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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阴差阳错相思局,各人姻缘各有命(八)
散了席,花景途拿韩悼滑的话家去一说,花羡鱼在碧纱橱里也听见了,心里是十分不愿意的,却不好出来说明,只得按捺着听外头长辈们做主。
康敏思思默默了一会子后,道:“束哥儿是我们眼见着长大的,行止品格自然是没话说的。”
楚氏和花景途都点点头。
此时,就听康敏的话峰一转,“只是他们家大太太和二太太的行事做派,我却瞧不上了。他们家大太太是只要事不关涵姐儿,倒是最会做菩萨的人。二太太更不必说了,能耐不大也就罢了,还拎不清。就都看着吧,日后他们两房相争,若旗鼓相当也就罢了,若是这柳姑娘稍落了下风,就不怕他们二太太不会把天给闹下来,而他们大太太一准只会‘睁一眼,闭一眼’的。那会子,束哥儿有的是左右难为的时候。”
花景途依旧不言语,轻拈下巴上的胡须。
楚氏则无声地叹了一气。
罢了,康敏哼一声,道:“就这样,谁进他们的家门,眼见的,得受多少委屈。我们阿羡又不是没人家的,何必寻这不痛快。”
楚氏最是好性子的人了,今儿也难得说了句别人的是非,“你们姨娘是个比我清楚明白的人,她都说那柳姑娘是比谁都能生事,最是不安分的主儿。可知日后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所以我也是这意思,泽明这孩子就挺好了。”
花景途明白了母亲和妻子的意思,其实他自己也是这个主意,便点头道:“也罢,明儿我去说明就是了。”
康敏却道:“何必这样当面给人难堪的。前番老爷不正说过,我们家进时鲜的船就要北上了,老爷一并跟去,他们家就明白了。”
花景途道:“也好。”
这厢花羡鱼听了,也就松了口气。
倒是秦夫人听说了韩悼滑的打算后,有些不情不愿,便问道:“老爷怎么忽然想起向他们家提亲的?若如此,蕊初他们家岂不比他们家强的?”
韩悼滑将手中兵书一丢,立时沉下脸来,道:“你懂个屁。你也不瞧瞧如今朝上朝下都什么情形了,还敢说这样不知轻重的话。”
秦夫人被训得突然,面上难免讪讪,屋里的丫头都乖觉,悄悄便退了。
韩悼滑又道:“张阁老眼见是要败的了,他却还不知死活,敢与‘那位’的后人暗中往来不清,只道神不知鬼不觉的,却不知皇上正要借此事将他们一网成擒的。”
秦夫人一时也有些惊心了,“按的什么罪名,可会牵连上别人的。”
韩悼滑睨了秦夫人一眼,道:“现下才知道怕了。你就等着瞧吧,张党这一系是逃不过了的,林家也要跟着倒霉了。多少人想要尽早同他们撇清干系的,你倒好还有自己往上送。真是愚不可及的玩意儿。”
此时屋里虽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人,可秦夫人到底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被丈夫这样训斥还有多少脸面的,辩道:“朝堂上的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知道的。”
韩悼滑又训道:“那便少自作聪明,自以为是。”
秦夫人还是不服,道:“就算如此,我们家也不至于沦落到和他们家说亲的。多少门当户对的人家是说不得的。”
韩悼滑道:“只要你能说出一家可助我筹来粮饷用度的,我便依你。”
秦夫人自然是找不出来的,讷讷道:“他们家就能了?你又不是没抬举过他们的,可人家瞧不上。”
韩悼滑冷笑道:“这回可由不得他们家了。”
秦夫人一愣,“怎么说的?”
韩悼滑阴沉着脸面,道:“少问,但我劝你日后少端身份惹人笑话。若坏我一点儿好事,看我怎么饶你。”
公主之女听起来尊贵,其实按本朝律法,公主之后已是庶民,并不在皇亲国戚之列了。
秦夫人正是唯恐别人小瞧了她,这才总端着这身份自诩高人一等。
如今听了丈夫这话,秦夫人心有所思,但也不敢再言语了。
这一夜,便再无话了,只说翌日。
韩悼滑明见花景途几番躲闪,便明白的花家的意思,却也不理会,反而私底下还帮花景途在漕运司寻了不少方便。
花景途行商这几年,多少也见过一些人情世路了,如今得承这么些好处,只觉无功不受禄的,便有些坐立不安了。
几番忖度后,花景途当下便调出韩悼滑急需的粮草送到军中,欲以此两清。
韩悼滑知道后,这才再请来花景途,笑道:“景途这是做什么?我帮你也不过是图‘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罢了。你如此明算账,我都不好再开口请景途帮我一忙了。”
花景途暗中盘算了片刻,道:“既是如此表兄明说就是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让弟以为受之有愧,这才忙忙献上粮草。就是不知表兄到底所为何事,弟若能相帮,自然不会推辞。”
韩悼滑笑道:“看来果然是我多心了。其实为兄欲相托之事,也算不得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有些东西要送往神都。”
花景途又思忖须臾,道:“表兄可否明言到底是甚东西,弟好准备大小船只。”
韩悼滑忙摆手,道:“景途不必兴师动众,不过是一些人情往来的土物,也不多,只是……不好让太多人知道罢了。”
官场上的那些腌臜事儿,不是花景途他们这样的人能过问的,所以花景途一概都不问了,只应下定会平安送达便是了。
不日,花景途随自家进时鲜的船又北上去了,韩束眼看着和花羡鱼的亲事就这么草草了事,又不禁恹恹无趣了起来。
再说韩芳的亲事。
韩芳的亲事由韩太夫人一手操持了起来,经过纳彩、问名、纳吉、纳征后,总算是定下了,只是刘家请期的日子不是一般的紧。
韩太夫人不明刘家的用意,便不好眼下就答应了,推脱过后再暗中查访问,这才知道,原来是事出于刘平勋的嫡出兄长刘平荣。
听闻刘平荣自年前忽然得了一场大,多少名医仙药都不中用。
眼看刘平荣就要没了,刘家太太这时候也不知道从那里听来的鬼话连篇,说是刘平荣和刘平勋原是旗鼓相当,好好时还不相干,如今一病就让刘平勋压过一头了,令兄弟分家才能不相干。
事到如今只要说是能救刘平荣命的,刘太太都没有不信的。
只是刘平勋如今未成家立业,不好擅令刘平勋出去自立门户,于是刘太太当下就给刘平勋说了韩家这门亲事,婚期择得近,不过是盼刘平勋赶紧分出去的。
旁人听说这里头的原委后,十有□□是不能答应的,可韩太夫人却以为是再好不过了。
这样小两口分出了就能自己当家做主的,比在本家受嫡母的不待见强。
就在刘太太以为将军府是不能答应的时候,韩太夫人反其道而行之了,当下拍板定下了。
日子再赶,韩芳的嫁妆却是不可马虎的。
韩太夫人也知道如今再寻好木料,给韩芳打床桌器具箱笼等的,别的还好,唯独镜台和床具这两样不好糊弄,若仔细弄了又怕是赶不及了。
韩太夫人想了几日后,问秦夫人道:“我记得家里还是有五屏风的镜台,那东西虽老了,翻新翻新也比现做的强。还有那东楼上那张彩绘填漆的送子拔步床,就这放着也怪可惜的,也给了芳姐儿吧。”
虽是她柳夫人嫁女,可柳夫人却同不相干的人一样,只一味地听韩太夫人和秦夫人说,自己一句话没有。
在听说韩芳只能得这么些老旧东西作嫁妆,柳夫人心里还舒坦了。
秦夫人依言先让人将这两样东西从库房抬了下来,也只是让人小心仔细擦洗了一遍,露出真面目来。
东西就像韩太夫人说的,老旧是老旧了些,只是做工就是如今都难找的。
柳夫人上前细看那镜台,只见屏风上镂雕花卉鱼虫,夔龙做角,腾龙飞凤的搭脑,脑间嵌宝珠玉石,比之她让人给柳依依打的镜台不知要体面工整多少的。
韩太夫人那里看了也说,“这面上还是改填朱漆的好,雕花处一色上泥金就是了。”
秦夫人也道:“这才是这台子的本色,只台面和内框,依我说还得用髹黑漆才大气。”
韩太夫人也以为是。
柳夫人见这镜台就这么灰扑老旧的样子已不俗了,若按韩太夫人和秦夫人说的这般一翻新,只会越发华贵气派。
柳夫人立时便动了心思,道:“再翻新也是老物件了,比不得新的。芳姐儿到底是嫁出去的,依依却不同,再怎样老旧的嫁妆也是我们家自己的,不嫌弃。可要是让刘家知道了这些都老旧玩意儿,还不知道怎么想的。不若就让她们两换换。早些年我娘家给依依预备下的这些了个也不差,一色上等梨花木,样式也是最新最好的,不怕刘家挑理儿。”
柳家早没了,从何而来给柳依依备下的这些嫁妆,说来说去不过是柳夫人的私心。
韩太夫人回头看了看柳夫人,做自思状,道:“嗯,老二家的说的也是道理,换了也好。老大家的你这就打发人来抬这镜台和床具送你小婶子家去,回头就把你小婶子说的东西再抬过来。”
柳夫人一听顿时傻眼了,指着镜台和床具,结结巴巴道:“就……就这……么抬我家去了?不……不翻新翻新再送去?”
韩太夫人笑道:“你自己才说的,再老旧的东西也是自家的,不嫌弃。既如此还翻新它做什么,就这么拿去用就是了。”
秦夫人一旁默不作声,暗地里早把柳夫人但傻子,还心道:“老太太正想要拿这些东西把原属于芳姐儿的东西给换回来。她自己果然就上赶着给了。”
就在这婆媳三人暗中斗法之时,韩悼滑行色匆匆地从外头回来,向韩太夫人回道:“不得了,景途他连人带船被人扣下了,说是在他家船上查获私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