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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和帝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又精心调养了一阵子,除夕祭祖时傅容远远瞧着,只觉得一身明黄龙袍的嘉和帝已经恢复了之前的七八分精神,除了头上明显变多了的白发。
嘉和帝病愈,算是今年头等的大喜事了。
祭祖结束,傅容领着瑧哥儿去了昭宁宫,崔绾当然也来了。
瑧哥儿快满两周岁了,最是招人逗的时候,崔绾朝他伸手,他也乖乖地喊“六婶”。崔绾很是羡慕,淑妃握着瑧哥儿的小手教他画大黄牛时,她由衷地对傅容道:“四嫂真好,四哥不在家还有瑧哥儿陪你,不像我,六哥白日去当差,我一个人在家没趣极了。”
徐晧大婚后,嘉和帝给他安排了差事,成王出孝后也忙了起来,五个皇子里面,只有康王闲着。
傅容也过过那种日子,笑着道:“妹妹别急,等你怀上了,就该怀念这会儿的清闲了,你别看瑧哥儿现在乖,耍起脾气来我恨不得把他丢出去。”
忆起瑧哥儿气人的时候,傅容声音有点大了,那边瑧哥儿听到话音,扭头看她。
傅容佯装生气瞪他:“上次谁躺在榻上打滚来着?”
月初下了一场大雪,瑧哥儿趴在琉璃窗前想要去外面玩。他人小,傅容怕他出去冻着生病,不许他去,柔声细语地哄,没想到臭小子突然就躺榻上哭闹起来,把傅容气得够呛,偏又看不得儿子哭,哄了半天不管用,傅容计上心头,捂着眼睛假装哭,瑧哥儿才乖了。
小家伙再淘气,还是知道孝顺的。
瑧哥儿也记得那事呢,见娘亲瞪眼睛,他眨眨眼睛,不看娘亲了,盯着画纸上的大黄牛,瞧了会儿再偷偷看娘亲,见娘亲还在看他,瑧哥儿在祖母怀里扭了扭小身子,刚要转回来,忽然看见娘亲笑了,简直就跟雨过天晴一样,瑧哥儿立即咧嘴笑了,攥着笔胡乱划了两道。
淑妃无奈。
傅容见儿子手上沾了墨水,拿了帕子过去帮他擦。
崔绾越发羡慕了,看看自己的肚子,暗暗着急。
不知不觉外面天色暗了下来。
后宫没有皇后,朝臣们数次劝嘉和帝重新立后,都被嘉和帝驳了,今年女眷们的年夜饭便摆在了昭宁宫。红日西斜,柔妃太子妃等人陆续赶了过来,康王妃到的时候,还没进门呢,先听到珍姐儿兴奋喊弟弟们的声音,璋哥儿珝哥儿瑧哥儿,一个不落,只有她亲弟弟因为太小,没有带过来。
珝哥儿听到姐姐来了,马上朝门口跑了过去。
璋哥儿从榻上下来,站到了地上。
只有瑧哥儿因为跟珍姐儿不熟,朝门口忘了两眼,继续玩手里雕了九龙的镂空金球。
珍姐儿常去东宫,对珝哥儿璋哥儿都很熟悉了,更喜欢逗瑧哥儿,急得珝哥儿拽着姐姐衣裳希望姐姐多陪自己。小孩子生气高兴都招人稀罕,珝哥儿这酸劲儿反而更逗人,一屋子女眷都笑。
管樱就在这笑声里走了进来。
傅容扭头看去,有些吃惊。
管樱依旧是那副盛装打扮,但她气色更好了,粉面桃腮,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得了雨露滋润的牡丹,连初承隆宠时都没有露出过现在的娇态。傅容不禁纳闷,这两个多月嘉和帝身体虚弱,应该没心思疼爱她吧?
难道是嘉和帝要封她为贵妃了?
傅容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有道理,她忘了上辈子管樱何时晋升的贵妃,只记得徐晋出征前她已经是贵妃了。
目光移到淑妃身上,傅容真佩服起管樱的本事运气了,没有皇子,还能获得嘉和帝如此盛宠。
管樱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太子妃跟她身后的侧妃萧氏身上。
太子妃二十四五的年纪,容貌不显,全靠家里撑腰才选上的太子妃。萧氏虽美,照她差远了,管樱是毫不放在眼里的,整个东宫,唯一让她有些压力的就是傅宁,那个前日又给太子生了一个女儿现在在娘家坐月子的侧妃。
想到傅宁,管樱悄悄看向傅容,她对傅宁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是个美人,莫非跟傅容一样美?
宴席散后,管樱回了崇政殿。
嘉和帝已经许久没有碰她了,说是彻底痊愈前要跟她分房睡,管樱求之不得呢。洗漱完毕,管樱同夏音说悄悄话:“你还记得太子那位姓傅的侧妃是何等模样吗?听说是个美人,是太子最宠爱的。”
说后面那句时语气里明显带了酸味儿。
夏音轻笑,一边给她通发一边小声道:“娘娘想那些做什么,那位再美,还能美得过娘娘?看现在太子对娘娘痴迷的样子,恐怕早把对方忘得一干二净了。娘娘实在想知道,过几日到了行宫,娘娘亲自问太子吧。”
嘉和帝大病初愈,定了初五前往京城北面的汤山行宫去泡温泉,住到初九再回来,太子得到消息后,在信里告诉管樱他会找机会安排两人私会一次,而不是像这两个月里,只能眉目传情。
信管樱看完后就烧了,里面的暧昧暗示却记得清清楚楚,脸上一阵发烫,却又无比地害怕,攥住夏音手道:“万一,万一被皇上知道怎么办?”
夏音熟练地安抚道:“娘娘放心吧,太子做事您还不放心?您看这两月咱们不是好好的?”
郎有情妾有意,两人看对眼了,太子生性风流,早派人跟她接上头了,暗中传话。
想到太子,管樱心中稍安。太子既然敢喜欢她,肯定是有万全之策的吧?
就是不知在行宫见到了,太子都会做些什么……
管樱的脸热了起来。
~
肃王府。
徐晋也在畅想到了行宫跟傅容一起泡温泉的情形,一边亲她后颈一边问她:“浓浓会水吗?”
傅容趴着呢,身子不受控制地前后晃,声音也颤颤巍巍的,“会啊,跟好姐妹学的,也是在温泉里,不过,不过她说我只能在浅地方游,这几年我都没练过,也不知道还行不行……”
徐晋知道她跟梁映芳练过,暂且停下,贴着她背哑声问她:“为何想到学水了?”
上辈子她就不会水,父皇去行宫,太子成王夫妻都去,他也去了,因为旁人都带了妻妾,他后院里只有傅容一个,就把她也带上了。当时她不但不会水,还怕水,站在池子边上说什么都不肯往里走,被他抱起丢到了池子中央……她只能攀附他,紧紧缠着他,妩媚得像水里的妖……
回忆是那么清晰,徐晋情难自已,又缓缓地继续,倒也没忘了刚刚的问题,“为何要学水?”
为了再被人推到水里后不至于淹死啊。
傅容在心里嘀咕,嘴上随口道:“我十三岁那年掉到水里了,差点淹死,我怕以后再落水,就求人家教我了……”
徐晋顿了顿。
重生后做出不同于上辈子的举动,肯定都会有原因,莫非她上辈子真是淹死的?
可惜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知道他死后她到底都经历过什么了。
“忘了也没关系,这次我亲自教你。”说完这最后一句,徐晋不再浪费唇舌,全力以赴。
床板吱吱嘎嘎的声音,一直响到半夜才停。
初一进宫拜年。
肃王府的马车抵达宫门前,碰巧遇到安王。
二十五岁的男人,至今未娶,一身长袍玉树临风,风采比前两年仿佛更盛。
徐晋先下的车,见安王站住了,他心里一冷,接瑧哥儿时对傅容道:“你先在里面坐会儿。”
新婚那会儿他还想领着傅容站到徐平面前示威,现在傅容越来越美,两人关系也远非当初,徐晋就不希望徐平多看他的女人一眼。
傅容瞧见安王了,猜到徐晋心里的别扭,佯装一无所知,短暂疑惑后乖顺地回了车厢里面。
“七叔。”徐晋抱着儿子走到徐平面前,笑着教儿子:“瑧哥儿给叔祖父拜年。”
瑧哥儿昨晚刚在年夜饭上见过徐平,有点印象呢,乖乖地抬起手朝徐平作揖:“叔祖父,过年好。”
男娃漂亮又乖巧,徐平从长随手里接过一个小荷包,递给瑧哥儿:“瑧哥儿乖,这是叔祖父给的压岁钱。”
瑧哥儿高兴地笑,低头捣鼓起手里的荷包来。
徐晋这才解释道:“七叔先进去吧,我去看看他娘,女人真是麻烦,一天到晚的照镜子。”
“爹爹亲娘……”瑧哥儿突然冒出一句,徐晋愣住,连忙捂住儿子的嘴,面现尴尬。
徐平失笑,揶揄地看徐晋一眼,先行一步。
徐晋也抱着儿子转身。
瑧哥儿仰头,委屈地看他,是爹爹让他那样说的,怎么他说了爹爹又捂住他嘴?
徐晋亲了儿子一口,“爹爹错了,瑧哥儿别生气,今晚爹爹陪你玩骑大马。”
瑧哥儿马上不委屈了。
因为他们说话时距离马车有段距离,傅容没听见两大一小说了什么,徐晋没解释,她也就没问,一家三口并肩往宫里走。前面就是徐平挺拔的身影,傅容看了两眼,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愧疚。
没见到人时不觉得,见到人了,不由想到当日西山上的桃花盟。那会儿她一心想着嫁给安王享受现成的安逸富贵,如今她嫁了徐晋,转眼就准备揭安王的底了,真是势利无情。
不过傅容宁可承认自己是个小人,也不会因为这点愧疚旁观安王踩着她男人的尸体登上皇位。
初二回娘家,傅容在侯府住了一晚,次日晌午徐晋来接她们娘俩回去,夜里歇下后,傅容突然想起来般,趴在徐晋身上问道:“王爷,七叔跟邱大人有交情吗?”
这是傅容第一次主动在他面前提及安王。
徐晋立即收起心猿意马,凝视她眼睛:“浓浓为何这样问?”
傅容一脸纳罕,解释给他听:“今天宣宣跟我说的,说她年前去永泰寺时无意撞见七叔跟邱大人先后进了一间禅房,你知道的,那年我去永泰寺找你领团团,宣宣也去了,她也见过安王,邱大人我就不知道她何时见过了……”
嘉和帝病重,这两个多月她几乎没有出门,只能撒个谎了,好在妹妹确实去过一次永泰寺,而徐晋也不会去找妹妹对峙。如果徐晋去查安王行踪,发现安王没去,那她也可以用妹妹认错人的借口蒙混过去,但经此一事,徐晋心里肯定会种下怀疑的种子,只要他派人查探安王与邱大人的关系,说不定就能查出些什么,毕竟那两人确实是一伙的。
看着徐晋沉默皱眉,傅容放心了。
徐晋回神,按住她肩膀,正色道:“浓浓,以后再有他的消息,你都告诉我,这事有些奇怪。”
傅容会心地点头,“我也觉得奇怪,七叔不是不喜跟朝廷官员打交道吗?怎么……”
下面的话,她没有说,因为徐晋的眼神告诉她,他都懂了。
傅容却不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徐晋就去找许嘉问话了。
“安王最近去过永泰寺?”
许嘉马上回道:“不曾,今冬安王除了去西山赏过一次雪,没有出过王府。”
徐晋紧紧盯着他眼睛:“你确定?我怎么听说他去永泰寺跟邱铎碰过面?”
许嘉皱眉:“王爷听谁……属下这就去查,确有此事,属下办事不力,甘愿受罚。”
早在几年前,王爷就下过一道令,如今从东宫到安王康王成王甚至怀王府,都有他们的人,几人出行更是一直都有暗哨盯着,事关王爷大计,许嘉不敢懈怠,亲自安排妥当的。
徐晋沉默。
许嘉迅速去盘问手下,中午过来回话,以性命保证他这边的暗哨没有出错,安王最近确实没去过永泰寺。
徐晋想了想,笑了,“去查邱铎,从他出生到现在,事无巨细,能查到的都要报给我。”
那个小狐狸又撒谎了,可是这次,徐晋相信傅容是为了提醒他,是为了帮他。
对于前世挑拨他们兄弟关系的真凶,徐晋怀疑的人无非那几个,因为无法确定,干脆全部盯着,没盯崔绾,是之前没有怀疑她。几年下来,安王是最清闲的,徐晋真没发现安王跟那个朝臣来往过,傅容宁可撒谎也要将安王与邱铎绑起来,必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