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失踪(五)

玖拾陆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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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堂里为了降温,放了很多冰块,冷得不行,就算外头明亮,在里头的人一样不舒服得紧。

    楚维瑷胆小,依着两个姐姐流眼泪。

    楚维琳却是想起了江氏,她前一回跪灵堂时正是江氏过世的时候,一时间胸口难压悲伤,双眼都模糊了。

    楚维琳睨了楚维瑷一眼,道:“外头天还没黑呢,这里又不只有我们几人,还有哥哥们在,叔伯们在,你怕什么?大伯祖母难道还会要你去陪她不成?”

    “你……”楚维瑷缩了缩脖子,半晌吐出一句来,“又不仅仅是大伯祖母……”

    不仅仅是闻老太太,还有那楚维瑚和徐姨娘以及一众陪着去了的人。

    日日来悼念的人极多,璋荣院各处都能听见哭声,听得多了,也就不甚在意了。

    闻老太太要停足七七四十九天,而对外说是殉了的楚维瑚也是同样的,至于徐姨娘和她身边那些年,没有这个待遇,早早就弄出去埋了。

    头七那日,是要守通宵的。

    三更天时,楚维瑷闹肚子,她不敢独身出去,可也不敢麻烦何氏,就算身边跟几个伺候的人也不放心,便央了楚维琳。

    楚维琳在这沉闷的灵堂里跪了许久了,想着能出去缓口气,便应下了。

    在等楚维瑷的时候,楚维琳听见了低低的哭声,不远处似乎有淡淡火光,她抬声问了一句:“谁在那儿?”

    哭声乍然停了,连火光都很快暗了下去,楚维琳又问了一声,而宝莲提着灯笼过去,把一人从里头带了出来。

    楚维琳一瞧,是个眼生的丫鬟,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

    “怎么在这儿?”楚维琳问她。

    那丫鬟吸着鼻子道:“奴婢烧了些纸钱。”

    宝莲一听便明白过来,问道:“这次殉了的里头,有你的亲人?”

    “是奴婢的好姐妹……”

    这么一来,楚维琳也没有兴致再问了,那毕竟是伤心的事情,头七之日烧些纸钱也是正常的,见楚维瑷过来了,便让那丫鬟走了。

    楚维瑷眼神好,瞧见了那丫鬟,歪着头问了一句:“那个好像是兰黛,她怎么了?”

    “烧纸钱,说是给好姐妹的。”

    楚维瑷会意,而她身边的婆子低声念了句佛号:“怕是给兰香的。”

    那之后,楚维琳没有关心过兰香是谁,也没有再见过兰黛,这件事情就是一个小插曲,她很快就忘记了,现在若不是仔细去想闻老太太死后几天的事情,光听兰香这个名字,她只怕也想不起来。

    楚维琳抬头看着流玉,急切问道:“兰黛,流玉你知不知道兰黛?”

    流玉苦思冥想一番,对这个名字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能摇了摇头。

    邓妈妈是越发不晓得了。

    楚维琳吩咐道:“我似乎是听谁提起过,这兰黛与兰香情同姐妹,妈妈改天去府里问一问,这兰黛是哪房哪院的,又是个什么来历。”

    邓妈妈点头称是,见天色已晚,也就回去了。

    等常郁昀回来,楚维琳粗粗提了提那兰香的事情,虽晓得无所助力,但也不至于憋在胸中,平添烦恼。

    楚府那里,一直过了**日,都没寻到一个叫兰黛的丫鬟。

    楚维琳有些等不住了,唤了流玉来,道:“我确定府里有一个叫兰黛的丫鬟,大伯娘她们要是还没有找出来,你去问八妹妹,她可能知道。”

    楚维瑷?

    流玉有些拿捏不准了,可既然楚维琳这么吩咐了,她便照做,应声去了。

    楚维琳耐着心思等了,从上午等到了黄昏,流玉才从外头回来,这一路她走得急,一张脸叫北风吹得通红,流玉在中屋去了去身上寒气,才入了东次间,见常郁昀正与楚维琳下棋,便站在了一旁。

    楚维琳的心思不在棋盘上,又是棋力不济,这一盘与丢盔弃甲无甚差异,干脆也不下了,看着流玉等她回话。

    流玉福身,道:“还是奶奶记得清楚,那个兰黛找出来了。”

    楚维琳长长松了一口气,亏得她还记得那些事体:“人呢?她什么来历?”

    流玉一五一十说了回楚府里的经过。

    长房那里,黄氏还是没有找到兰黛,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楚维琳记错了名字,花名册翻了一遍又一遍,各房各院都没有这么个人,连这两年放出府的丫鬟的名字她都一一核对了,也没有这么个人。

    流玉便去找了楚维瑷,长房那里的动作,楚维瑷并不清楚,听流玉提起兰黛来,她还有些惊讶。

    楚维瑷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凝神想了许久,才想了起来,道:“兰黛,她好像是改了名,跟着二姐姐去了呀。”

    由楚维瑷这么一提,再去找,这个丫鬟的来历就一点点清楚了。

    那年楚维瑶在许家受罪,被何氏带了回来,又想着法子溜出了府,和许礼诚唱了一出破镜重圆的戏。

    楚维瑶再去许家,对原本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多有不满,就好像乔楚,被楚维瑶排挤,被钱妈妈挤兑,差一点就投缳没了。人手不齐不是个事,何氏自己不耐烦管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便让底下婆子随意添了几个人跟过去,而这其中便有兰黛,她原本是三房花园里的一个司花小丫鬟。

    楚维瑶不喜欢兰黛这个名字,做主改成了宝簪,宝簪跟着走了,府里花名册上也就只剩下这个名字了。

    兰黛跟去了德安,她和兰香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一时也没人说得明白。

    可到底是徐姨娘吩咐兰香做事,还是兰香影响了徐姨娘,徐姨娘自己也有些糊涂了。

    流玉道:“这个兰黛,似乎和钱妈妈关系匪浅,只是无凭无据,大太太也不好逼着钱妈妈问。”

    “钱妈妈?”楚维琳抿唇。

    兰黛远在德安,无法问话,钱妈妈是楚维瑶的奶娘,在没有根据的时候,黄氏也不好把事情做得难看了,只要钱妈妈摇头,她也只能信着。

    可楚维琳对那个妇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印象。

    楚维瑶回府时,她们姐妹过去看望,钱妈妈明着是劝的,实则有些挑拨的意思,这哪里像是一个宅心仁厚的人会做的事情?

    楚维瑶出嫁的时候,钱妈妈不知为何没有跟去,等后头这一回,明知道自己奶大的姑奶奶在婆家不如意,换作陆妈妈、秦妈妈,那是爬也要爬去照顾的,钱妈妈叫乔楚投缳吓了一跳病倒了,又留在了楚府。

    钱妈妈曾经生过的那个儿子,听说是夭折了的,她无处可去,楚府之中,她也没有其他人需要照顾,就是养老了。

    除了每个月分月俸的管事婆子,如今这府里还有几个人会想起钱妈妈来,她已经悄无声息很多年了。

    流玉却是另有消息给楚维琳,她道:“奴婢是听五太太身边的两个婆子说的,上一回礼国公府的事情,五姑娘在园子里散心时遇见过钱妈妈,钱妈妈说了一番话,到如今她们还觉得不是味道。”

    楚维琳听完,心里不由打鼓,那些话和挑拨无异,也亏得她和楚维琛之间的关系已经差到没什么好挑拨的了。

    既然现在没有别的线索,不如就仔细查查钱妈妈这个人,兴许会有些蛛丝马迹。

    “仔细去查。”

    流玉点头:“奴婢和渝妈妈说过了,大太太那儿也有数。”

    查证这些旧事,总是需要些功夫的,而楚维琳,必须把心思放到她的肚子上来。

    十月怀胎,便是照空明师太说的会晚上半个月,算来也已经差不多了,可偏偏她还没有要分娩的感觉。

    稳婆早就进府住着了,每天都会来看一看楚维琳的状况,见她一切如常,安慰道:“奶奶,莫要急,心急生姑娘,这般耐性的肯定是个哥儿。”

    而奶娘也已经挑好了,楚维琳见过,是个长得敦厚的女人,二十岁出头的,有个三岁的儿子,又刚生了一个女儿,她识字懂礼,儿子虽小,却也有些规矩了。

    现在就如老祖宗所说,样样都备好了,只等她临盆了。

    而府中,另一个欢喜人是柳氏。

    柳贤妃生辰,圣上在宫中大摆筵席。

    柳氏带着一双儿女去了,具是盛装,柳氏本就是美人胚子,少了年轻时的明艳,却添了无数风情,一颦一笑都叫人移不开眼睛。

    苏氏瞧见了,悄悄与徐氏道:“都说柳氏一族出美人,只看六叔母就知道这话不假,连我这个女人都看傻了眼。”

    徐氏撇了撇嘴,啧了一声:“漂亮有什么用?再漂亮,六叔父不也是东看一个西瞧一个?八抬大轿进门的,在他们眼里,可比不上偷来的。”

    这话讲的不好听了,苏氏不敢接徐氏的话,见涂氏和楚维琳从屋里出来,不由讪讪笑了笑。

    刚才的对话,楚维琳一字不落全听见了,想来走在她前头的涂氏也听见了。

    涂氏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

    她最不愿意听人说漂亮、动人之类的话了,从刚刚定亲起,她就与吴氏摆在一起,那位太太的容颜,涂氏便是快马扬鞭也赶不上,比得多了,实在厌烦,现在听几个侄媳妇说起柳氏姿容,不由就哼出了声:“要说这美貌,哪个比得过我们六太太的那位嫡姐?”

    柳氏的嫡姐,不就是宫里的柳贤妃吗?

    可柳贤妃再美,难道敢和皇后娘娘一争高下?

    别说是苏氏,徐氏都不好再说什么了。

    涂氏直着腰板,步履曼曼,心里却道,再美的,也不及活得久的,那一位的风华她不曾见过,可如今,不一样是一杯黄土?

    楚维琳跟着涂氏往外走,她抬眸正好能瞧见涂氏半边脸,见她抿着唇,眸子阴郁,突然就有一种感觉,涂氏提这些的时候,想的并不是柳贤妃。

    “太太,”楚维琳出声唤她,“太太见过贤妃娘娘吗?六叔母的姐姐们是不是都叫人过目不忘?”

    涂氏的脚步顿住了,转过身来时,她的眼底里多了几分告诫:“郁昀媳妇,这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过了今日有明日,有些事情不用弄得那么明白,就算明白了,也要揣着这明白当糊涂。这家里,真糊涂假糊涂,一睁眼又是一年了。”

    涂氏的目光过于直白坦荡,嘴里偏偏又是糊涂来糊涂去的,楚维琳叫她的目光逼得背后发凉,却没有避开,直直对着。

    “你啊,莫操心那些,等生了孩子,就一门心思扑在男人孩子上,就像我,踏踏实实过几年,就什么都不慌了。你是聪明人,聪明人最该装糊涂。”涂氏说完,再不理楚维琳,扶着韩妈妈的手走了。

    楚维琳吐了一口气,领着流玉转了个弯,往霁锦苑的方向去了。

    等躺回到榻子上,她又细细琢磨起涂氏的这番话来。

    涂氏能把常恒淼吃得死死的,果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就如她说的,不管外头刮风下雨,不管老祖宗怎么刻薄她,涂氏成亲后的那几年,就是一条路走到黑。

    继子继女不亲,那就不亲吧,只管做好面上功夫,叫人挑出不大错来,余下的心思都全在常恒淼身上,等生了一双儿女,不管大赵氏把常府后院拿捏成什么样子,涂氏头也不回就去了明州府,等孩子大了,再回到京中,老祖宗还能生吃了她不成?

    现在的涂氏,要依靠有依靠,要仰仗有仰仗,娘家不弱,自己争气,再来和大赵氏缠斗一番也不会一味落了下乘。

    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涂氏把韬光养晦贯彻得极好。

    思及此处,楚维琳不由失笑摇头,在做填房这事体上,涂氏想得比当初的她透彻多了。

    而今日涂氏与楚维琳说这些话,可不是什么提点关照,那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叫楚维琳莫要多事拖了她的后腿。

    女人之间的争斗,涂氏和大赵氏之间的平衡,涂氏有自个儿的想法,她没指望过楚维琳会站在她这边与她同仇敌忾,也不希望楚维琳惹事生非,反倒让大赵氏来抓二房的错处。

    涂氏对楚维琳的要求很简单,闭起霁锦苑的门过日子。

    楚维琳的确无意插手涂氏和大赵氏妯娌论剑,她不想做什么先头兵,也不想献计献策,可她和常郁昀有别的目的,他们决不能让常家叫赵氏连累,一并抄家灭族。

    调整了一番背后引枕的位置,楚维琳稍稍坐直了些身子,刚才是哪一句话引得涂氏态度大变的?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