓,卢子婳今日自是不想再骑马的了,纳兰容若特意命小厮找来一辆马车,送卢子婳和孙烟萦回府。坐在马车上,卢子婳蓦然想到,当时自己在马上险些摔下来的危急时刻,只觉得容若的手臂是最安全的所在,故而没有丝毫犹疑的就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原来,真的是早就属意与他了吧,是深深的信任。
信任这种感情很奇怪,有时候需要日积月累,几十年的光阴累积都不为过。可是,有的时候,竟是来的那样突然却迅猛,像是一夜春风,万物皆苏。那一刻,只知道,有他在的地方,我就可以安然无忧,而那个臂弯是我永远的依靠。
纳兰容若回到府中,便叫小厮唤来郎中。颜珍很担心他,问:“怎的出去一遭,竟是伤到哪里了吗?”
纳兰容若脱下外衫,递给颜珍,说:“哦,出去骑马,可能是用力过大,手臂有点儿不舒服。”他怕颜珍起疑心,又安慰道,“没什么大碍,想叫朗中开个药方,恢复得快些。”
原来,纳兰容若将卢子婳从飞奔的马上拉过来时,手臂受了伤。后来,当着孙铭翰和孙烟萦的面,怕是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平白让子婳担心了去,就一直将伤势瞒着众人。
郎中仔细查看后,的确并无大碍,只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嘱咐道:“公子,虽说伤势不严重,可是这段日子也需要静养,切忌提拉重物。”
纳兰容若重将衣衫穿上,问:“先生可有些镇定心神的药?”
“公子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纳兰容若摆了摆手说:“倒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是今日骑马,那马儿惊了,我有个朋友受了惊,怕是夜晚不能安然入睡了。不知道有什么药可以让她过得轻松些?”
“老身明白了,这就为公子配药。”
纳兰容若想到卢子婳在孙府的情境,又叮嘱到:“莫要那汤药,将配药做成药丸吧。”
这时,一小厮在门口进来跟纳兰容若请了安,道:“公子,老爷在书房,让您过去一趟。”
纳兰容若理了理衣衫,道:“我知道了,你告诉阿玛,这就过去。”
纳兰明珠的书房儒雅又不失气度,他正立于桌前挥毫泼墨,看上去精神矍铄。仔细看来,纳兰容若墨黑的眸子竟是像极了他的阿玛,纳兰明珠。
纳兰容若唤了一声阿玛,就垂手立在书桌边,看着纳兰明珠练字。
纳兰明珠写的正是,大大的“静”字。他放下笔,对容若说:“孩子啊,阿玛许是不久要调任都察院了。”
从小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纳兰容若自是明白都察院的地位之重。凡朝廷政事得失,民生利弊,以时条上,百官有奸贪污绩,亦得据实纠弹。
纳兰明珠又再次提笔,写的仍是那“静”字。“作为纳兰家的长子,谨言慎行,你可知道?”
纳兰容若答道:“是,我明白的。”
纳兰明珠抬头看了看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下道,“这个儿子是最让他放心的了。”
康熙八年九月,富察尼满卸任,纳兰明珠顶替其位,迁都察院左都御史,直属于皇帝,凡有政事背谬,及贝勒、大臣骄肆慢上者,许直言无隐。
卢子婳只听孙铭翰说过,纳兰明珠大人曾任内务府总管,与皇家关系密切,如今深的圣上信任,调任左都御史,在这诺大的京城之中,一时间,风头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