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家有不测之风云花羡鱼未雨绸缪(十一)

才下眉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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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看地上的血花,楚氏和康敏等人便慌了,“阿羡,你怎的了?”一时竟就乱做一团。

    刘知县惊堂木一震,“放肆,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眼见刘知县就要发签行刑,花景途忙从衣襟中取出一封文书,躬身向前双手奉上,“大人还是先看过这封文书,再做决断的好。”

    旁的都不用瞧,只看文书上头大红的印记,刘知县便知道是什么文书了。

    刘知县笑道:“可是藩台大人所给你出具的文书?哼,当日正是他欧尚龙担保你造的书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你以为他还能置身度外的?我告诉你吧,如今就是他也自身难保了。你手上这纸文书早形同废纸了。”

    花景途听了面上一紧,但仍未收回奉上的手,还道:“这是否已成了废纸,大人看过便知了。”

    皂隶将文书呈上,刘知县接过,狞视花景途一阵后,才低头细看文书。

    纵是刘知县心有百种设想,到底还是没想到这竟然是一份捐与文书。

    而所捐赠之物,正是花氏藏书馆。

    倘若受赠者是布政使司,刘知县还能说这捐赠文书不过是花景途与欧尚龙朋比做奸,通同作恶的障眼之法。

    可大红的印记所示的,却是本省提督学政衙门。

    提督学政正是统管一省科考的大员,与巡抚一样都是钦差。

    巡抚具生杀大权,学政乍一看不如巡抚权重,可只要学政能证明书馆早非花家所有,已归朝廷了,就是书馆再生出什么谋逆大罪来,也同他们家不相干的,便够了。

    看罢,刘知县将文书往案上一拍,整个人怒火氤氲,目突筋浮,龇牙咧嘴的,“花景途。”

    花景途镇定自若,上前一揖道:“小民在,小民恭听大人训示。”

    看花景途这般胜算在握的样子,刘知县的面目越发狰狞了,恨不得要生吃了花景途一般,大吼道:“滚。”

    地上,花羡鱼等人一听,无不愕然的。这是要放过他们家了?

    听花景途又道:“小民这便告辞。但有一事儿,小民不得不禀明大人。大人劳苦,一心为民鞠躬尽瘁。小民亦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的道理,故而此番小民一家人因大人之过而妄受惊吓,小民不敢有怨言。只是方才各位官差大哥拘拿小民一家时,顺手也抄了小民的家。但现下这桩公案已水落石出,小民一家实乃青白,还烦请大人命各位官差将小民家中之物依数归还。若有毁损了的,按原样描赔就是了。这般一来,也能让大人不至于落得个识人不当,驭下不力,纵属下行盗之名,有碍大人的官声,与前程。也算是皆大欢喜的。”

    刘知县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一般,道:“你是在威胁本县吗?”

    花景途冷笑道:“不敢,小民不过是在提醒大人罢了。”

    只说当刘知县收到花家送来的加注物件价值的失物清单后,当下便给气得旧病复发,实在是数额过于巨大,非他一家所能承受的。

    刘知县回如何描赔,也不必去细说了,只说他纵是将属下所搜刮回来的全数收缴了,亦不能填补这亏空的,还需他自己掏钱贴上许多的,生生把家财又搬空了。

    而当花羡鱼他们一家回到老宅,天已渐明。

    花羡鱼虚扶着墙面,看着家里,那里还有往日的景象,只见四处东倒西歪,散乱满地,就是可落脚之处一时也难寻的,不禁心生凄凉。

    见此情状,其他人也无不悲从心来的。

    康敏赶紧让人先将园子打扫出来,暂且将楚氏和花羡鱼安顿过去。

    吐血非小事,花羡鱼知道家人在为她悬心,便笑道:“我没事的,只是一时受惊,急火攻心以至于血不归经才吐的血。如今不过是虚惊一场,吃一两剂药便能好了。”

    楚氏忙忙止住眼泪,“对,赶紧去请大夫来。”

    朱大夫才到,傅泽明衣冠不整神色慌张的随之也来了,“我一听闻这风声,心中着急便先祖父一步来了。”

    罢了,傅泽明又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好好的,官府会夜半围捕的?”

    花渊鱼两手紧握,一直未曾松开,道:“有人在我家书馆墙外,大书大逆不道之言。那位刘大人乘此机会,要置我家于死地。”

    闻言,傅泽明一惊不小,倒吸冷气数口,“那你们是如何脱险的?”

    花渊鱼道:“幸得父亲有先见之明,早将书馆捐与提督学政衙门,不然,我们家真要折在里头,在劫难逃了。”

    不说花羡鱼他们亲身经历的人,就是现下听说的人也还能感觉得到昨夜之凶险,不由得后怕的。

    傅泽明定了定心神,道:“还好是有惊无险,都平安无事了。”

    花渊鱼重重吸了一口,把眼中的湿润逼回眼中,“你那里知道的。昨夜堂上二妹妹生生吐血了,现下还不知大夫诊出怎样一个结果来呢。”

    傅泽明心头又是一紧,但一想,又明白了花羡鱼的心肠,道:“妹妹这是在怪罪自己。书馆是她要建的,如今险些为此给家人带来劫难,让她如何不自责的。”说着,傅泽明抓上花渊鱼肩头,焦急道:“这下可了不得了,还不知妹妹心里会难过成怎样的。妹妹现下在何处?”

    “就在祖母园中。”花渊鱼才说毕,傅泽明就一阵风地去了。

    到了楚氏上房,傅泽明那里还顾得上什么礼数,不待丫头鸿禧她们去回,傅泽明便自己就进去了。

    “妹妹。”傅泽明进去后,迎头就对上了朱大夫,便改口问道:“大夫,妹妹她脉息如何?要紧不要紧?”

    朱大夫看看傅泽明,又看看一旁的楚氏。

    楚氏道:“大夫只管说,他也不是外人。”

    朱大夫这才道:“小姐乃急痛壅塞所至的痰迷之症。吃两剂药化开,再用些补心丹,能安下心来睡一觉,便可大好了。”

    楚氏忙念一声佛,“那就劳请大夫赶紧开方。至于补心丹,我这就打发人随大夫一道回去取。”

    傅泽明听了朱大夫诊断,稍稍松了口气,想到里间去陪花羡鱼,却见帘幔重重隔阻的,也不好再入了,便在外头问候一回,又道:“妹妹不必自责,错不在妹妹身上,可恨的是那些借妹妹的好意,兴风作浪的。”

    说罢,就见丽娘和来娣从里头掀帘而出,道:“我们太太让公子入内。”

    傅泽明告了声失礼,便进去了。

    只见康敏坐床沿的坐墩上,花羡鱼面色苍白,松了发髻披在右胸前,身上一件秋香色对襟立领的绉纱衫,几点暗红溅在襟上,整个人发虚地歪靠在床头。

    康敏向傅泽明招招手,道:“泽明来了。”

    傅泽明过去见礼,罢了,又对花羡鱼道:“妹妹宽心些才好。”

    花羡鱼强作笑颜道:“比起昨夜,我如今已好了不少了。”

    康敏道:“睡都睡不得了,还说好了。你这孩子的心思什么时候这么重了,怎么说都不听的。泽明你来得正好,也来帮我说说她。”

    花羡鱼的自责,傅泽明能十分理解,当初他和母亲被赶出本家时,何尝不也自责,常将过错都归咎在自己身上,越想就越恨自己一无是处的。

    恨久了连自己都忘了,那些作恶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所以傅泽明走到床边,对花羡鱼道:“我知道妹妹心里难受,要哭出来才能痛快的。”

    花羡鱼怔了怔,却摇头,“傅哥哥,我果真没什么大碍了。且事儿已了结了,我该高兴才是,哭什么的?”

    傅泽明叹息道:“妹妹这是反将什么都憋回心里头了。若妹妹实在不想哭,你便咬我吧。把我当做是那些个使坏作恶的人,使劲儿咬我,出出气也好的。”傅泽明一面说,一面果真将手递到花羡鱼面前,让她咬的。

    花羡鱼将傅泽明的手推开,道:“你好好的,我做什么要咬你的。”

    傅泽明见状,只得下猛药了,忽然高声喝道:“还是你连恨害你们家的人都不敢了。好个是非不分,善恶不明的。你也只敢窝在家中自怜自艾,暗自神伤,令亲者痛,仇者快的。”

    不说花羡鱼,就是康敏都被唬了一跳。

    少时,就见花羡鱼泪水崩溃,一声倾尽了所有的大叫便夺口而出,“啊。”抓住傅泽明的手张嘴就咬,口中还含含糊糊道:“我所求的不过是寻常与安稳,为何总有人不能放过我们家的。”

    傅泽明只闷哼一声,再无声响了。

    花羡鱼是真使劲儿了,才一会子傅泽明的手上就见了红。

    康敏见状忙要让花羡鱼松口,傅泽明却不让,咬牙忍住,“只管让妹妹痛快了,这样才好得快。”

    到底是女儿家,不能发狠多久的,也就半盏茶的功夫花羡鱼便松口了,少时她人就恍恍惚惚地睡去了。

    只是那时傅泽明的手背,已血肉模糊了。

    楚氏赶紧拿手帕给傅泽明按着,又回头唤人将伤药找来,亲自给傅泽明敷上,“你这孩子,给阿羡她咬什么不好,偏递手给她。要是阿羡醒来,看你伤成这样,还不是让她心里又不得安生的。”

    傅泽明未语先笑道:“那便不让妹妹瞧见就是了。为妹妹,我心甘情愿。”

    康敏叹道:“你这孩子,好痴。”

    与此同时,前院里乔中凯、傅老爷子、康家舅父、花景怀和花晋卿匆忙都赶来了。

    几人看到花羡鱼他们家现下的情景了,也就不让花景途忙忙就去收拾的,随意捡了几张椅子便坐了。

    只是没想到,众人方一落座,花景途便上前向乔中凯跪下,碰头有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