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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纳斯,把凯罗尔带到我身边。”
曼菲士与西奴耶讨论完毕,目光重新落在凯罗尔身上,而凯罗尔在听到他们的谈话后,不自觉地向伊姆霍德布透露研读过的历史,从阐述引入黑铁的重要性到分析目前各个国家民族的形势,同时还给出了埃及应该加强沙漠和红海防御的建议。
这不是她感兴趣的领域,同时也为了避开乌纳斯,米可提起裙子离开凯罗尔身边,悄然无声地往后挪动脚步,站到一个能够清楚看到路卡的位置上,她可没忘记注意这个躲去树丛后的男人。只见他出神地凝视着凯罗尔,双眸布满担忧之色,与乌纳斯和伊姆霍德布脸上所展露的欣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素描写生是一个全神贯注观察事物并将之描绘在纸张上的过程,导师的严格要求养成了米可随时随地都能高度集中注意力捕捉实物最细微处的习惯,这种特质也被很好地融入到舞台剧的排练上,参看人物表情、揣摩心理活动、演绎角色性格无一不是对观察力的运用,她的经验告诉她,这个男人很不对劲。她的确不懂什么国际形势国防安全,对它们的领会仅限于书页上的名词解释而已,可是,连睿智的宰相伊姆霍德布都对凯罗尔提出的策略赞不绝口,他还在担心什么?是不信任神之女呈现出的智慧?抑或是……感受到来自这份智慧的威胁?
“米可。”
乌纳斯的呼喊令路卡猛地侧过头,定了定神,略微慌张地转头瞪向默默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女官,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却彼此心照不宣地互不顺眼,各自建立了一道防备对方的警戒线。
忽地,路卡恢复了惯有的和善面容,颇具绅士风度地朝凯罗尔伸出手:“看样子乌纳斯队长需要和米可小姐单独呆上一会儿,尼罗河女儿,让我送你回房。”
看了看乌纳斯,又看看米可,凯罗尔会心一笑,把洁白的手臂伸给了路卡。
牵着凯罗尔躬身退走,路卡低着头,本应专注盘算该怎样诱拐尼罗河女儿的大脑却塞满米可幽深而明亮的星眸。
他是路卡,伊兹密王子最信任也最得力的心腹,他奉命潜入敌国,骗过埃及人的眼睛混入宫廷,顺利赢得单纯的尼罗河女儿的信赖,成功将她骗至比泰多指日可待,但是,她身边的这名近身女官总令他不安,她凝视他的眸光使他心慌意乱,他有一种预感,那个女人会成为自己执行计划的最大障碍。
“啊,我不需要,等……”尚未说完,路卡已带着凯罗尔飞速消失于她的视野,米可极不自在地站在乌纳斯面前,硬着头皮打起招呼,“那个……乌纳斯队长,好久不见……”
“我们昨天刚见过,”对于她再明显不过的敷衍,乌纳斯面无表情地回应,“巡逻路过廊柱厅的时候正巧遇到你端着凯罗尔殿下的食物,我叫过你,但你一听是我的声音立刻掉头跑掉了。”
冷到骨子里去的寒风吹拂而过,原本已无比尴尬的气氛温度再次骤降……虽然知道他性格实诚,但这样坦白地说出来简直太不给面子了……
“哈哈,是吗?你有叫我啊?我没有听见,凯罗尔小姐一直嚷嚷快饿死了,我都在埋头急着赶路,”米可撇开脸,为回避乌纳斯审视的目光,假意左顾右盼寻找伊姆霍德布的身影,“宰相大人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他不是应该接着对凯罗尔小姐循序善诱,直到她对曼菲士王敞开怀抱为止吗?”
“他去觐见爱西丝女王,听说女王准备离开上埃及,伊姆霍德布大人希望她能为大局着想留在王都,与凯罗尔殿下和平相处。”
“不是吧?”视线移回乌纳斯身上,掩唇发出轻笑声,“那还不如劝说曼菲士王为了埃及放弃凯罗尔小姐从了爱西丝女王呢。”
乌纳斯沉缓地摇了摇头:“这不可能,王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凯罗尔殿下。”
“要求女王与情敌和平共处不是更加不可能?”米可望着他,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你们的宰相大人或许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却一点儿也不了解女人,特别是陷入痴迷的女人,女人的嫉妒心可是能毁灭一个国家的。”
“米可,我不知道你与爱西丝女王之间发生过什么,可她是一位理智贤明的人,前代法老去世后,女王与曼菲士王共同守护着埃及,纵然不能结为夫妻,埃及是她生育的故土,她不会做出危害祖国的事。”
论及爱西丝女王的气度,乌纳斯振振有词,神情也异常严肃,这样衬托得质疑女王的米可俨然像个心理阴暗的小人,如果不是因为事前知道爱西丝亲手烧死了米达文公主,他这副言之凿凿信誓旦旦的笃定态度说不定真的会令她相信女王的清白,然后多少产生一点儿羞愧之意,可现在,她只觉得讽刺,真想让女王亲眼看看这个险些被她杀掉的侍卫队长是如何地在全力维护她的声誉,虽然,她即使看到了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由于答应过凯罗尔不把这件事告诉给任何人,所以米可也不打算与乌纳斯争辩,耸了耸肩,算她枉做小人:“很难想象有人会替意欲杀掉自己的人说话,你被感染了圣母病毒,而且还病得不轻。”
圣母病毒?那是什么?乌纳斯露出困惑的表情,但继而又泛起欣慰的浅笑,已经许久不曾从她嘴里听到那些晦涩难懂的词语,告白事件发生后她再也没有与他说过话,这种感觉让他很怀念。
“那是两回事,侍奉王室成员是我生存的意义,如今我却违抗了女王的命令,这等同于叛逆,本就应该接受惩罚。”
乌纳斯淡淡述说着,脸色非常平静,仿佛爱西丝取走他的性命是一件再合理不过的事,他的这份忠诚使米可莫名火大。
“竟然这样忠心耿耿你何不就站在神殿外等着我被烧死再进来收尸?啊,我差点忘记了,因为曼菲士王受凯罗尔小姐之托命令你前来救我,所以你才舍命违抗爱西丝女王,对吧?亲爱的侍卫长大人。”
她又露出那种带着锐利尖刺的嘲讽笑颜,诧异地看着米可,乌纳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究竟哪里又惹恼了她,尽管嘴上劝着凯罗尔殿下不要违抗王,但有时候他倒希望米可像这位未来的王妃一样能够爽快地大声说出内心的不满,他并不擅长于猜测女人细腻多变的心思。
“和曼菲士王或者凯罗尔殿下的命令无关,想要你活着是唯一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意志,我说过……”被米可的腔调激得微微愠怒的语气在目光触到包扎于她颈脖上的绷带后瞬间软了下去,乌纳斯的神情有些无奈,他顿了一会儿,决定结束与她的争论,“算了,下次别再逞强。不必担心凯罗尔殿下,寝殿守卫向我汇报过,王并非有意折断她的手腕,那是一个意外,他不会伤害自己心爱的女子,不过,却很有可能迁怒介入他们争执的人,你刚才的举动很危险。”
“刚才?”
回想刚才的情形,她一向不相信这个世上有那么多的巧合,乌纳斯出现的时机掐得太准了,以至于她从开始就怀疑乌纳斯和西奴耶以及伊姆霍德布三个人根本一直躲在暗处偷窥曼菲士和凯罗尔这对情侣,现在乌纳斯的告诫让她的猜测得到证实,不过,还有一件事是她没有想到的,乌纳斯的现身竟然不是为了终止曼菲士对凯罗尔的施暴,而是为了阻拦她准备多管闲事开口劝说曼菲士王放手。
“噗”地笑出声,走向乌纳斯,逼近他的脸,米可得意地勾起唇角:“你这样苦心积虑地违背曼菲士王的意志,算不算否定了自己的生存意义啊?”
乌纳斯没有回答,抬起右手轻抚上米可的脸庞,凝望着她再次展露出的生动微笑,一脸严肃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终于放下手臂
“伊姆霍德布大人应该见到女王了,你快回去凯罗尔身边,如果爱西丝陛下决定留在王都,你切记不要离开尼罗河女儿身边,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
“因为你必须遵从曼菲士王的命令守在凯罗尔小姐身边,所以你希望我跟着她,让我无法离开你的视线?”
米可的问话被乌纳斯误解为她对他管束的不满,毕竟,就算温柔如凯罗尔殿下儿也素来对这点颇有微词,为避免与她的关系继续恶化下去,他唯有耐着性子沉声解释:“并不是要监视你,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出事。”
“我喜欢你,乌纳斯队长,我决定留下,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这是对他上次的表白给予的回答吗?看着微笑的米可,她总是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一言一行都突如其来、任性妄为,对她阴晴不定的情绪他感到无所适从。
乌纳斯突然想起了曼菲士王,纵使面对千军万马也殊无惧色的勇猛法老一旦遇上尼罗河女儿便立即手忙脚乱,于是导致每次碰面都不欢而散,这种一筹莫展的痛苦心情此时此刻他深切地体会到了。
默了一下,捧起米可的脸,迟疑着吻上她的双唇,他的动作小心而谨慎,担心吓到她也害怕被她拒绝,他是法老麾下的战士,寒光凛凛的刀刃也不能逼退他前进的脚步,然而现在,少女明亮的眼瞳却令他心生畏惧。
从未接过吻的米可不知该如何作出回应,乌纳斯的体温透过薄薄的亚麻布渗进她的肌肤,脑中的画面如同一团乱麻,不想被认为是举止轻浮随便的人,可又沉溺在他的气息里无法自拔,最后,她羞涩地闭上了眼睛,遵从于乌纳斯的引导。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变得如此喜欢这个男人,即使知道他将来的命运是忠实地守在女主身边,与另一个被众多腐女将之凑成一对的比泰多间谍一起同舟共济相互扶持携手……
等等,比泰多间谍?赫然瞪大双瞳,路卡!对了,琎君常常挂在嘴边的什么“壮哉我乌路党”,难道指的就是乌纳斯和路卡?路卡就是那个比泰多间谍?乌纳斯的基友?
“米可?”感受到她的异样,乌纳斯也睁开眼睛,疑惑地打量起她惊愕的表情,“在想什么?”
如果现在拆穿路卡,凯罗尔就会减少被掳到比泰多的几率,不过……琎君也碎碎念过,凯罗尔身为埃及王妃,所面临的险境多不胜数,全靠乌纳斯和路卡,她才能屡次渡过难关平安返回埃及。
她没有看过《尼罗河女儿》所以不知道凯罗尔未来的遭遇,从琎君的话中判断,路卡与乌纳斯一样,是一个为保护凯罗尔而存在的角色,拥有自己无法企及的能力,凯罗尔需要他们两人的帮助,若现在贸然踢路卡出局,谁也不确定未来将改变成什么样子。《蝴蝶效应》她起码看过三遍以上,最糟糕的情况,没了路卡搞不好连乌纳斯都会丧命。
相较之下,路卡的身份竟然已经猜到,要拆穿他任何时候都可以,只需多加注意一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就算被他得逞,深爱凯罗尔的比泰多王子伊兹密倒不失为最安全的敌人,另外,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那个成天“乌路标配乌路标配”的大腐女商琎君她惹不起。
“没什么,只不过想到爱西丝女王有点隐隐不安。”米可仰起脸,莞尔一笑,“我去凯罗尔小姐的房间等你。”
“小心一点。”
恋恋不舍地放开米可,乌纳斯旋身走向爱西丝的寝殿。
路卡走在通往宫外的长廊上,一丝不苟地调查这条逃跑路线的情况。
还没等他开口劝说,尼罗河女儿倒先提出早日离开王殿的请求,这再好不过。现在,要考虑的只剩如何避开巡逻卫兵的眼睛。
躲在隐蔽处,路卡全神贯注地观察守在门前的埃及士兵,心里默默计算他们交替换班的时间,一只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回过头,身后站着笑魇如花的米可。
“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伊兹密王子还好吗?”
眸色一沉,路卡下意识地摸上腰间的匕首。
“劝你不要那样做比较好,我会大喊救命的,引起骚动的话就算你能杀了我也逃不出这个宫殿,更不要提完成王子交待的任务。”米可背起手,笑得越发璀璨可人,“冷静一点,如果我要揭发你又怎会选与你单独相处的时候?”
路卡的右手仍然搭在剑柄上,声音里起伏着蠢动的杀意:“你究竟是谁?”
“我名为阿尔玛,米达文公主的近身侍女,在这里被赋予了新的名字,尼罗河女儿的女官米可。”
“你是比泰多人?”路卡微微一惊,怪不得看着眼熟,这么一说他想了起来,确实是在米达文公主身边见到过这个女人,“你为什么会在埃及?还成了宫廷女官?”
撩开被头巾遮挡住的臂膀,让路卡看清她上面奴隶的印记:“沙利加列一役比泰多惨败,我来不及逃跑,不幸被埃及军团某个指挥官俘虏,后来乌纳斯队长从他手里要走了我,兜兜转转地碰见尼罗河女儿,她看我可怜就收留我在身边侍奉。”
找一个敌国奴隶当女官?这的确是温柔善良的尼罗河女儿会做的事。
“我想回比泰多,埃及的生活再快乐也无法驱散我对故土的眷念,我不是埃及人,我是比泰多人,令我魂牵梦萦的家永远只有一个,它在广袤的安纳托利亚高原,”敛去笑容,米可双手环抱,肩膀微微颤抖,“无论我的身体被烙下什么印记,只有这件事,我绝不会忘记。”
精湛的演技骗过了路卡的眼睛,虽然多少还有些怀疑,但米可的思乡之情打动了他的心,放开握住剑柄的右手,和颜悦色地出言安慰:“放心,有机会我会救你一并离开。”
“啊?呃……王子的任务要紧,”拭去眼角硬挤出的泪花,米可抬起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如我先前所说,必须引开乌纳斯的注意,不过……”忧虑地望向不时走过的几对巡逻兵,“王宫守备比我预计的更加严密,事情很棘手。”
“那就命令他们撤走。”
路卡吃惊地上下打量她:“办得到吗?乌纳斯会为了你做到这个地步?”
米可再度笑了,看起来把握十足:“总之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你去准备一下,时机一到立刻带凯罗尔小姐逃走。”
不等路卡回答,米可转身跑开,她找遍整个王宫,逢人便抓着询问,好不容易,终于见到了基安,很幸运地,与他在一起的还有塔阿和塞布科这两个老朋友。
“啊,米可,好久不见,”最先发现米可的是塞布科,他迎了上去,兴奋地左右检查她那张许久不见的脸,“太好了,没有留下疤痕。”
“塞布科,巡逻时间不能随便和女官搭讪,佩比队长才刚嘱咐过!”塔阿正色迈步至米可跟前,突然略弯下腰附在她耳边低语,“我听说你撵乌纳斯队长出房间的事儿了,大家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悄悄告诉我,你是被强吻了还是吻他时被拒绝了?”
基安走过来,在两人头顶分别落下一拳:“不要趁乌纳斯队长不在就对他心爱的女人无礼,米可现在是尼罗河女儿最亲密的女官,态度给我放尊重一点儿。”
“做了女官就必须和朋友生疏吗?基安你这冷淡的态度让人家好伤心。”米可捂住心口,还真的发出了哽咽声,“我要回去辞职!”
把米可的话当了真,塞布科急得直摆手:“别害我们,谁都知道尼罗河女儿非常喜欢你。”
“还有乌纳斯队长也是。”塔阿咧咧嘴,调笑着补上一句。
基安咳了一声,制止他们继续闲扯下去:“米可,你应该不是专程来探望我们的吧?”
“啊,怎么不见伊特?被淘汰掉了吗?”米可四处张望,答非所问地说道。
“伊特的伤势太严重,特批回家了,”基安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佩比队长,“休息时间很快就会结束,你再不说什么事我们该走了。”
“好吧,”顿了顿,米可调整了一下语气,使它尽量平淡一些,以确保接下来说出口的话不会吓坏他们,“我要把纳克多将军和塞贝特指挥官赶出王都。”
耳边果不其然地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塞布科更是表情夸张地惊叫出来:“你说什么!”
慌忙拍了塞布科一下,米可拼命做起“嘘”的手势,让他安静,可惜他们的谈话还是引来了佩比,见是队长心爱的女人,他愉快地大声打起招呼。
“哟,这不是米可小姐吗?女官们说你这几天老躲着乌纳斯队长,嗯……虽然他说了一些使你伤心的话,听起来也委实让人生气,不过那是他表达爱意的方式。我还从未见过队长为了曼菲士王以外的人如此操心,你就原谅他吧。”
米可唇角微微抽搐,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联想到她之所以把乌纳斯撵出去是因为当时在洗澡吗?甩了甩头,算了,她不是来扯这些的。
弯身行礼,米可礼貌地向佩比提出申请:“佩比队长,我想和朋友叙旧,能占用他们一些时间吗?”
佩比正要应允,一旁沉默良久的基安诚恳地给予建议:“米可,这么大的事你最好也让佩比队长知道,或许他比我们更能帮得上你,他对乌纳斯队长的忠诚超乎你的想象。”
“乌纳斯队长救过我和我的家人,我向冥神奥西里斯发过誓一生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