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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李璟看着自己,梅香背一下便僵硬起来。她抬起头,定定地望着皇帝,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李璟似乎也没怎么注意到她,目光很快便从她脸上转开,看向其他人。
看来,皇帝没有发现自己有何异样。
梅香绷了一天的心弦,此时终于松了一些。
看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人,李璟心里微微有些失望。新进的宫女已经看得一多半,还没找到人,他此时心里也有些焦躁起来。
回过脸,又用眼睛将座下跪着的宫女扫了一遍。突然,他发现有一个宫女的面色似乎与其他人有些不一样。而且,这特别的面色,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紧紧盯着这宫女,顿了半晌,才对着她问道:“你的脸为何如暗黑?”
见李璟又将自己盯住,梅香本就怕得要命,又听他向自己问话,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半晌才说道:“回,回皇上,奴婢前,前些日子生了一场病,面色就变,变黑了。”
生病?这个理由似乎有些熟悉。
李璟沉吟了半晌,问道:“你在哪里当值?”
“回,回皇上,奴婢在,在昭纯宫。”梅香回答道。
“你,你在齐贵人身边的服侍?”李璟抬起眉,一脸讶意地看着梅香。突然,他明白自己心里那熟悉的感觉来自何处了。
“是,皇,皇上。”梅香吞吞吐吐地应道。
李璟仔细看了看梅香,她的脸色似乎和齐玉湮的面色是一模一样的。他心里突然动了一下,然后缓缓起了身,向着梅香走来。
梅香看着李璟越走越近,心里一紧张,身子便颤了起来。
李璟走到梅香面前,看着脚下簌簌发抖的女子,问道:“你在怕什么?”
“回皇上,奴婢是因为,难得见到天,天颜,有,有些紧张。”梅香结结巴巴地说道。
李璟微微躬下身子,仔细看了看梅香,问道:“你是齐贵人从府里带来的,还是宫里分派到齐贵人处的。”
“回皇上,奴婢,是,是贵人从府里带,带来的。”梅香回答道。
她是齐玉湮从府里带来的?但齐玉湮此去玄雀山却未带她一起出行,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突然他脑中一闪,像是明白了什么,又仔细看了看梅香的五官。然后,他迅速转过身,快步走回座上坐下,对着常海吩咐道:“用澡豆将此女的脸洗净给朕看看。”
“是。”常海赶紧对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点了点头,赶紧跑下去了。
听了李璟的话,梅香整个人都傻了。
这洗净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她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此时,竹韵正站在宫门前,心情忐忑的等着梅香出来。可梅香她们这一组,似乎进去的时间特别长,过了三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出来。
竹韵心里隐隐有了不安的感觉。
直到过了快一柱香的时间,才看见有个小黄门出来,在朱源耳边说了些什么。
等小黄门一离开,朱源便对着宫外还没来得及面圣的宫女大声喊道:“各位姑娘,不用再等待面圣了,全都回去吧。”
听到朱源的话,竹韵的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梅香被皇帝发现了?
朱源说完话后,剩下的宫女纷纷离开了乾阳宫。但竹韵却不敢离开。她想着再打探打探消息,好回去向齐玉湮复命。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竹韵便看到有人往宫门走了过来。她怕被人发现自己在此打探,便藏到旁边的树丛里。
只见小黄门出了宫门,大声叫人摆舆轿。
听到小黄门的叫声,竹韵一呆,梅香都还没有出来,皇帝就要出门了?是不是皇帝发现了梅香,去昭纯宫找齐玉湮兴师问罪?想到这里,她心里一紧。
片刻后,李璟果然出了宫,直接上了舆轿。
等李璟坐好,便听到伴在轿边的常海高喝一声:“皇帝起驾了!摆驾仁寿宫。”
竹韵愣了愣。
皇帝居然不去昭纯宫,而去仁寿宫?这是为何?他到底发现梅香的秘密没有啊?
见皇帝的舆轿走远了,梅香一直没有出宫来。竹韵也不敢耽搁,赶紧跑回昭纯宫,向齐玉湮报信去。
齐玉湮听到竹韵说梅香进去面圣之后,人一直没有出来。之后,李璟便去了仁寿宫,她心尖一颤,心中便猜到了几分。
被他发现了,自己又该如何办呢?
她呆呆地站在座上,眼睛里,是一片空洞,脑袋里更是一片空白。
“贵人,你说,皇上到底发现梅香没有啊?”竹韵急急问道。
齐玉湮缓缓地抬起头,望着梅香,表情淡然,看不出悲喜:“竹韵,去给我打水来,将脸洗净。然后再给我换上礼服,准备迎接皇上。”
竹韵一愣:“贵人的意思是,皇上什么都知道了?”
齐玉湮点了点头。
“那皇上为何不来昭纯宫,而去了太后的仁寿宫?”竹韵问道。
“他应该是到仁寿宫,应该是去确定一件事。”齐玉湮说道。
“什么事?”竹韵问。
“当初选妃的时候,画师给每一位待选的贵女都画了一副画像。选妃是太后一手操办的,那些画像,现在应该还放在仁寿宫中。”齐玉湮说道。
竹韵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急忙问道:“贵人的画像上,是自己的真容?”
齐玉湮顿了半晌,然后缓缓点了点头。如果不是真容,怎么可能选得进宫来?
“那,那可怎么办啊?”竹韵着急地问道。
“能怎么办,准备接驾吧!”说着齐玉湮便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她不知道,明日早上,自己看到的到底还是这明媚的阳光,还是一场狂风暴雨。
重生以后,第一次,她觉得心里如此惶恐。
仁寿宫里,萧太后见李璟来了,欣喜地迎了上来:“璟儿,今天怎么这个时候来看母后啊?”
李璟行了一礼,然后回答道:“儿臣这时来,是找母后有些事的。”
“璟儿有事,对母后说便是。”萧太后笑眯眯地说道。
顿了片刻,李璟便问道:“母后,当日选妃之时,儿臣记得母后差了画师给每个待选的女子画了像的,不知这些画像可还在?”
“在呀。”萧太后说道。
“那母后可否命人将齐贵人的画像找出来给儿臣看看。”李璟说道。
“怎么了?”萧太后一愣:“璟儿怎么想起看齐贵人的画像。”
李璟笑了笑,说道:“上回母后不是说,齐贵人原来长得也不错,因为生病了才变丑的吗?儿臣想看看,齐贵人生病前,究竟是何模样。”
“那好。”萧太后笑道:“璟儿等等,母后这就差人去书房把齐贵人的画像找出来。”
“好。”李璟点了点头。
“这齐贵人原来真的长得真不是现在这模样的。静璃进宫来对我说起她,说是比潘莠君还漂亮,我看了画像确实也不错,便选了她进宫。谁曾想……”说到这里,萧太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她也是命苦,一场病,花容月貌都没了。”
“是吗?”李璟冷哼一声:“也许她并非如此呢。”
“璟儿这话是何意?”萧太后表情讶然。
李璟怔了怔,然后轻轻哼了哼,说道:“儿臣听说齐贵人病情好转了不少,说不定这几日便会复原了。”
“真的!”萧太后一听,又惊又喜,说道:“复原便好了。璟儿有所不知,母后见齐贵人如此貌丑,心里一直觉得对不住你。本来就只选了四个嫔妃,没想到其中会有一个如此丑陋的。这些日子来,母后心里可后悔了,早知道便换一个。”
李璟望着母亲,似笑非笑地说道:“母后不必如此自责,在儿臣看来,母后选得非常好,特别是齐贵人。”
说到“齐贵人”三个字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似乎还有些咬牙切齿。
萧太后倒没发现儿子的异常之处,只是听他并不讨厌齐玉湮,心里又宽了几分,笑道:“那就好。对了,母后听说你这次出门狩猎,常招齐贵人陪你下棋,看来,璟儿与齐贵人还挺合得来呀。”
李璟咬着牙笑了笑:“儿臣确实与齐贵人合得来。”突然他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母后这里可还有齐贵人的生辰八字。”
“有。”萧太后点了点头,说道:“璟儿想看,母后这就拿给你。”
说着萧太后便走到书案边,拿了一本书,将里面夹着的纸拿了出来,递给李璟道:“当初定了这四人之后,母后特意将她们与你的八字将钦天监合了合,这纸条母后便随手夹在这书里了。璟儿,你拿去看看吧。”
“好。”李璟从萧太后手是接过纸笺。
上面写着四个姑娘的名字及她们的生辰八字。
李璟直接忽略掉其余三人,直接看向齐玉湮的名字,只见上面写着:辛巳丙午甲未丁卯。
这八个字,他异常熟悉。他的呼吸一下沉重起来,随即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张纸。
只见纸上那娟秀的字迹写着:辛巳丙午甲未丁卯。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便此时,他仍然觉得自己胸口,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痛得发闷。
这张纸便是元宵之夜,他从月老庙中,那女子曾经算命的算士处取得的。
萧太后看见李璟手中这纸条上也写着齐玉湮的生辰八字,面上略带惊讶之色:“咦,璟儿怎么有齐贵人的生辰八字?”
李璟一下子将纸折好放了回去,然后将纸笺递还给萧太后,说道:“嗯,这是齐贵人,写给我的。”
闻言,萧太后含笑瞟了儿子一眼,说道:“看来,这趟玄雀山之行回来,璟儿与齐贵人之间倒走得很是近呢,不过,她现在这病,母后觉得,还是要赶紧将齐贵人的脸治好才是。”
“她的脸,很快就会好的。”李璟对着母亲淡然一笑,心绪却有些飘散。毫不否认,玄雀山之行,齐玉湮带给了他一种特别的感觉,他有时甚至忽略掉了她那张丑陋的面容,只觉得跟她在一起便感觉特别的愉悦。
可每当夜深人静,只剩他一人之时,在元宵之夜偶遇的女子却总是浮现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平心而论,他并不算好色之人。元宵之夜,她就那样突然撞进了他的心底,让他平静了十九年的心,猛然掀起了惊天巨浪。而且她的消失如同她的到来一样,也是那么的突然,让他措手不及,成为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遗憾。
齐玉湮虽然面容不佳,可两人在一起下棋、谈书之时,带给他的感觉是那么的舒服。当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被齐玉湮所吸引,她却突然病了,要闭门静养。
这两人,一个猛然闯进了他的心里,一个却像春雨浸润般,慢慢走进了他的心底。他也曾迷惑过,自己对她们两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他也曾对自己说过,元宵之夜遇到的那个女子,自己并不了解她,就算找到了她,也未必会带给自己齐玉湮这般温馨舒适的感觉。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在自己心里有着特别地位的女子,居然会是一个人。
正在这时,仁寿宫的宫女将画像拿了过来,对着李璟与萧太后行了一礼,说道:“太后,皇上,齐贵人选妃时的画像拿来了。”
“璟儿要现在看吗?”萧太后问道。
李璟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将画像展开!”
“是。”宫女应了一声,将卷轴往下轻轻一抖,画像便缓缓展了开来。
画像上,一个女子清婉的面容慢慢投进了李璟的眼底。
虽然在心里已经早已经确定了,但他在看见画中人的那一刹,心里还是猛然一缩。
画中人的面貌,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齐玉湮。
果然是她。
如果说,这世间有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出生之人,八字可能会一样。
这世间,也有可能有人长相相似。
但除了双生之人外,不可能有两个人,有着一样的生辰八字,还有着相同的相貌。
如果真的有这种事出现,只有一个答案,这两个人,其实就是一人。
元宵之夜,甩掉自己的人,便是她。
这些日子来,在自己面前扮丑的人,也是她。
此时李璟已经慢慢从震惊中走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心底深深的疑惑和无可抑制的愤怒。
她为何要这么做?她为何要大费周章地躲着自己?难道自己这个天子骄子,竟如此被人所嫌弃?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因由,也许这一切,只有她本人,才能给他一个答案吧?
想到这里,李璟抬起头,对着萧太后说道:“母后,儿臣可否将此画像带走?”
“你要就拿去吧。”萧太后笑道。
“谢谢母后。”李璟拱了拱手,对着萧太后说道,“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璟儿,你不陪母后用晚膳吗?”萧太后抬眉问道。
“儿臣还有事要处理,改日再陪母后。”李璟现在哪还有心思用膳,恨不得马上飞到昭纯宫,找齐玉湮问个明白。
“哦,那你去吧。”萧太后心里微微有些失望,面上却未显露出来,含着笑将李璟送到殿门前,又说道:“改日有空过来陪母后。”
“儿臣会的。”李璟笑了笑,又向萧太后行了一礼,然后便转过身,径直往宫门走去。
萧太后一直站在门边,直到儿子的身影看不见了,才慢慢地转过身,走回殿中。
出了仁寿宫。李璟面上的笑容一敛,面色便阴了下来,冷声说道:“去昭纯宫。”
“是。皇上,要不要派人先去给齐贵人知会一声,让她准备接驾。”常海问道。
“不用了!”李璟冷冷说道:“就这样直接过去。”他就想打她一个措手不及,让她没有时间再骗谎言来骗自己。
“是。”常海见李璟面色阴沉,便也不再多说,高声叫道:“皇帝起驾,摆驾昭纯宫。”
舆轿升起,载着李璟往昭纯宫而去。
离昭纯宫越来越近,李璟心里却越来越紧张。他不知道,齐玉湮会怎么样向自己解释这一切,他心里更害怕,听到一个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可这一关,无论是他,还是齐玉湮,始终都躲不过,都必须要面对。
到了昭纯宫,掌宫宫女青荷与管事太监秦阳带着人慌里慌张上前接驾。
“奴婢等不知皇上驾临,接驾来迟,请皇上恕罪。”青荷说道。
“齐贵人呢?”李璟问道。
“回皇上,奴婢已经差人去禀报齐贵人了,她一会儿便前来接驾。”青荷回答道。
李璟指着秦阳,说道:“你在前边引路,带朕到齐贵人的殿里去。”
“是。”秦阳赶紧站起身来,一边往前面走,一边回过身,低着腰着李璟说道:“皇上,请随小人来。”
李璟也不多说,跟着秦阳便往里面走去。
常海赶紧跟上来,想了想,又转过身对着青荷等人说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
“是。”搞不清状况的众人纷纷应道。
李璟走得极快,常海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走到怡和殿的院门口,秦阳回身一礼,说道:“禀皇上,齐贵人就住在这殿里。”
“好,你们都在外面等着。”李璟说道。
“是。”秦阳与常海赶紧应道。
看着院门,李璟觉得自己心里稍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脚进了院门,往正房走去。
竹韵赶紧迎了上来,对着李璟跪下行礼道:“奴婢见过皇上。”
“齐贵人呢?”李璟问道。
“齐贵人在屋里等着皇上呢。”竹韵轻声应道。
李璟一听,怔了一下,然后直接往屋子里走去。
一进门,便看见齐玉湮身着一袭青碧色的贵人宫装,伏身跪在地上,额头抵在地板上。
听到李璟进了门,齐玉湮清声说道:“嫔妾齐玉湮见过皇上。”
她趴在地上,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盯了她半晌,他深吸了两口气,然后说道:“齐贵人,把头抬起来。”
她的身体颤了一下,然后轻声应道:“嫔妾遵命。”说完,她将手紧紧按压在地板上,将自己的身体缓缓撑了起来,头慢慢抬了起来。
很快,一张如白玉般美丽无瑕的面容,便出现在了李璟眼前。
看着那张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容,如今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人呆呆地立着,竟说不出话来。
见李璟呆立着不语,齐玉湮心中一阵惶恐,颤声叫道:“皇上。”可话一出口,眼睛便莫名其妙地湿了起来。
听到齐玉湮的声音,李璟的身体微微一震。看着齐玉湮眼中含泪,他的心轻轻一动,随之涌上来的是排山倒海一般的愤怒。半晌,他才听到自己冷冷地开了口:“齐贵人,你觉得,你应该怎么跟朕解释?”
听到他的话,她身体颤了颤。她看着他,只见他面色阴沉,双眼透着愤怒。她知道,他此时已经怒到至极了。
可自己还能怎么解释?现在被戳穿了,无论怎么说,都是错。可自己又不可能将前世的事告诉给他,就算说了,他也不会信的。
想到这里,齐玉湮重重将头磕头下去,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回皇上的话,一切皆是嫔妾的错,嫔妾,无话可说。”
她额头撞在地板上的声音,“咚”的一声,像是敲在他心上,让他的心猛地一紧,竟然有些心疼。看着她纤细的身影伏在地上,他顿了半晌,然后咬了咬牙,质问道:“你,无话可说?你不为自己辩解吗?”他想要她的一个解释,难道她真无任何解释,还是有什么想要瞒着他。
“是,嫔妾没有什么可辩解的。”她的声音此时已经慢慢变得平静:“只是,这一切都是嫔妾一人的主意,与任何人无关,请皇上不要迁怒于嫔妾的家人和嫔妾的侍女。”说到这里,她的眼睛一热,眼泪便流了出来,掉落在地上。
她不想因为自己,让无辜的人被牵连。此时,她别无他法,她只能赌一把,赌李璟对她还有情意。前世,就算他认定了自己与钟毓通.奸,也没有动自己一下。如果这一世,他还是对她有情意的话,他应该不会对自己太绝情。
“元宵之夜,你骗朕在香粉铺外,傻傻等了你半个时辰,你却偷偷地从后门溜走,这个,你也没有什么说的吗?”李璟说这句时,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颤抖。
“回皇上,当时嫔妾不知你是皇上,嫔妾待选入宫之人,自然不能与外男有太多接触。当时皇上救了嫔妾,嫔妾也不好拒绝皇上相送的好意,只好偷偷离开。”齐玉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嗯,这么说,好像她说得过去。
李璟轻轻哼了一声,又问道:“那入宫后,你为何要将自己真面目掩盖起来,不示于人前?”
闻得此言,齐玉湮一噎,这个确实不好圆过去。她怔了半晌,才回答道:“皇上,嫔妾,是因为,生病,才会如,如此的。”
听了她的回答,李璟沉下脸,冷笑一声:“齐玉湮,你真以为朕是傻子吗?”
她身子轻轻一颤,立即收了声。
“齐玉湮,你不怕朕治你一个欺君之罪吗?”李璟厉声说道:“你不怕你齐氏满门被你所累吗?”
听到这里,她猛然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李璟。想到前世齐家所遭受的灭门之祸,眼泪迅速地积聚到她的眼中,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了下来。
半晌,她才用带着哭音的嗓子说道:“嫔妾求皇上开恩。此事都是嫔妾一人之错,嫔妾家人同是被嫔妾所骗,他们对嫔妾所作之事并不知情。如果皇上要降罪,嫔妾愿自己一人承担。如若皇上心中忿恨难平,嫔妾愿以死谢罪,只求皇上能放过嫔妾的家人。”
说到这里,齐玉湮早已是泪流满面。话毕,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她将头不停地磕在地板上,发出一阵阵“咚咚”的声音。
听着她的头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他的心又是一阵发疼。他两步走上前去,俯下身子,抓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待她站直,他看了看她的额头。还好,只是有些发红,没有磕破。
他心中微安,面上却仍然是一片阴沉之色:“好!朕不要你的命,也不要你家人的命。朕就想知道,你为何要骗朕?”
为何要骗他?因为前世的遭遇,让她不敢靠近他。可这个原因,又怎能跟他说呢?
齐玉湮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望着李璟,半晌才哽咽着说道:“回皇上的话,奴婢身心淡泊,不愿卷入皇宫争宠纷争,只愿意过平淡的生活。奴婢怕自己进宫受宠,会,会惹人嫉恨,惹祸上身,甚至祸及家人。所以……”
被自己所宠,对她来说,是一种祸事吗?听到这里,李璟心中气极。未等她将话说完,他便冷冷一笑,打断她道:“所以你便假装丑陋,不想让自己的真容为朕所见,原因就是不想受宠?”
她张了张嘴,看着他满是怒容的脸,却未敢再说出话来。
李璟紧紧盯着她,嘴紧紧抿着,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一想到她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不想受自己所宠,他心里便隐隐发痛。他是皇帝,他也有自己的尊严。他冷笑一声,放开她的手腕,将她轻轻往后一推,她便从自己身前退了出去。
她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抬起头,惊讶地也望着他。在记忆中,他从未如此对待过自己。
看着她愕然的面庞,他冷着脸,咬牙笑道:“齐玉湮,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你凭什么以为自己一定会得宠?”
听他如此说,齐玉湮面色一白,抿着嘴,呆呆地望着他。
“你做这么多事,不就是不想受宠吗?”他冷笑:“既然这样,朕也不勉强你,朕如你所愿便是!”
说完,他冷冷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迈步大步便向屋外走去。
背影是从未有过的绝决。
看着他的背影,她的眼泪一下便滚掉下来。她不是不想要他的宠爱,她只是不敢要。她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但她不敢用自己家人的生命来赌这一把。
前一世,你负了我。这一世,就让我负你吧!
想到这里,她将眼睛轻轻闭上,任由泪水在自己脸上肆虐。
见李璟离开后,竹韵忙进了屋来,看着无声音哭泣着的齐玉湮,她脸色陡然一变。竹韵上前轻轻推了推她,轻声问道:“贵人,皇上说什么了?”
齐玉湮慢慢收起眼泪,擦了擦脸,说道:“他,他没说什么?”
“皇上是不是很生气?”竹韵小心地问道。
生气?齐玉湮苦笑一声:“他应该是很生气吧。”
“他没怪罪贵人?”竹韵又问道。
她默了一下。虽然他很生气,倒真没说过要降罪的话。她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听到这里,竹韵松了一口气,说道:“贵人这么骗皇上,他都没治你的罪,看来他对贵人还是有几分情意的。”
他对她,还有情意吗?想到他那绝决的背影,她心里却没有竹韵那么自信。
李璟走了没多久,梅香便被放回来了,脸上的药膏早已经被洗净。据她所说,李璟并未为难她。齐玉湮见梅香回来,心才完全放了下来。
这一夜,对齐玉湮来说,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次日一早,竹韵便给齐玉湮带了一个消息。
昨天李璟从昭纯宫离开之后,便招了梁紫云侍寝,今日一早,便晋封她为贵仪。
听到这个消息后,齐玉湮的头一时有些发懵。呆了半晌,她才回过神来。
说不难受,是假的。毕竟她对他,前世的情意并无半分虚假。
如今,他招梁紫云侍寝,难道这就是他昨日所说的如自己所愿?自己不愿受宠,他便去宠别的女人?
想到这里,齐玉湮心底一片哀伤。鼻子一酸,眼泪便掉了下来。
看着齐玉湮伤心的模样,竹韵忙劝道:“贵人,你也别伤心了,只要你跟皇上服个软,皇上一定会消气的。”
齐玉湮摇了摇头,抬头望着竹韵,浅笑道:“我没事,这样,也挺好的。”
既然自己不想与他在一起,他为什么不能跟其他的女子在一起呢?他是皇帝,不可能为谁停留的。
竹韵见齐玉湮态度依然坚决,叹了一口气,也不多说了。
过了几日,又有消息传了来。
皇帝又招了嫔妃侍寝,这一次他宠幸的人,是潘莠君。
齐玉湮听见的时候,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她可以忍受李璟宠幸罗巧儿,甚至忍受他宠幸梁紫云,可就万万接受不了他宠幸潘莠君。
她无法忘记,前世潘莠君设计陷害自己与钟毓有染,害自己被废不说,她的父亲更害了自己全家,连自己视若生命的暄儿也未能幸免。虽然这一世的潘莠君,还未对她做过龌龊之事,但她心里对这个心肠歹毒的女子,仍然充满了深深的恨意。
可是,现在的她,对潘莠君受宠一事毫无说话的余地。年初所选的四个嫔妃,除了她,其余三人都已经受宠。在众人眼中,她只不过是一个不受皇帝喜爱的冷妃而已。
看着齐玉湮的面色苍白,身体轻轻颤抖。竹韵知她心中难受,便上前劝道:“贵人,虽然现在皇上的嫔妃中,只有你未能侍寝,但凭皇上对你的情意不会比她们少,只要你主动向皇上示好,皇上一定会……”
未等竹韵将话说完,齐玉湮便摇了摇头:“竹韵,我上次就说过,这样挺好的。”她转过脸来,看着竹韵,轻笑道:“我不是一直希望自己被皇上冷落吗,现在不是正合我意?”
“可是,贵人,没有皇上的宠爱,在宫里生活会很难的。”竹韵叹了一口气。
“还能有多难?”齐玉湮轻轻笑了起来:“更难的事情,我都难历过,现在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前世在那阴森潮冷的冷宫里,她一个人也不是过了大半年?她相信,没有什么日子会比冷宫的日子更让人难捱的。
“对了,皇上还晋封潘嫔为姬了。”竹韵又说道。
现在,自家的贵人既没有侍过寝,又没有晋过位份,在这宫中,委实有些尴尬。
齐玉湮对此似乎不太在意,对着竹韵浅笑道:“她晋位份便晋位份,干我何事?”
听她这么一说,竹韵呆了呆,没有说话。
“对了,竹韵。”齐玉湮又说道:“你去找花匠要些花来来,我想在院子里种种花。”
竹韵问道:“贵人现在还有心思种花呢?”
“种花与练字一样,都可休心养性。我反正闲来无事,种种花也好。”齐玉湮笑道。
“是,奴婢晚点便去找花匠。”竹韵只好应道。
齐玉湮点了点头,说道:“最好要些要开花的。”
“嗯。”竹韵点头应道。
宫里都知道齐玉湮病已好,容貌已经如常,她也不好以养病之名再窝在昭纯宫,便也每日去向郑皇后请安。
郑皇后生性嫉,见齐玉湮病好之后,长得花容月貌,心中甚是不喜。多几日,又见她似乎并不得李璟宠爱,一直未招她侍过寝,也就不怎么理睬她了,把满腹的心思都放在了另三个受过宠的嫔妃身上。
这样一来,齐玉湮日子也好过多了。每日去坤阳宫应个卯便离开,其余时候就只呆在昭纯宫里,养花弄草,弹琴绣花,日子倒也过得悠然。虽然偶尔听到李璟招其他三人侍寝之时,她心里还是会有些难受,可转念又想,自己如今这样也算求仁得仁了,慢慢也就想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