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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长功的感觉里,十几步远之外的东厢房竟然变得非常遥远,房门和窗户都没有关严,露着一道窄窄的缝隙。他支起耳朵,聚精会神地想要捕捉来自那边的一点讯息,但厢房中却是死一般的静。这婆娘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沉?就算听不到声音,那股浓重的腐臭味也早该把她惊醒了吧?
回头看看院子里严阵以待的那些荒原精灵,尤其是那两头狐狸看着他的眼神中明显的嘲讽和威胁的意味,周长功忽然感到了一种深深的乏力。他原本是靠着与这些精灵还有冤魂们沟通、交流甚至是镇压它们过日子的,他们之间,应该是猫和老鼠的关系,最起码也应该是对等的、算不上朋友的那种互相利用的关系。在他们之间,周长功从来都是统治者甚至是猎杀者,他说什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己居然沦为了这些荒原精灵戏弄若玩偶的对象!
周长功更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和这满院子的荒原精灵还有僵尸对峙的同时,东厢房里的妻子和张连义已经开始了第三次热火朝天的缠绵。女人毫无顾忌地大声呻吟着,张连义嘴里也时不时发出一阵野兽般的低吼,身体冲撞的声音也不间断地飘逸在空气中。这些令人血脉贲张的声音原本应该会在静夜里传得很远,然而,那虚掩的房门和窗户竟然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完全密封了起来一样,站在堂屋门口的周长功居然说什么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窗外,忽然有一股奇怪的香味飘来,女人的身体好像在刹那间化成了一汪水,或者是一个无底的深潭,那是一种几乎可以吞噬一切的虚无,让世间所有男子都趋之若鹜的生命轮回之谷。张连义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片不停变幻着形态的云彩,飘然若飞,却总有一线轻柔的包裹让他不忍离开。这种包裹越来越温暖而且在迅速地弥漫着,渐渐地弥漫了全身。一种无可抵御的收缩之力让他感觉自己瞬间变成了一滴水,倏然滴落。张连义仿佛看到一片平静的湖面上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在女人快乐到了极致的那一声长吟里,张连义感觉自己忽然间消失了,消失在了一片摇曳生姿的芦苇荡里。
小院里,一红一白两头狐狸忽然往两旁一分,两只身形硕大的貔子一左一右抬着一个人走了出来,那是失踪的张连义,双目紧闭,身体软绵绵地看起来毫无知觉,嘴里居然还一声接一声地打着呼噜!
周长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试探着把一只脚迈出门槛,院子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于是他全神戒备着慢慢迎上前去,将沉睡中的张连义接了过来,然后用询问的眼神望着那两头一直关注着自己一举一动的狐狸,却是一言不发。
红色的狐狸眼珠转动,一个声音在周长功脑海里响起:“周长功,这人身上有着你所不知的秘密,他之所以会到这里来,其实并不是他自己的意愿,你应该明白这其中的缘由。而且,驱使他来到这里的那种力量并不是你所能抗衡的,所以你只能顺从,也就是顺从这个人的意愿,明白吗?顺便告诉你一句:只要你肯真心帮他,那么不但你这后半生可保顺遂,而且还可以保证你周家后世荣华富贵,反之嘛,嘿嘿!嘿嘿!”
此时的周长功已经完全失去了抗争之心,他选择了用沉默来维持自己作为一个阴阳先生最后的尊严,却缓缓地向那头红狐点了点头。
另一头白狐抬起头,冲四周‘吱吱’叫了几声,一片声的窸窸窣窣声中,周围不计其数的荒原精灵开始潮水般退去,在那两头纹牳和僵尸离开之后,红狐和白狐往后一纵身,忽然间消失在了大树的暗影里。不知道谁家的雄鸡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啼叫,转眼间整个村落里的鸡叫声已是此起彼伏。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抹血红,天亮了。
东厢房里响起了女人特有的那种慵懒舒适伸着懒腰打哈欠的声音,看起来这婆娘这一夜睡得挺香,根本就不知道院子里发生的这一切。周长功嘴里嘀咕一句:“娘的,你老头差点丢了命,你这臭娘们倒是睡得死死的!”
不过骂归骂,他心里最后一块石头倒是落了地。他抱着兀自沉睡不醒的张连义走进堂屋将他放在炕上,然后装上一袋旱烟,坐在炕沿上心神不定地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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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夜里这一场遭遇,周长功再也不敢对张连义无礼。他静静地坐在炕沿上抽着旱烟,却发现张连义睡得极沉,也不知是昨天的酒喝得太多了呢还是那些狐狸貔子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反正直到中午时分,他才在实在是等不了了的周长功的摇晃下悠悠醒来。
睁开眼,乍一看到周长功的张连义似乎吓了一跳,他一骨碌爬起来,脸色发白,不住地四下张望,嘴里还不停地嘀咕:“我这是在哪?我这是在哪?你......你......你咋过来了?天亮了?”
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周长功倒是觉得有些好笑起来。他想当然地以为张连义必定是在昨晚被那些貔子抬走的时候又受到了什么惊吓,根本没去想这小子会和自己的老婆之间发生些什么。他抬手拉住不停躲闪的张连义,在他一阵阵打着寒颤的脊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嘴里是破天荒的柔声细气:“好了连义,那些东西都走了,现在呢,天也亮了,别怕!别怕!有表叔在呢!”
张连义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四周,犹自如同大梦未醒:“我怎么在这?我怎么在这?我不是在......在......”
“在哪?!你一直在这炕上呢!年纪轻轻的,一点装酒的家伙都没有,喝点马尿就睡得跟猪似的,怎么叫都叫不醒!你看这天都晌午了,还不快点起来洗洗脸吃饭!”
年轻的表婶子一阵风似的闯进门来,依旧是风摆杨柳一般的妖娆,一双水汪汪的俏眼狠狠地剜了张连义一眼,然后又似乎是无意识地快速眨动了两下。张连义心中一震,猛地醒悟过来。他低下头不再作声,只管起身、下炕,到门边的脸盆里去洗脸。周长功呢,也怕说出自己夜里看到的事会吓到他,于是也就默不作声。
午饭吃得很简单,但女人也端出了两样当地人招待贵客才会有的小菜:老咸鱼和鲜爬虾。老咸鱼吃一口咸得人直打哆嗦,却是越嚼越香;鲜爬虾嫩而多汁,吸一口满嘴余香,确实是两种难得的美味,张连义也确实是饿得很了,一个人吃了小半条老咸鱼、八只鲜爬虾还不算完,居然又将一整个窝窝头狼吞虎咽地填下了肚子,这才意犹未尽地擦擦嘴,打个嗝,饱了。
小表婶手脚麻利地收拾好桌子,一边端着碗筷往外走一边回头吩咐:“当家的,连义也来了两三天了,你也别端架子了啊!快给人家说说那张纸上的事。连义家里不是还准备盖房子吗?也总不能老在这耗着!”
声音依然是那么柔声细气,却也仍旧一如既往地不容置疑。
周长功顺从地答应一声,从张连义手中接过拓文,沉吟了半晌,终于开口说话了:“连义啊!说实话这纸上的字呢,我认识,不过这里边的含义我还真的也搞不太清楚,这我可不是糊弄你啊!这样吧,我先给你念一遍听听,然后咱再一起琢磨,你看咋样?”
直到此时,昨夜的事依旧时不时萦绕在张连义的脑海里,他只是不明白,自己一觉醒来,怎么会突然间又从小表婶身边回到了堂屋的大炕上?难道那只是夜里的一场春梦?然而不管咋样,此时的张连义面对表叔周长功仍然免不了心里发虚,加上这本就是有求于人的事情,当然更不敢抢白,只能点点头,静等着下文。
周长功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开始念:“江上闻歌声,弦落箭如风。手挽三尺剑,秋雨幽篁中。越女本非我,陈音亦非卿。雁落齐风下,耿耿有长弓。芦荡春风起,梦回*峰。”
张连义听得似懂非懂,用一种迷茫的眼神看着周长功问道:“完了?”
周长功点点头,目光中也是无尽的茫然:“嗯!完了!”
张连义对这段话简直摸不着一点头脑,但对于‘*峰’这三个字倒是异常地敏感,一句话脱口而出:“表叔,你读书多,有见识,这*峰到底是什么地方?还有......还有......这越女和陈音是不是两个人名啊?”
周长功又点点头:“不错!我对于这篇拓文,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两点。越女和陈音是春秋战国时代越王勾践手下的两个厉害人物,*峰呢,正是吴越之地一处极为神秘的人间秘境。只是这地方离咱们这边千里之遥,又怎么会扯上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