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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是反应过来,心中暗暗叫苦。这个事情,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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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理论中,有两个关键概念:阴阳。简单说来,阴是物质。阳是功能。什么意思呢?借用孔先生一句话“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前者“学而不思”,是物质有余,功能运用不足,可以看作阴盛阳衰。类似的,后者“思而不学”,也可以比拟为阳盛阴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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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女子体质属阴。各种妇科杂症,多是因为饮食或保养不当,使得身体过于阴寒了。举个例子,就如每天一顿吃了六个馒头下去,可是体内不运化,依然觉得身体手脚寒冷。身体好像一大锅冷水。那么治疗的时候,就应该从下面点个炉子加大火,让冷水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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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传着的养颜圣药,比如什么乌鸡白凤丸之类,就都是走的这点火的一条路。作用可以称之为“温宫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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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天生万物,有多就可能有少。有阴盛也就有阳盛。像宜妃这样,身体偏枯瘦,无端脸色微红,时常觉得口内发渴的。算是比较典型的阴虚阳盛体质。还举个例子,这就好像每天只吃两个馒头就饱了,可是身体的运动量却比六个馒头还多。这就是在耗损元气。耗损的多了,体内脏气虚弱,是会出大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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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虚者,不能辖制阳火。阳火多出来了,就好像一口大锅里面没有多少水,下面却有个大炉子不断的烧呀烧。这也是病态。却不是阴寒一路的病态了。治疗的时候,就应该向锅里填水,同时把下面的火弄得更小些。这样的情况,如果用药,那跟阳虚阴盛的,是相当不一样的治疗思路。阳盛于阴,就应该滋阴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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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此时用了其他人补阴寒的药物,不仅不能调和气血,反而,有些火上浇油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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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这情况,就是吃错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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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症状诊断的清楚,沈如是却有点狼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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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她嘴快把实话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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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沈如是在太仓看病,大半是看的附近的乡民。大家抓住个大夫就赶紧用,也没有谁专门去找别的大夫打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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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进了京城,虽然给不少权贵看过美容问题。可是大部分是对方专程上门来问的。沈如是就是不注意撬了别的大夫的场子,也全当自己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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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宜妃这里,这一诊脉,没注意,就说出口了。听到宜妃骂“庸医”,沈如是心中一想,顿时知道不好。这一位吃药自然是有人给煎的,像这样的问题,别人没注意到,被沈如是提出来了。往小说是那煎药的医生一时疏忽学艺不精。往大了说这是图谋不轨陷害宫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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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是虽然不齿那个胡乱就给人煎药的。可是同为医生,也绝对没想亲手把对方填进深井里,再推进两块大石头去砸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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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是一时失言,顿时把自己搞得有些被动了。她含混道:“娘娘可是夜间心烦意乱不容易入睡?我给你先开个方子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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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一眼看破沈如是想的是什么。她可不打算把这个问题轻轻放过了。手腕一垂,一把扇子就挡住了沈如是面前的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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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沈大夫,你先给我个准话。他们是不是给我用错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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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是额头冒了汗出。垂眼不语。不想跟同行结仇不假,做医生也不能编瞎话啊。按照沈如是的医学水准来看,至少那流传出去的十八个美容处方里,那甘麦的,绝不是最合适用在宜妃身上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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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咯咯一声笑出来了:“沈大夫,你还替别人遮掩呢。就没想过别人用的原本是你开的方子。这出了问题,头一个问罪的,可是你沈大夫,不是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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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是猛得一抬头。居然,还有这种解释?这用心也太险恶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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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一想,宜妃说的竟然不错!自己的美容方子如果把人吃出副作用了。煎药的大夫固然不算光荣,可是人们首先谴责的,只怕就是自己这拿出药方的人了!若再有人推波助澜,只怕“美容秘药吃坏人”之类的消息,就会传遍京城。沈如是这大夫,说不好就得被人问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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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了这一条,沈如是冷汗涔涔。心中却生出了几分不可置信的荒谬之感。宜妃在后宫是一品妃,能给她煎药的,只怕也不是太医院中的一般人了。这样的人物竟然甘愿用抹黑他自己的办法,也得陷害沈如是。何时开始,她沈如是也成了这么一号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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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适时加上一句,意味深长:“我用了这方子几日,也没见到效果。本来我是已经有些迁怒了的,若不是安亲王府一力推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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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是心中好似翻江倒海。口中却顿了一下,回道:“宜妃娘娘明鉴。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在下一时间,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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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笑眯眯放下扇子,微翘了腿。一脸“看你怎么编”的表情。沈如是的表现虽然不错,可是她震惊的那一下,就让宜妃确定。其实这人心里,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动于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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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是面色不变,声音在屋子里回荡:“我医家理论。想来是调和阴阳。补不足,损有余。以求阴平阳秘的。可是这么多年发展,还有一派,名曰‘补土’,走的是不太一样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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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派的创始人李东垣先生,认为木火土金水五行当中,土化生万物,是五行之本。所以肝心脾肺肾五脏之中,也是以脾土为本。如果通过补益的手法先令这后天之本丰盈起来。脾土被补益好了,人体自然能逐渐调整,另其他脏器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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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是看了一眼宜妃,继续道:“我年纪轻。见识恐怕不足。一时没有想到。现在回想,或者给宜妃娘娘你推荐这处方的,是‘补土’派的弟子也不一定。那么思路就是不管如何先以补充元气为主。我虽然自己不会这么开方子。可是细想来,也不见得没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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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是这一段话说的,竟然,真的是她心中所想!她虽然被宜妃带的一时又惊又怒。可是平静下来一想,那大夫固然是用错了药,这不应当。可是是故意还是无意,这却说不好。如果对方的思路高深我自己看不懂呢?如果对方是一时疏忽呢?这两种情况都是有可能的。怎么能一股脑的把人家往“用心险恶”的方向刻意陷害呢?这事情沈如是做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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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既然是被治疗的患者。沈如是也就实话告诉她了。阴虚体质的人易燥怒。沈如是这么细细的解释了,也是想让宜妃心平气和,这才有利于她身体的恢复。当然,也有为了同行遮掩的心思。都是医生,相煎何太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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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咯咯一笑:“沈大夫是个心存忠厚的。只怕别人不见得这么想。我可听不懂你们什么‘补土’‘补水’的。我只问你,你可知道扁鹊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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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是低头不语。心中却再惊一下。扁鹊如何死的?秦国国王听说扁鹊水平高,请他到秦国来。秦国的太医派人,在扁鹊来的路上,把扁鹊暗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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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在此时提起这个,意图十分明显。这是告诫沈如是对方很可能想弄死她。这样的危急之下,想让沈如是尽力去攻击攀咬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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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是垂目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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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眼中一丝惊讶转眼而过。人皆有*。沈大夫能和太子搭上关系,就不是个淡泊名利的。自己已经给他提供了上好的立场,他居然能忍住不说话。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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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心中对于沈如是暗自点头。嘴紧厚道的太医人人爱。宜妃对此人的评价更是又翻了一番。再扣上了“少年老成”四个浓墨大字作为注释。然后,她眼睛一转,脸上笑容,顿时成了一脸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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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其理!有人想搞臭你沈大夫的名声,竟然敢用本宫做筏子,好一个顺手的一箭双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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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宫”二字一出,宜妃气势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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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宫中住久了的。虽然喜欢忠厚的手下,可是她自己的想法,是向来不惮用最坏的恶意揣测人心。这次的事情究竟如何,宜妃已经几乎认定,这是针对自己的阴谋了。沈如是这大夫指望不上,也好,省得多了一个拖后腿的猪队友。宜妃心中暗自思量,后续如何如何,先挖出那人的主子,再怎么依次整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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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是心中捉摸,听起来好像还有宫闱阴私之类的的事情?她暗中同情那龙位上的皇帝:女人多了一定很难受!心中对这话题渐感无趣,面上却扯出个笑来,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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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娘娘,还是在下先开个方子给你调理一下如何?辩证辩证,说出来的许多理论,都有道理。可是哪一个最正确,还得治得了病才能看出来。我虽然自认正确,可是此时也有些惶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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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套了半天话,只听见沈如是还在若有若无的为那前面的人开脱。心中都有点气笑了。心说这难道只是我的事儿不成?这么显著的事情,居然对于前面大夫还没有有任何过分的评价,最多,只说那方子,选择的不是最妥当的。这沈如是,也不知道是憨傻呢还是修养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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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就有些意兴阑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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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随意的挥了挥手,道:“有劳。”就倚在榻上,等沈如是写好了方子,身边宫女把那方子呈来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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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是沉吟一会儿,动笔写了又涂抹。犹豫再三,选了个最保守的方案。什么叫做保守?改用十分药的,只用五分。存了几分“试药”的心思。预备着时常来诊脉,稍有不对再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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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她一副药方写完,头上也溢出了满头汗来。正想起身把这张纸送过去,突然心中一咯噔。不对,我写方子如此谨慎,前面那位大夫果然什么都不知道么?心中决定,应当好生查访一下那位大夫的日常举止了。口上却依然,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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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闲看着那张纸,心想:这大夫活的真没意思。人生呀,不就是斗来斗去,然后争取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么!有了机会,还不赶紧踩人。真是个木瓜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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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妨,暗自有些欢喜,觉得再考察几次,或者这大夫可以收为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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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是写好了退下。苦笑一声想,今天没顺着宜妃说话,只怕得罪了人?摇头,终究不肯没凭没据说人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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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略有些走神的向宫外一路行去。心想:这宫里的娘娘,对于阴谋诡计真是熟悉。这样的日子,你斗我,我斗你,也不知道活的有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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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恰逢大朝会,有人奇怪,为何未曾见到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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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俄罗斯国的使臣再次入京。大朝会上提交了双方商议依旧的关于哪位被毒杀的罗曼斯特子孙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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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看了折子没说话。事后,暗中示意理藩院,把那俄罗斯国的使臣关在小黑屋里扣押了半个月。俄罗斯的使臣被关的既恐且惊。半个月一过,先前的强硬立场都跑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这人拿了清廷三五赏赐千恩万谢,然后连滚带爬地跑回俄罗斯国了。许久都想不清楚,自己犯了什么过错,被这般对待。十年后回想,这才大惊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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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有八旗将军化妆成猎人潜入俄罗斯国境。东南有跑南洋的商船迎来了一队肃然有序的客人。在观察细致的人眼中,大清上下好像在孕育着什么。一种山雨欲来的气氛,深深地降临了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