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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送生辰冈的人中,只有杨志喝那药酒喝的最少,所以他是这些人中第一个醒来的,当他发现一地的睡猪和一片狼籍的破砖烂瓦,以及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生辰冈,整个人顿时惊呆了。
“天哪!这让我如何去和中书大人交待啊!老天爷呀!你不公啊!非要将我逼上绝路啊!”杨志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他仰望着苍穹,疯狂的发泄着心中的苦闷。
杨志的命运非常坎坷,他本是杨家将的后人,那座代表着无上荣耀的天波杨府在杨家将纷纷战死,老死,被奸臣害死之后,如今已经只剩下断壁残垣,就连院墙上都结满了蜘蛛网,家族的荣光一去不复返。到了这一代,杨家将的后人杨志只得了个制使之职。这制使本是武官,朝廷若让杨志沙场建功,那也算是人尽其才,然而昏君根本不理朝政,那些制使们最后只能沦落为替高俅押送花石纲的保镖。
与杨志一起同行的十个制使中,有九个都顺利的将花石纲运到了京师,而偏偏只有杨志所运的那船花石纲被风浪打翻了船。无可奈何的杨志只得花光了毕生积蓄,走高俅的后门,希望朝廷不要免了他的制使之职。
人要是倒霉了,那真是放屁都崩脚后跟,喝凉水都塞牙!
大家知道,那高俅的宝贝儿子高衙内在林府外面骚扰林娘子时,突然尿急,便来到墙角小便,却被不知名高人没收了撒尿的工具!这事过后,高俅心里是何等的窝火可想而知,而就在这期间,丢了花石纲的杨志来殿帅府走后门,高俅便将满腔怒火发泄到了杨志身上,先是将杨志痛打一顿,然后关进死牢。
杨志的同僚们十分同情杨志的遭遇,便自发筹集钱财为杨志上下打点,总算将他从死牢里赎了出来。虽然最后杨志被贬为庶民,但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命。
杨志十分感念这些同僚们的恩情,想要还钱,却早已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的他这时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卖掉杨家祖传宝刀!
杨志流了一夜的泪。
丢了制使的官职,也就丢了养活自己的饭碗。而卖掉祖传的宝刀,也就丢了杨家祖先最后的尊严。他的心在滴血。
经过反复而又艰难的心灵挣扎之后,杨志终于在祖传宝刀上插了一根草标,拿到大街上去卖。本来就心情很烦闷的杨志,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坏了,一个叫做没毛大虫牛二的泼皮见他在街上卖刀,便恶意挑衅,数次公然侮辱他的祖先,最后杨志忍无可忍,一气之下杀了这个做恶多端的牛二。
杨志杀人后便去自首,刚从死牢里出来的杨志再次进入死牢,家传宝刀也被查封。杨志在监狱里等候处斩,这时梁中书的一封书信救了他,梁中书请求汴京城的京兆尹不许处斩杨志,而是判决杨志发配大名府。
再次死里逃生的杨志来到大名府后,那梁中书竟然破格提升他为大名府的提辖!杨志从一名死囚重新变成了朝廷官员,对梁中书岂能不千恩万谢?
当然,梁中书之所以要救杨志,是因为杨志对他来说,有利用价值。
梁中书去年筹办的生辰冈尽数被劫,这次便决定委派杨志押送生辰冈。杨志诚心劝谏道:“咱们大宋国士兵战斗力太弱,而且贪生怕死,一旦遇敌,这厮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逃跑,就是派五千人去护送,也无济于事。不如让一些士兵扮作脚夫,用麻袋将金银珠宝打包成大包裹,不显山不露水的悄然押送到京师。”
梁中书虽然同意了这个方法,但仍然信不过杨志,派了老都管和另一名管家监视杨志。这俩老废物根本瞧不起杨志,处处跟他捣乱,杨志越不让喝酒,他俩越让喝,这才导致杨志等人中了吴用的蒙汉药,生辰冈被劫。
事到如今,杨志如果再回大名府,肯定是死罪难逃!
他看着脚底下一个个睡得跟死猪一般的士兵,和那两个面目可憎的老废物,一阵厌恶感油然而生。
杨志狠狠的踢打着老都管和另一名管家,大骂道:“你起来呀?你不能耐吗?你这老狗不是说这里没有强盗吗?你不说酒里没有蒙汉药吗?见识短浅的老畜生,你倒是说句话呀!”
打够了,杨志拾起朴刀,站在黄泥冈的最高处,想要跳下断崖一死了之。
杨志发疯般的大笑着,一步一步的朝着断崖边上走去。
当他走到断崖边上的时候,猛然警醒的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脸上又多了一分的自信的神色,嘴里不屑道:“哼!什么狗屁世道!天子昏聩,奸臣误国!父母生下我凛凛一躯,练就了一身武艺,却只能在这*臣手下讨生活!我杨家将堂堂大丈夫,岂能作儿女态,学那无知女子动不动就寻死觅活?虽然天下之大已经没了我的容身之地,且挣扎一时是一时,多活一天算一天!蝼蚁尚且惜命,何况我杨志!”
一念至此,杨志提了朴刀,大踏步下了黄泥冈。被蒙汉药麻翻了这么长时间,肚中饥饿难忍,一摸口袋,空空如也,口中不禁大叫道:“坏了,我在梁中书府中当差还不满一月,尚未发放俸银,我身无分文,去哪弄碗饭吃?难不成要学那乞丐沿街乞讨?罢了,罢了,罢了!去吃霸王餐好了!”
杨志强忍住饥饿,行了几十里路,终于望见一家酒店,杨志进去找了个最好的座位坐好,猛的一拍桌子大叫道:“店家,好酒好肉尽管上来,不必多问,洒家有的是银子!”
店家不说话,把那上好的牛肉,羊肉各切了两斤,又端了两尾黄河大鲤鱼,以及四五样蔬菜并一瓮好酒端到桌上让杨志吃。
饥饿之极的杨志也不拿筷子,抓起牛肉便狼吞虎咽起来,那一瓮好酒没多久就见了底。
“客官,酒肉还要加吗?”店家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只管加便是!洒家有的是银子!”杨志埋头大吃的时候微微一笑,心道:“反正老子一文钱都不准备给你,到时有你哭的!”
“恩,好!”店家应声而去。
“店家,给洒家弄一桌好酒好肉,他娘的!真晦气!”一声暴喝如同巨雷一般从门口传来。
“哟!大师,您又来光顾小店的生意啦!”店家笑逐颜开。
“他娘的!照这情形,洒家就算是把放在你这的那50两黄金都吃光了,也找不着安身立命之处了!”门口那个胖大和尚带着两个长相极其猥琐的鸟人自顾自的找了个座位坐下。
“大师您真会说笑,你每天在我这吃,在我这住,只怕再吃住五十年,也花不光那50两黄金啊!”店家笑道。
“谁你娘有闲心跟你说笑,这几天烦死洒家了!……连落草都找不到地方!……气死洒家了!……店家,快给洒家上十坛好酒!洒家今日要喝个够!”胖大和尚猛拍桌子道。突然,他的目光与邻桌的杨志的目光相遇,胖大和尚便指着杨志对店家道:“把这位爷的饭钱也算我帐上!”
“多谢大师!”杨志本来已经做好了一会结帐时大打出手的打算,但是现在既然有人给结帐,便也避免了杨家将后人强吃霸王餐的尴尬,杨志倒也落得自在。
无多时,胖大和尚已经喝光了八坛子好酒,喝一坛摔一坛,酒坛子碎片摔得满地都是,喝得满脸通红的他大醉着叫骂道:“高俅,你这畜生也太毒了!……就因为洒家千里护送,救了林冲一命,你竟然画影图形,全国缉捕洒家!……如今洒家无家可归,想上二龙山,那邓龙鸟人却不肯相容!……洒家每天只能来这家酒店吃住,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整天担心追兵追到这!”
“师父,您少喝点吧!”胖大和尚身边一个跟班赶紧道。
“师父,您少说两句吧!这里可不是咱们家!”另一个跟班警惕的看了看四周,道。
“张三,李四,都他娘的给洒家闭上鸟嘴!我鲁智深行的正,坐的直,可恨高俅狗贼,陷害忠良无数!闪得洒家空有一身本领,却报国无门!”胖大和尚骂道。
“三位,洒家这边有礼了。”杨志起身道:“洒家本不想听到别人的机密事,但不小心还是听到了。不过三位请放心,洒家是个犯了死罪的人,如今已是朝不保夕,即使听到了你们的机密大事,也对你们够不成任何威胁。”
“爽快!”鲁智深道:“兄弟,既然你是犯了死罪的人,敢不敢与洒家通个姓名!”
“有何不敢?在下乃是杨家将后人青面兽杨志!和你鲁大师是老乡,都是关西人!在下还曾经与你的结拜兄弟林冲交过手,打了一百回合,打成了平手!”杨志道。
“你和我兄弟有何仇怨?为何要交手?”鲁智深道。
“无仇无怨,只是林冲刚上梁山时,那梁山寨主王伦信不过林冲,非要他拿个投名状才允许他上山,林冲无奈,只好下山去杀人,以表明落草的决心。他在山下遇到了我。我们打了一百回合,不分胜败!”
鲁智深见杨志落魄的脸上仍然难掩豪气,便问起杨志生平,杨志一一备说前事,说到生辰冈被劫,如今已经无路可走时,杨志竟然流下了英雄泪。
“杨兄弟,你我能够在这里相遇,那就是前世注定的缘分,既然你我境遇相同,不如一起打下二龙山吧!洒家也久闻你青面兽的大名,你既然能和我那曾经做过八十万禁军教头的兄弟打成平手,足见你好手段!”
“能与花和尚并肩作战,我青面兽求之不得!”杨志拱手道。
“师父,你真是花和尚鲁智深?”店家匆忙将酒馆大门关上,然后来到鲁智深身边问道。
“正是洒家,你待怎地?想要捉我送官请赏吗?”鲁智深圆睁怪眼,大吼道。
“请鲁大师受小人一拜!”那店家扑翻身便拜。
“你这鸟店主,拜洒家作甚鸟!洒家又不认得你!”
“师父听禀,小人是那豹子头林冲的徒弟,名叫曹正,人送绰号操刀鬼。”曹正跪直身子道:“小人听说师父林冲被高俅狗贼凭空陷害,气炸了小人肚皮,一心想要宰了高俅全家,却恨自己没那个本事!小弟无能,只能做个木人写上‘高俅’二字,每天扎它几百刀!”
“兄弟,你起来,既然你是我兄弟林冲的徒弟,那你跟洒家就是自己人!”鲁智深睁大醉眼,打着酒噶道:“既是自己人,洒家就把心中烦闷跟你说说……洒家和张三,李四两位兄弟在桃花村住了一段时间,后来殿帅府的缉捕榜文到了桃花村……我等三人安身不得,只得逃到二龙山这一带安身……怎奈那二龙山寨主邓龙心胸狭窄,不容我等上山,前些天被我一脚踢伤了小腹,如今任凭你怎样叫骂,他就是闭关不出!……愁闷死洒家了!”。
“师父,那二龙山地形险峻,易守难攻,有小喽罗三千之多,其实力仅次于水泊梁山!”曹正道。
“这里离梁山太远,洒家这幅模样,走到哪不是第一个被人认出来……若非高俅狗贼在全国缉捕洒家,洒家早去了梁山多时!……洒家风闻那王伦已经被武松给杀了……那武松乃是天下第一英雄,是我鲁智深的生死兄弟!……但是只怕我还没走到梁山,半路就被官府给抓住了……思来想去,还是他娘的就近打下二龙山为上计!”鲁智深大声道。
“鲁大师,杨大哥,既然你们要打二龙山,小弟有一计,可助二位成功!只须这般……”曹正低声对二人说出一计。
“好计!”鲁智深和杨志同时赞道。
当晚,曹正为二人打了洗脚水,又将那50两重的大金元宝塞给鲁智深,道:“鲁大师,之前小弟不知道你是我师父的结拜兄弟,现在既然知道了,说什么也不能再要你的钱!”
鲁智深道:“兄弟,你在这开酒店也是小本生意,我们怎好意思白吃你的?这50两金子你就收着吧。你要不收,洒家便不认你做兄弟。”
推却了一个时辰,拗不过鲁智深的曹正只好收下这锭黄金,和鲁智深开玩笑道:“行!那我收下了,大师你可真行,一个出家人还这么有钱,说,是不是打劫来的?”
“兄弟你净瞎说,这可是我武松兄弟送给我的!”鲁智深一提到武松,满脸的自豪,好像认识武松比认识玉皇大帝还值得大吹特吹。
“那武大官人名震天下,唱戏的、说书的、拉车的、打板的、卖菜的、杀猪的、挑粪的、种地的、跑堂的……无一不在传颂着那武大官人的本领,要是我这辈子能和他会上一会,便是死了也值!就怕武大官人瞧不起我这等本领低微的人。”曹正道。
“兄弟你不要多想,我那武松兄弟随和的很,我上次在渭州当面损他,他压根不生气!……江湖上盛传他大婚那天,飞贼时迁去他们史家庄偷东西……他的所有手下都想处死时迁,我那武松兄弟却将时迁收在身边……你们看见没?他连飞贼时迁都能包容,根本不计较那天是他大婚的日子!……这得多大的胸襟?天王老子都未必有他的气量!”鲁智深道。
“洒家也多闻那武二郎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可惜没机会与他相会!”杨志道。
当晚,鲁智深、杨志、张三、李四在曹正家住宿。
“主人,白天我已经打探清楚,鲁智深和杨志现在就在离咱们不远的一家酒馆里,咱们啥时和他们见个面?”三更半夜,二龙山的半山腰上,一个易容成二龙山喽罗兵模样的人低声道。
“时迁兄弟,这事不急。待咱们杀了邓龙,夺了二龙山,再和鲁秃驴见面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