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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珩听闻苏二丫被押上了公堂,整个心都被吊起来了,也顾不得腹中五内俱焚的绞痛,穿好了衣服捂着肚子踉踉跄跄的就跟着曲宁朝衙门走去。
可惜这孟县令审案如同儿戏,还没问几句就匆匆离场,满香和苏二丫都被收押候审。
县衙外的人已经三三两两的散去,容珩听说苏二丫被押进了牢房,就已经心沉谷底,脸上冒汗险些站不住,多亏着曲宁从旁搀扶,才让他稳住了身形。
周围有人小声的议论着。
“我看呀,那个苏二丫没几天好活了!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年也有个姓张的和郑掌柜作对,最后莫名其妙就被官司缠身,在监牢里没挨上几天就死了,真是可怜啊!”
“可不是吗?你看这明明郑家的东西出了人命,郑掌柜还不是大摇大摆的坐在堂下,有县太爷给她撑腰啊,罪名都推到替罪羊身上不就得了。”
“听说这苏二丫就是以前给富春楼供酒的人,郑掌柜早就恨她入骨了,恐怕正是想借机整治整治她,拔了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呢……”
所有的消息都是对苏二丫不利的。
她在牢狱里有没有吃苦,那些牢头会不会对她用刑……
容珩只觉得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眼前一黑,腹内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疼痛,连带着整个心脏也疼的到了极致。
“容珩,你怎么样!”曲宁感觉到容珩的身体瑟瑟发抖到一种近乎痉挛的状态,不由得有些担心他。容珩的情况他是知道的,本来体弱,来了葵水,走路腿都打颤了,如今又突逢劫难,身心俱疲。
容珩疼的弯下了腰身,手攥着腹部的衣料,将那青灰色的袄衣揉成了团,他念着苏二丫的名字,一声一声几乎要撕心裂肺,不行,他不能这么没用,他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再抬起头来时,那一双疲惫的眼眸已经瞪的星目欲裂,他重新振作起来。
“宋东家,能救她!”
苏二丫曾向他提起过,富春楼的掌柜宋瑾言对竹叶清酒甚为青睐,因而她才得以半是要挟的把每坛酒的价格从一百文提到了二两银子,她说宋瑾言这个狐狸大概是真的喜欢竹叶清酒,不然也容不得她这么得寸进尺。
宋瑾言既然如此执念这竹叶清酒,说不定对苏二丫也能爱屋及乌。
郑歆虽然有县太爷做后台,但宋家行商已久,官商勾结,宋家的靠山定然比郑歆这个县太爷要大的多,若是宋家肯出手,苏二丫就一定有救!
想到此处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强撑了羸弱的身子与曲宁告别,只身去了驿馆。曲宁虽然担心他,但是家里还有两个无人看管的子女,实在走不开,而苏二丫的事儿又缓不得,只好让容珩一个人上路了。
驿馆里每日有一趟马车去往宁远城方向的,只是脚程慢,路经的几个小村子都要停留半个时辰左右,至少要两天才能到达宁远城。若是租一匹快马,那就方便多了,日夜兼程,此刻出发明日午时就能到宁远城。
“客官你要什么马?”驿站里的伙计看容珩面色难看,体态弱质,似是患有病症,因而牵出一匹白色的小公马来:“您瞧着这匹怎么样,这匹最是温顺了,跑的也稳。”
容珩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些记忆来——
记忆里好像有个白衣的少年也曾经牵出这么一匹个头小小,性情温顺的小公马。对他说,你不要怕我牵着马绳呢,只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踩着马镫就不会出事儿,出事儿也有我护着你呢,摔不坏你。
原来他是学过骑马的,容珩松了一口气。他第一次,对那些扰得他夜不能寐的记忆,有了感激之情。
“给我一匹脚程最快,耐力最好的马,我要去宁远城!”
驿站里的小伙计很快牵出来一匹棕红色的高头大马,那马双目如炽,后腿肌理分明结实有力,周身毛发光彩油亮不带一根杂色。
容珩摸了摸棕红宝马的鬃毛,低声耳语了一句“都靠你了”。这才学着记忆里的动作,翻身上马,抓紧了缰绳,双腿一夹马身,策马扬鞭向宁远城跑去。
七岁时学会的骑马之术,毕竟是生疏的,他虽勉强上了马,但到底动作还是僵硬的,又因一路腹痛难忍,只觉的胸腹间翻滚的那血腥之气几乎要从喉咙里冒出来,昂首挺胸的姿势根本难以维持,他整个人几乎是贴在马鞍上面,过林区的时候路途颠簸,险些从马上摔下来,容珩都凭着一股子毅力撑了过来。
连续近十个时辰的奔袭,等他到达宁远城的时候,整个大腿内侧已经被马鞍磨的血肉模糊,莫说走路了,就是站着不动也疼的冷汗直流。
近十个时辰只喝了几口凉水,嚼了半块在驿站买的干饼子。容珩此刻已是强弩之末,眼下尽是淤青,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强撑着几乎被疼痛淹没的身子到了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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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司朗月仗着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轻悄悄的潜进了县令府邸。
郑歆果然存不住气,当晚就送来两箱珠宝,其中一对白玉麒麟尤为珍贵,孟县令拿着那白玉麒麟对着烛光把玩许久,乐的合不上嘴,最后才意犹未尽的转动床榻下的一个按钮,机关精巧,露出一间隐藏在床下的密室来。
为了不打草惊蛇,司朗月等孟县令睡下之后,才用了迷药让孟县令睡的更沉,没有解药的话,至少再睡五个时辰。
密室里放着不少精巧的玩物,翡翠珠玉金银古玩,应有尽有。一个小小的县令,居然也有如此财力,可见他罪行之深。
司朗月得了账本,也不急着离开,她顺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无用的经书,将经书与账本的封皮对换。这一手金蝉脱壳,她自觉非常得意。临走之时还不忘用罩了经书皮儿的账本拍了拍孟县令的脸。
“瞧你这副酒囊饭袋的样子,居然搜刮了这么多民脂民膏!睡吧睡吧,睡醒了,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司朗月将账本插在腰间,身形如鬼魅般的从容离去。
这账本里记载了孟县令到任平安镇三年来收受的全部贿赂,里面一条一条数量大的惊人,偶尔还添上几句批语,郑歆和薛二娘的名字出现多次。
本来,司朗月只是想小惩大诫,以账本威胁孟县令赶快放人,顺便把满水的死契也给交出来。但这孟县令的账本数目太过惊人,批语中所害人命居然高达七人,冤假错案无数,害人匪浅,乃是地方上的一颗毒瘤。
司朗月思前想后,实在无法容忍,于是提笔给自家娘亲写了一封信,又将账本和随身玉璧奉上,派人日夜兼程的送往将军府,求她娘亲镇南将军出面整治整治这个贪官污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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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珩那日强撑着敲开了宋府的大门,正巧赶上宋瑾言要出门。
宋瑾言一身艳红苏锦祥云广袖的女装,腰缠软缎金玉带,头戴金丝白玉冠,粉面朱唇,目如含情,身上还精心熏了幽兰香。如此精心打扮,只因他今天约了人在春兴楼,要谈明年上半年宋家最大的一单绸缎生意。
容珩虽然没见过宋瑾言,但见他穿的如此华丽,又是被众星拱月似得好几个小厮一起送了出来,大约也猜到了那人的身份就是宋家的家主,富春楼的东家。他也不知道哪儿生出来的力气,竟然连着推开三五个随行的婢女小厮,直直的扑到的宋瑾言的面前,直呼着让他救苏二丫一命。
宋瑾言皱着眉头。
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男人,形如枯槁,面色青白,仿佛立时就能昏过去,一身的血腥味让人生厌,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角。
反常的是,听到苏二丫的名字,宋瑾言眉间一动,不但没有让人把他轰走,反而挥手示意身后的下人们都退下。
连宋瑾言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耐性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容珩勉强将他所知道的的叙述一遍,已经半分气力都没有了,说到最后眼前一黑,向前软倒下去。
“先把他,给我安排到客房。”
宋瑾言的目光扫过昏厥过去的容珩,又想起苏二丫那日自信满满的话——
“你看向杯中酒的目光,和我家夫郎看我的目光是一样的。”
这个人便是她的夫郎吧!做到这种地步,对她也算情深意重了。宋瑾言忽然有些失神。他这是……这是在羡慕吗?因为要撑起整个宋家的家业,他自小便女扮男装四处奔波,他非女儿身,这个秘密恐怕要背负一辈子。男女之情对他而言如同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求。以前他也并不在意,可是看到苏二丫有如此痴心的夫郎,他的心竟然产生了一丝悸动,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将军府一树的杏花。
“主子,咱们还去春兴楼吗?”
“你去给周大人报个信儿,说我今日有急事儿来不了了,下次我亲自罚三杯给她赔罪。”
宋瑾言的贴身小厮愣了愣,仿佛没料到自家主子会为了这么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人推了今天这么重要的酒宴。
“怎么还不走,脚上长钉子了?”宋瑾言皱着眉又催了一遍。那小厮才回过神,一溜烟的跑走了。
宋瑾言又吩咐道:“软玉,去库房,把前两天得的那件血珊瑚给爷包起来,送到巡抚大人府上,就说我有事儿求见巡抚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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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日。
巡抚府里,陆巡抚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那一件血珊瑚的摆件,血色艳丽如新,触之冷凝如玉,此物乃东海所处,百年难得一遇,甚为珍贵。
“瑾言啊,我多少年也没见你这么大方了!”
坐在一旁的宋瑾言笑着颔首,将手中的茶盏略略放下,说到:“陆大人这是在笑我小气呢,这血珊瑚能得陆大人这样的行家赏识,那是它的福气,放在我手里那都是糟蹋了东西。”
“你这丫头,今天嘴里抹了蜜。”
“只是那件事儿,还请陆大人多费费心啊!”
陆巡抚看了宋瑾言一眼,正色道:“这孟县令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不单单是你,连司将军今日也求我出手办了她。你且放心把,此人收受贿赂已久,今年的考评分数极低,本来就要黜了她的职,给今年的进士官人让位呢!我这儿已经有了他行为不端的证据,上书给了朝廷,没两日公文就该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