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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邑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直接代替徐福出了声,“有何处不服?徐典事……徐奉常本事卓绝,屡立大功。做个奉常,有何不对?”苏邑这话就是在往刘奉常心上扎。
那刘奉常脸色臊红一片,不由得想到,打自己做了奉常后,的确是没办过什么令人称道的事儿,半点出风头的时候都没有。甚至有人都不记得他这个奉常的存在。反观徐福,虽为新人,但却从来了奉常寺后,就屡屡出风头。
刘奉常心中憋着一股火气,他怎么能容忍自己被指为没本事呢?或许刘奉常心中多少是有点感觉的,大约知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但越是知晓,才越不愿意承认,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哪怕硬撑,他也要梗着脖子发泄出胸中的不服气。不然的话,他的颜面……从何挽留?
“他屡立大功?”刘奉常冷笑一声,道:“不过是机会全到了他跟前去罢了!他一介新人,乃是后辈,难道功劳还能越过我们去吗?”刘奉常无非能抓住的也就是徐福是新人这一点了。
若是平日刘奉常哪敢这样说话?也不过是因为奉常之位,就是他心头捂着的命根子罢了。怎么样都好,平日里他可以卑躬屈膝,处处巴结,可以忍受熊义之流的呼来喝去,但触碰到他这个位置的时候,他憋着的那股劲儿就全爆发出来了。
他死死地盯着徐福,模样实在有些可怖。
众人都是一怔,没想到刘奉常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他莫不是受刺激大发了?疯了吧?
这内侍还没走呢,他就要与徐福争执起来,这是要连面子里子都不要吗?
刘奉常或许平日自己不知,但他在奉常寺中得罪的人可着实不少了,这些人多数都是看着他的笑话,他和徐福搁一块儿,大家还更乐意留着徐福呢。好歹徐福他恩怨分明,不会踩低捧高,行事公正啊!他那气运旁人是羡慕不来了,但端看他做了典事之后,主持月末卜筮是个什么模样,众人心里便有个数了,知晓他会放纵手底下的人去露脸,而不是自己一味强占。
刘奉常并不知自己连人心都失了,他想到平日里奉常寺上下对徐福的议论,心中便觉得有了底气。这些人总不会甘心眼看着徐福上位吧?
徐福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徐福神色冷淡,瞧不出喜怒,只慢悠悠道:“原来刘奉常是这般看我的……”
刘奉常根本不敢对上徐福的目光,他避开了徐福的视线,暗暗咬牙,既然已经得罪他了,那今天势必要将徐福得罪个死了!为了奉常之危……他决不能就此放弃!刘奉常甚至连后果都不敢去想。
他本能地拒绝去思考徐福在王上跟前是个什么地位,若是这些细细一思考,他就什么勇气也没了,等他灰溜溜地离开这里,第二日,他便会成为奉常寺的笑柄!
对于爱颜面的刘奉常来说,这如何能忍?
那内侍已经有些不耐了,原本是个喜事,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根搅屎棍,偏偏要将这喜事搅坏,那徐奉常还如何能高兴得起来?此事办砸了,那还了得?
“既然刘太卜如此说,那便与我干脆去仔细争辩一番!哦,刘太卜可还要腆着脸皮去问一问,王上为何撤了你的职?”内侍冷着脸走到他的跟前,那内侍却是比刘奉常高上一些,瞬间便令刘奉常感觉到了压迫。
刘……太卜?
被当众如此一叫,刘奉常登时觉得丢脸至极,旁人投来的目光都像是带着嘲讽一般,如同根根锋利的针扎在他的身上,令他无地自容。
刘奉常的战力实在不怎么样,连内侍都说不过,还妄图挑衅自己?夺回奉常之位?
徐福瞧着刘奉常窘迫臊红的模样,都替他尴尬。不过哪怕他如今的模样看上去再可怜,徐福也不会容忍他来抹黑质疑自己。你弱又不是理由,你自己本事不成,难道便能成为你肆意抹黑质疑他人的借口吗?
“还请刘太卜说一说,我可曾抢了刘太卜表现的机会?听刘太卜的口气,身为新人,不管做了何等有功于秦的事,那都不能算作功劳是吗?”徐福顿了顿,回头问那内侍,“那日我在小朝上卜筮时,曾听王上说起,我大秦,皆是论功劳封赏,可是如此?”
内侍笑道:“正是如此。”
若非这个命令,又怎么能吸引得他国有才之人,统统奔往秦国来呢?
“看来刘太卜对王令有所不满啊……”徐福才不管那么多,这刘奉常非要找事,他便不客气,他做这奉常,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他丝毫不心虚,他全凭本事而得,凭什么还要来看刘奉常的脸色?于是当即便扣了个大帽子在刘奉常的头上。他少在奉常寺中出现,也久久不与人进行口头上的交锋,这些人想必是忘记他的言辞能如何刺人了。
“你……你胡说……我……我并无此意……”刘奉常一下子就慌了,甚至还往后退了退,他强自定了定心神,怒道:“徐典事何必如此污蔑我?”
徐福打断了他,“哦?刘太卜没有证据指责我,那不是污蔑?而我用刘太卜自己说的话,来反驳刘太卜,反倒成了污蔑了?”
一声声刘太卜响在耳边,点燃了刘奉常胸中的怒火。
“徐典事不过是报复我罢了!”刘奉常气喘吁吁地高喝一声,“你初入奉常寺时,我不过是命你去洒扫茅厕,那时你便用言语威胁我……徐典事真是好宽厚的心胸!”
众人都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用言语威胁?
命徐福去洒扫茅厕?
原来当初还有这么一出戏啊!有趣有趣!瞧上去今日之事不能轻易了了!
哪怕这么多双眼睛都瞧过来了,徐福也是不慌不忙的,着重念了刘奉常话中的两个词,“不过?威胁?”徐福突然轻笑了一声,奉常寺上下都惊了惊,他们可还没见过徐福轻笑的时候,乍见徐福消去一脸冰霜,轻笑起来,除了被那抹笑容晕眩了一下以外,他们首先想到的便是,不常笑的人突然笑了,要么是极开心了,要么是心头极为不痛快了。
“刘太卜口中的话,也未免太过偏向自己了。”徐福面色骤然一冷,再不给刘奉常留面子,冷声道:“我初入奉常寺时,规规矩矩,不曾得罪于谁,刘奉常却恶意令身为太史的我,去做茅厕的洒扫,这叫‘不过’?看来在刘奉常眼中,利用手中特权,恶意欺压他人,也不过是常态了!我若记在心中,便是心胸狭隘了?”
“这……你……”刘太卜被说得说不出话来。
这的确是常态,可站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他不能如此说!何况旁边还站着一位内侍!他若是这样说了,会不会传进王上耳中去呢?
徐福哪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当即便又道:“我初入奉常寺时,刘太卜恶意欺压我,我可曾责骂过刘太卜?后来我升为典事,可曾故意与刘太卜不对付过?如今奉常寺上下,哦不,如今想来秦国朝中官员,也都知晓我喜好为人相面。我不过是出于习惯,为刘太卜瞧了面相,便将刘太卜的面相据实相告。怎的反倒成了我威胁刘太卜了?那时我不过是个太史令!半点权力也没有!更尚未得到王上赏识,我如何能威胁堂堂奉常?”
苏邑听罢,冷笑道:“怕是刘太卜搞颠倒了吧!我瞧那时是刘太卜想要威胁徐奉常才是。只是刘太卜未曾想到有一日,徐奉常会接替了他的位置。”苏邑可不惧刘奉常,从前就不见得将他放在眼中,如今便更是如此。
被人赤.裸.裸地揭开心中所想,刘奉常当即便更觉羞窘,一脸怒色,指着苏邑,“……你……你!”
徐福这才慢慢道:“刘太卜可还有话说?不如我将当初为刘太卜下的批语,也说出来,同大家分享一番。”
其他人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他们如今都已知晓徐福那神通的本事,徐福那时究竟说了什么,能让刘奉常心中记到现在,他们可都好奇得很啊!
“你……”刘奉常被气得喘不上气来,竟是无法出口堵住徐福的声音,或者说,刘奉常已经被这一串问责的话给弄昏头了,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徐福了。
他又羞又窘,最可怕的是,他发现,徐福说的话,似乎……没有错……
内侍忙道:“不如便请徐奉常说出来吧。”
有人笑道:“正是,我们也想学习一番,徐奉常的大本事。”
此时那王柳站在一旁,听完了全程,心中也如同一把火在灼烧般,羞窘至极。当初将刘奉常叫来的人,可是他啊!若非他与徐福不对付,那刘奉常也不会不由分说,就罚了徐福。如此说来,他也逃不过这个罪责。如今再想一想,便觉得自己当初的作为多么可笑!再听刘奉常的辩解,也觉得十分可笑!
当初他和刘奉常是什么心思,他们各自都清楚得很,绝不是刘奉常如今装的那样无辜。
“当初我对刘太卜说了一句,裤子还没套稳,步子可别迈大了。可是如此?”
这话一出,没有听过这话的人,当即便笑出了声。暗道一句,这徐福的嘴其实也够损的啊!只是平日里冷漠示人,看上去不声不响的,谁在知道这人内里根本不是能受欺负的呢?
这话在众人面前被抖开,刘奉常如今哪还有半点面子可言?他有些退缩了,不想要遭受更多的嘲笑和讽刺。但是他已经骑虎难下了,从他开口表达心中不满开始,他就已经无法后退了。
苏邑问徐福:“此话何解?”
徐福道:“那时刘太卜刚做了奉常不久,又是意外得来了这个位置。我从他的脸上瞧得一清二楚。偏偏他刚当了奉常,便行事肆意,半分稳重也无,那时我便想,被褫夺官位也是迟早的事了,这才出声提醒刘太卜,不要太过得意忘形,失了奉常应有的气度。可惜……如今看来,刘太卜是半分也没将我的话听进去,反倒如今还倒过来指责我,实在威胁他。”
苏邑怒道:“这如何能算得威胁?这话依我瞧,分明是徐奉常不与他计较,还好心提醒他,谁知道刘太卜自个儿心是黑的,看别人,倒觉得别人心也是黑的!”
众人闻言,纷纷议论不已。他们既为徐福的断言如此之准感觉到惊奇,又为刘奉常那不知死活的模样感觉到可笑。
原来从那时起,刘奉常便已自己埋下祸根了,可笑他不知悔改,还倒打一耙。
内侍冷冷地看着刘奉常,不带半点笑意,问道:“如今,刘太卜可服气了?”
刘奉常被旁人不屑的目光瞧得满头大汗,仿佛自己整个人都摊开来被人瞧了一般,他张了张嘴,急于辩解,但那内侍根本不想听他说话,于是直接打断了他,“服气不服气,也都是如此了,如今恐怕还要请刘太卜随我走一趟。刘太卜罪名簿上可又要多一项了。”说罢,那内侍才凉凉地笑了。
“罪名簿?什么罪名簿?”刘奉常愣住了,忙结结巴巴地问道。
众人也都愣了愣,心思敏锐的,自然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小事。这刘奉常恐怕……是要完了啊……
莫说他们,就连徐福都怔了怔,还有什么罪名簿?不过徐福心中可无半点同情。落得什么下场,全都是有因才有果,当初刘奉常是如何作死的,如今可不是全都偿还在自己身上了吗?
刘奉常懵了懵,脚下都有些站不稳了。
“怎会……怎会如此……”他恍惚了一阵,突然间骤然回过神来,大喊一声,“我要见王上!我要见王上!”可话说完,刘奉常自己心中的害怕却更甚了。是了,他找王上又有何用呢?他连见王上一面都难,而徐福却能自由出入王宫。孰轻孰重?王上能不知晓吗?届时,说不定等着他却是更重的惩罚。
“见王上?”徐福微微挑眉。
刘奉常顿觉徐福身上气势逼人,平白又矮了他许多,连声音都不自觉地讷讷了起来,“我……不……我、我不见王上……”
旁人见状,不由得嗤笑出声来,瞧这模样,可不是心虚吗?若不是心虚,怎么先说要见,后又不敢见了呢?
苏邑冷冷地看着刘奉常,“刘太卜以后可不要将脏水往徐奉常身上泼了……”他顿了顿,突然道:“当然,以后刘太卜也没这个机会了。”
刘奉常心中恐慌更甚,目光胡乱一扫,便扫到了一旁的王柳。
“王太卜……”刘奉常出声道,他的声音有些低,但随即他便更大声地叫道:“王太卜!”仿佛抓紧了什么救命稻草。
众人朝王柳身上看去,暗暗咋舌,这刘奉常是要死也拉着王柳一块儿啊?王柳这可才刚升了太卜丞呢,这刘奉常可真是够缺德的啊!
王柳此时也羞窘不已,尤其是再看苏邑那样维护徐福,他便更觉得胸中焦灼,直想骂苏邑有病!刘奉常也有病!
“王太卜救我!王太卜,当初为难徐福之人,可也有你在其中啊!”刘奉常大叫道。
这话当即又引起了一片窃窃私语。
这刘奉常的脑子当真是被驴踢了?幸好他不再做奉常了。不然这样的人,指不准什么时候便寻着你来挡矛头了。见谁咬谁,如恶狼一般,谁敢与之相交?
王柳站在中间,也感受到了方才刘奉常那样被无数目光打量的滋味。
当真是……自己种下的苦果,便要自己尝了!
王柳是真想出口骂刘奉常的,但是想到前些日子刘奉常才推举了自己,他如何能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若是这样的话,他与那刘奉常又有何区别?他在徐福眼中,是不是依旧是过去那个王柳?
他憋着气,咬了咬牙,良久才道:“曾经莽撞之下,是与徐奉常起了龃龉,但之后,我与徐奉常已经和解。刘太卜此时何必将此牵扯出来?”
刘奉常却不信,如今徐福会对他冷眼相待,难道对王柳就能毫不计较了吗?不可能!
他惨笑道:“是,如今徐奉常便只记恨我一人了……”
“记恨?我何时记恨你了?说话要有证据,若是嘴皮子一碰便要污蔑我,刘太卜可别过了分。”徐福冷声道,随即对王柳道:“我与王太卜之间恩怨已销,王太卜还是到一旁去吧。”
王柳悬在胸口的那口气陡然松了。
而刘奉常没想到徐福真的会放过王柳,当即瞪大了眼,“不可能!徐奉常如今可是刻意要为难我一人?”
徐福实在懒得与他胡搅蛮缠下去,明明半分证据也没有,反倒是他自己罪行都可清晰数来,偏偏刘奉常就要装傻,非要往他刻意报复上扯。面对一个装睡的人,你能如何?那就是干脆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疼痛教训!
“烦请内侍将他请走吧,这等人,不配站在我跟前,与我说话。”徐福一甩袖子,也不看他了,“真相如何,在场众人心中已有评判,到时候王上必然也另有评判。既然刘太卜不服,非要陷害我,那就让刘太卜去好好服一服气吧。”你不是说我记恨你吗?不是说我威胁你吗?我现在不记恨你,也不威胁你,我当场就把仇给报了,让你感受一下,真正被我记恨,那是什么滋味儿。
那内侍也被闹得有些烦,只是碍于徐福不发话,他也不敢随意胡来,免得反倒污了徐福的名声,令他人胡乱往徐福身上抹黑,如今听徐福下了令,他哪里还能等?
“把人带走!”他高声道。
有人上前来要去抓那刘奉常。
或许是破罐子破摔,他剩下的最后那点儿脸面,他自己也给撕了扔地上了。
他竟然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赖在了那里,口中还喊道:“王柳!你实在不厚道!我如何对你的?你如今却见着我被徐福欺侮!也不肯施半点援手!”
王柳面色冷了冷,心头十分不快。刘奉常举荐他的事,他可是已经还了人情了。若不是他,刘奉常夫人的胞弟之事,哪会这样轻易解决?王柳也是被刘奉常这副不要脸不要皮的模样,给气着了,脱口而出道:“刘太卜,你举荐我之事,我可是已经将情分还了,何必如今还故意在他人面前攀扯我?实在太不要脸!”
徐福注意到王柳口中所说的话,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当即便出声道:“什么举荐?”
此时王柳也冷静了下来,低声道:“太卜丞之位的举荐。”
听完,徐福脸色一黑,皱眉道:“太卜丞之位,刘太卜何曾举荐过你?”
王柳愣了愣,“……他,我去问刘太卜,他便说是他举荐的。难道……不是?”
而刘奉常此时已经蜷缩在了地上,恨不得将脸皮都藏到地里去才好,他心跳如擂鼓,咚咚咚,敲在胸膛里,他不自觉地紧了紧呼吸,脑子里眩晕一片,只剩下几个大字:他要被揭穿了!
“当然不是。”徐福是真的很想冷笑,他没想到刘奉常这样大的胆子,这也能往自己身上揽,何况自己还站在这跟前呢,刘奉常就敢以此来要挟王柳了,实在不知是说他胆子大好,还是说他实在蠢的没边儿了好。
内侍也惊讶道:“王太卜恐是误会了吧,当时竹简呈上来,刘太卜推举的却是他一个侄儿。并未推举王太卜。”内侍顿了顿,道:“推举王太卜的乃是徐奉常啊,王上极为重视徐奉常的意见,这才从众人中择选了王太卜,升为太卜丞。”那内侍都还暗自道,徐奉常实在善心呢。听方才所言,王柳与徐奉常也是有过节的,但徐奉常却能大义举荐,让人家做了太卜丞……
这份心胸!
实非常人能所及!
其实不止这内侍,就是包括王柳、苏邑在内的奉常寺上下人等,听过之后,也都愣了愣,与那内侍想到了一块儿去。
他们不得不承认,人家年纪轻轻,为何能这样快便坐上奉常的位置,盖因他本就优秀,又心胸广阔,能容纳他人,这样的人……才是最适合卜筮的。
而王柳回味过来之后,心中五味杂陈,又是震惊,又是愤怒,又是羞窘。
他没想到,徐福真的不与他计较了,他见平日里徐福对自己冷言冷语的,还当徐福依旧记着当初自己的错处呢,每当这时王柳都是暗道,这本该是自己承受的,若不是自己非要去为难徐福,又如何会惹得徐福不喜?但他真的没想到,徐福早就不记在心上了……竟然还推举了他做太卜丞!他知道徐福与王上是什么关系,徐福开口……他那太卜丞的位置的确是坐稳了。
可再看刘奉常。
明明并未推举他,却厚着脸皮认了,他出手帮了刘奉常,如今刘奉常还拿着这份根本不存在的恩情,来要挟他!
其卑劣,尽荆越之竹,犹不能书也!
“刘太卜冒认他人之功,脸皮如此之厚,实在令我开了眼界!”王柳冷笑一声,看着刘奉常的目光冰寒至极。
刘奉常打了个哆嗦,再难说出一句话来。
完了……完了……如今什么都完了……
刘奉常并未觉得羞愧,并未觉得自己有何处错了,他先想到的却是自己恐怕要丢了官位,还要遭责难了……
内侍冷笑道:“我也未见过这样的人,恐怕王上听了都会觉得惊奇呢,我瞧刘太卜也应当觉得欢喜了,毕竟也能在王上面前露个脸了……”
要告知被王上?
刘奉常如今还能忆得起,当初大傩时,因为有人晕死过去,王上对着奉常寺发起怒来,是何般模样,今日想起来,他都仍旧觉得双腿发软,内心蒙着一层恐惧。
越往下想,刘奉常便越觉得惊惧,甚至还联想到了那长信侯的死法……
这么一想,刘奉常竟是生生厥过去了。
押住他的人,鄙夷地轻嗤一声,押着人便出去了。
而徐福也没了继续留下来的心思,那刘奉常恶心人的本事,实在是一等一的!为了个奉常的位置,也是丑态毕露!当初他的批语,可真心没冤枉刘奉常!
众人见一场大戏落幕,这才心思各异地散去。
他们都不由得想,王柳这样得罪过徐福的人,尚且都能在徐福跟前讨到好处,那他们岂不是更容易了吗?
只可惜徐福拔腿要走,他们也不敢上前拦,如今他们也算看出来了,徐福是个不好惹的人,他不惧任何人,若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上去得罪了人,那可就不好了。方才刘奉常的做派,肯定让徐福心中不快,他们还是且等一等,再去与徐福结交也不迟。
众人一散,便只剩下了王柳与苏邑。
王柳暗暗咬牙,迟疑一会儿还是跟上了徐福。
“多谢徐奉常。”王柳恭恭敬敬地一拱手道。
苏邑淡淡道:“我都未能想到,竟是徐奉常举荐了王太卜。”
王柳听完,当即便转头横了他一眼,颇不高兴地道:“难不成你觉得不配做这太卜丞吗?”
苏邑摇头,“我可并非此意……”
“那刘太卜是个麻烦,我去瞧一瞧他的罪名簿,你们且自己聊去吧。”徐福心思已经不在这边了,说完之后,便跨出了奉常寺的门。
原本还等着好好感谢一番徐福的王柳愣了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也就只有刘奉常这样的人,才会将这种恩情捏在手中来要挟他人了,而徐福这样的人,却是压根未将这份恩情看在眼中。
刘奉常挟恩求报,他心中不快,而如今徐福不要他报答,他反倒心中觉得难受起来了。
苏邑扫了一眼他的模样,皱眉道:“别看呆了。”
王柳回过神来,不悦道:“我何曾看呆了?分明是你看呆了!”
苏邑皱了皱眉,暗道一声不与王柳计较!这边转身离去了。
王柳瞪了瞪他的背影,心中不快道,分明是苏邑不知死活,觊觎徐奉常!怎么苏邑还反倒指责他?果然是个怪脾气!有毛病!
苏邑也心道王柳有病,以前与徐奉常不对付,如今又倾慕徐奉常,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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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并不知那刘奉常被带往何处了,而此也没有小内侍在外等他。徐福也不耽搁,拔腿步行往王宫的方向而去。左右王宫的守卫都已经认识他了,哪怕不坐那马车,也没有什么所谓。
而此时那宣布王令的内侍,跑得飞快,已经到宫中先寻嬴政禀报去了。
嬴政很早之前便知晓徐福在奉常寺中,曾经遭遇过责难了,只是那时他对徐福半点心思也无,二人之间陌生得很,徐福对他也只有一个可利用的作用。对于这样的人,他怎么会上心呢?只是如今再听内侍提起,嬴政的记忆回笼,这才觉得愤怒不已!
如今换了个身份,他成了徐福的情人,他自然难以容忍有谁欺侮了徐福。那些过去,如今一想起来,嬴政便觉得刘奉常当真可恶!
撤职便都是便宜了他。
那内侍又将刘奉常在奉常寺中大闹的事托出,嬴政听了之后,面沉如水,半晌连句话也不说。
那内侍却战战兢兢低下头,知道嬴政这是真的怒了。
“王上……那刘太卜……如何处置……”
嬴政手中的竹刀在竹简上划出长长的痕迹来,印痕深刻,可见他方才使了多么大的劲儿。
“当初寡人为何会选此人做了奉常?”
赵高在旁闻言,躬身道:“王上,当初奉常之位,乃是吕不韦所选的人担任,后来便换成了逆犯嫪毐的人。”
怪不得了……那嫪毐也不过是个出身市井的混混,他能有什么选人的目光?选了此人上来,也不过是为了膈应吕不韦罢了!当初嬴政还未注意到这一茬,原本奉常寺也不是多么重要,他便也未撤去此人职务,但如今细数起来,嬴政才发现这人身上,竟有这么多令人难以忍受的罪过!
“将人带到寡人跟前来。”嬴政冷声道。
内侍愣了愣,扬起头来,“王上?”那刘太卜如何配见王上?杀了不是便好了!
但内侍心中再疑惑,却也不敢出声质疑嬴政的决定,于是站起身来,道:“奴婢这便去。”
刘太卜……
好一个刘太卜!
嬴政手中的笔刀插在了竹简之上。
赵高在旁边斜睨了一眼那笔刀,暗暗在心中为那刘太卜点了根蜡。
不久之后,刘太卜便被带到了殿中。嬴政见地上蜷着一团软趴趴的玩意儿,不由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内侍道:“回王上,这是吓晕了。”
“吓晕了?”嬴政嘴角翘起,露出个冷漠的笑容来,“将人泼醒。”这人可实在太没用了些。与徐福争执时,怎么不见他如此胆小?想来是将徐福当做软柿子捏了!可那也得看寡人让不让你捏!
莫说如今成了太卜,就算是奉常,一个小小奉常!算什么东西!
给徐福提鞋都不配!
有宫人拎了水来泼在他脸上,只是可惜,这时是盛夏时节,那水泼上去,可不是冰寒刺骨的,反倒是凉爽的。不过就算如此,那刘太卜还是生生打了个寒颤,从昏迷中惊醒过来,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是哪里?这是哪里?”他实在太过慌乱了,看也没看便喊出了声。等到他平复下来,这才看清了坐在上位的嬴政。这一眼,差点让心中恐惧的刘太卜又生生晕过去。
“王、王上……”刘太卜匍匐在地,头也不敢抬。
这还是他头一次单独面见王上,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境地之下。
就在此时,有宫女进门道:“王上,扶苏公子同徐奉常到了。”
刘太卜就听见了个“徐奉常”,当即又打了个哆嗦。他这是追上来,要弄死自己啊……
刘太卜总算知道畏惧徐福了,不过此时也晚了。
嬴政挑眉看向那宫女,“扶苏同徐奉常一起来的?”
宫女点头。
“将人请进来。”嬴政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些。
不多时,徐福便牵着扶苏进来了,宫人们见他们如此姿态,也不觉得奇怪。就算哪一日,扶苏公子都认徐奉常做仲父了,他们也不会觉得奇怪。
徐福也是在路上遇见扶苏的,扶苏要来请教嬴政,而徐福是要来寻嬴政瞧个热闹,二人便一同进来了。
见到徐福的面,嬴政顿时更为心疼了,想一想从前自己竟然对徐福的遭遇不放在心上,而那刘太卜竟然敢让徐福去洒扫茅厕?嬴政便觉得胸中涌动着压抑不住的怒气。
扶苏一进来,先同徐福一起见了礼,随后便好奇地看向浑身湿了个透的刘太卜,问道:“父王,此人是谁?”
嬴政冷着脸道:“此人乃是曾经欺侮过你老师的恶人。”个中森寒意味,刘太卜皆听进了耳中,他不自觉地便又打了个哆嗦。
“欺侮过老师?”扶苏闻言,当即眉毛一扬,快步上前,命旁边的宫人道:“将此恶人的脸抬起来,且让我瞧一瞧,是何等利害的人物,才敢欺侮我扶苏的老师!”
那刘太卜闻言,只觉得脑子一片晕眩。
什么……什么老师?
徐福是长公子扶苏的老师?
刘太卜已经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了,他恨不得就此昏死过去。他怎么……怎么就犯了这样的大错啊!
“我还当他有两个鼻子,两张嘴呢……原来也长得如此普通……”
徐福在他身后淡淡道:“谁说他长得普通了?比起常人来,他可是丑了不止半点……”
扶苏闻言,笑道:“老师说得不错,正是如此!老师曾对我说起过,相由心生。此恶人,面相如此丑陋,气质猥琐,可见其内心也何等卑劣!”
扶苏转头看向嬴政,问道:“父王,他是如何欺侮老师的?如今便让扶苏为老师讨回来。”
徐福和嬴政都有些惊奇地看了一眼扶苏。
如今这个模样的扶苏才像是个正常同龄人的模样啊。
扶苏身为秦王的长子,年纪小小,竟然没有半分得意?竟然都不仗势欺负一下人?平日里总是年幼却沉稳的模样。而他如今叫着要为徐福讨回来,那冷厉和溢着怒气的脸,才更像是个出身高贵的小孩子啊。
“也不是多么大的事,他曾令我去洒扫茅厕。不过我却没做。”
扶苏闻言,瞪大了眼。
让老师去洒扫茅厕?
让老师这样气质出尘的人……
“好大的胆子!”扶苏抬脚便踹在了刘太卜的腰上,“揍他!”
宫人闻言,抬头看嬴政,却见嬴政面带笑意,这还有何说的?当然是上前开揍!扶苏公子说得没错!此人实在可恶!竟然敢对徐奉常下如此命令!徐奉常啊……
那可是如神仙下凡般的徐奉常啊……
此时扶苏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鬼主意,突然道:“父王,不如将胡亥抱来……”
“做什么?”嬴政皱眉。这样的场面,将胡亥带来做什么?
扶苏道:“自然是让胡亥尿在他的身上……”
徐福:“…………”
完了……
扶苏公子,当真被他带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