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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老头说那沉河的水来自于传说中的弱水,它弱就弱在‘其力不能胜芥’,什么东西都浮不起来,这样一来如果有人掉在里面,那真是会立马就下沉,淹死他没商量。
然而沈家镇后山的那条河,河面既不宽、水深也不深,它虽有一段水流隐匿在山林之中,但不难找到其上游的源头,怎么能与弱水勾搭上了?
当沈和问出这样一个地理知识时,疯老头谈话间有些浑浊的眼神又变回了一派清明,他抓了抓头发,把本来就有些凌乱的白头发弄成了一团鸡窝,嘴里那是喃喃自语:“是啊,这两者怎么就有关系了,谁告诉我的!谁告诉我的!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疯老头也是不管屋子里还有随贰亓与沈和的存在,他直接抱住了脑袋,呆呆地发愣起来,就坐在那椅子上一动不动了。
沈和心中有些失望,本来还以为能从疯老头这里问出有用的东西,谁想到只是看到了对方真有些精神不正常了。
随贰亓与沈和也不打断疯老头的沉思了,两人离开了疯老头的家,把关于鬼戏与沉河的事情放在了一边,一心一意把随爸随妈的墓先给迁了。
就像史镇长说的那样,虽然这次突发了河水淹没墓地,但真正受灾的人家并不多,这个坟地因为年代久远,所以地下既有埋棺材也有埋骨灰盒,相对还说埋骨灰盒更加容易迁坟。
随爸随妈就是埋的骨灰盒,这次迁坟时随贰亓将他们合葬在了一起。在立碑时上面不只刻了随贰亓的名字,还有随元亓的名字。
沈和看着墓碑上的立碑人姓名,他知道随贰亓的这位大哥其实从来就没在随爸随妈下葬时回来过,按时间一算他失踪快要有十八年了,“你大哥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随贰亓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只是看了看墓碑上的随元亓三个字,他根本不记得大哥的长相,大哥比他要大二十岁。父亲说他四岁的那一年,大哥失踪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而这里面失踪的原因是什么,父亲也一直都绝口不提。
随贰亓懂事之时,母亲就过世了,后来有一段时间他听到过闲言碎语,认为母亲的过世与大哥的失踪之间有所关联,意思就是母亲因为伤心于大哥的失踪而一病不起,外加当时父亲的处境也不好,母亲受不了打击没熬过去。可随元亓到底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他到底是被人害了,还是为了躲避迫害而逃了,这些年过去那是音讯全无。
如果随元亓还活着,为什么从来没有回家看看,毕竟国内这些年的形势也已经宽松起来,所以说他极有可能是凶多吉少,失踪了十八年早就够宣告死亡的年限了。只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随爸临死之前,那是绝不相信自己的大儿子死了,他始终坚信某一天随元亓会回家的。
“谁知道呢。”随贰亓不太愿意提起随元亓,他对大哥没有深刻的兄弟之情,就连在梦里他都看不清随元亓的那张脸,那是真没有什么印象了。“回来还是不回来已经没差了。”
沈和立马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让你没事瞎问,怎么就这么憋不住话,得快点转移话题,“我们沿着那沈河去看看吧,它也够厉害的,水位一涨把坟地淹了一大半。说起来,我记得我们第一次遇到就是在沈河边上,你爬在树上看书,你看那歪脖子树还在呢!”
随贰亓看向了那歪脖子树,那棵树在树丛中,是他爬了几棵树尝试了树枝的座位舒适度之后,感觉最舒服的一棵树,那片地方镇里的孩子一般都不去,他能在树上偷得清静,主要是当年喜欢看书这事还是藏着掖着比较好。于是他从小就爱往树上爬,爬了五年都没遇到奇怪的人,就在要读初中那一天遇到了沈和。
“恩,我记得你当时哭的那张脸,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吵得我看书也不清净。”随贰亓对沈和的第一印象就是爱哭包,一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都十二三岁了,竟然还会一个人偷偷跑出来哭,这真是让随贰亓觉得挺新鲜,在树上围观了沈和一阵。
“早和你说了这一幕必须从你脑子全都删了!我这是英明神武的形象,从来就没有哭过。”
沈和拒不承认当年的黑历史,反正除了随贰亓也没人能证明。沈和并非在沈家镇长大,沈爸很早就离开江南出去打拼,十几年里随着时局的动荡,沈爸是几度起起伏伏,沈和遇到随贰亓的那一年就是黎明前的黑暗,沈爸特意把沈和送回了老家给沈爷爷抚养。
沈和是在人生最低谷并且最多愁善感的青春期遇到了随贰亓,进而两人成为了朋友。
直到现今,沈和自己还记得当初哭得正伤心,突然看到从树上蹿下一个活人来时的心情,那真是被吓了一大跳,而后对着随贰亓那张清冷的脸,他萌生出了男子汉在哭被发现了好丢人,不过又立即感叹着眼前这人那么会爬树好厉害,生出了崇拜之心。总之,当年年纪小,容易被震惊并迷惑到,就与随贰亓这么一来二去做了朋友。
“我有些想吃随叔做的东坡肉了。”沈和这么回忆着肚子叫了,其实他能与不爱说话的随贰亓成为朋友,真离不开随爸的存在。与严厉的沈爸不同,随爸那就是慈父的代表。去随家一般是蹭不到什么好菜的,只是随贰亓高三那年,沈和带了几斤猪肉上门拜年,他有幸吃了随爸烧的东坡肉,那才知道什么叫做失传的人间美味。可惜了,随贰亓是一点都没遗传到随父的手艺。
沈和不得不叹了一口气,“都说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这放到随叔的东坡肉也是一个意境,人间不得几回尝。”
随贰亓没接沈和的话,他看着前面沈河的水奔流不止地向远方逝去,这人间本就没什么能天长地久永远拥有。
即便相信疯老头说的是真的,这条平凡无奇的小河从前与弱水相连,那也不过只是从前了。
然而,疯老头却不这么认为。
4月17日那一夜,也就是清明过后的第十三天夜里,疯老头一个人出门了。
今晚,他穿了一身道袍,这袍子有些年头了,上面已经几处已经破了,破损的地方并没有被修补过,然而如果借着月光仔细看一看,这袍子上的绣纹那是栩栩如生,绝非是一件地摊上淘来的便宜货。
当夜,疯老头出门时月明星稀,那是已经十一点半了,他手里按着一叠黄纸,还有一把桃木剑,脚下几乎是健步如飞地就从小镇上跑到了镇后方的沈河边。
谁能想到,这短短的半个小时过去,将要接近午夜零点时分,那那月亮突然就被一团乌云遮住了,沈河之上竟然不见半丝光亮。
也就是这么刹那之间,河水突然发出了轰鸣声,黑幽幽的河面上无风竟然起浪,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河底破水而出。
疯老头环视了周围,除了他之外一个人都没有,大家这两天忙着迁坟,白天累了,这晚上谁会出来玩。
“他们不信我,不信真的没时间了。但这样也好,这样就好!死一个,总比死一批划算。”疯老头右手拿起桃木剑,左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黄纸,临空比划起一个古怪的图形,就看到那黄纸嗖地染了起来,冲向了河中暗影。
疯老头紧随着黄纸地去向,提起桃木剑就冲向了河中。
没人看到此时那疯老头是踏水无痕,而他整个人冲向河面上之后,河面上顿时冒起了一股浓烈的黑雾,怎么也看不清疯老头的身影了。
唰唰唰,仿佛风里有剑在呼啸的声音,可仿佛又一切都是错觉,时间不长,也就是过了那十分钟左右,黑雾散去了,河面上飘着一具尸体,疯老头手里哪有什么桃木剑,他的道袍也碎成一片一片。
“千万别去……”疯老头的声音在随贰亓的耳边炸响,他一睁眼又是做梦,梦里疯老头像是要沉到河底,却挣扎着对他嘶吼着一句话,究竟是别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