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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桶上的小孩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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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皇后倒是真信,她以前还在王府里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薛菱跟殷邛掐架。

    她只是摇摇头道:“你为何要回来?”

    薛菱失笑:“你这话问的奇怪,我为何不能回来,只因为你觉得这大兴宫成了你的家么?”

    “你在宫外十二年,无欲无求,本有千万种手段能让你从道观离开,可你仍然选择了呆在那里,我便知道,你是不大瞧得上宫里头的生活。所以我才问你为何回来。”林皇后走近她一步。

    林皇后根本不在意薛菱的随意失礼,反倒是微微屈膝,不顾自身刺绣精致的裙摆,跪坐在她榻边,问道:“既然你不在乎我仅有的东西,那你为何回来?你属于宫外,你属于更好的地方,而不是在这宫里。”

    薛菱听了这话,才完全睁开眼来。

    她以为林皇后在搞笑,然而对方完全不是,林皇后是十分认真的说出“你属于更好的地方”这句话来。

    薛菱忽然感觉,这个女人跟十几年前她认识的那个林充仪不大一样了。

    十几年前的女人,为了活的比谁都好,拼命地适应着贪得无厌的男人,将自己铸成了让对方舒适的模样,从里到外活的面目全非。

    如今却……

    明明生活状态也没有改变,薛菱却总觉得她跟以前太不一样。

    不过都这么多年了,什么都会变的啊。

    “那你说我有什么地方可去?”薛菱颇有兴趣的笑了:“我倒是好奇,在你眼里,我宫外的生活有多么快活自由?”

    皇后本想开口,忽地想通了什么,睁眼道:“他不许你离开长安?”

    “岂止长安!”薛菱大笑:“那道观是为我量身定制的笼子,我连家也回不得,连那点天空外的塔尖也见不到!”她胸口起伏,笑的花枝乱颤:“林怜啊,这都十几年了,你那点小天真还没磨掉啊。”

    林皇后听到薛菱叫她本名,身子一颤,抬起头来:“他难道对你不是特别的么……”

    薛菱却摆了摆手,自己不说,也让她免了开口。两个女人坐在这屋里头,本或许该口中针锋相对的场景,却竟这样闭口不言,各自沉默。

    纵然是沉默,也都能想象到对方的生活了。

    最终是薛菱受不了这煎熬的沉默,砸了一下嘴叹气道:“行了行了,你能不能就当没见过我,也别知道我的什么事儿。我再这么坐下去,看你这个样子,等回头想弄死你的时候我都下不了手呢。”

    这话说的本像是半句威胁,林皇后却轻笑了出来。

    “你到时候肯定还是下不了手。”她声音轻轻柔柔的。

    薛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以前不觉得林怜是这么个人啊。

    薛菱不太懂宫里头女人是该如何相处的,特别是如今这么尴尬的位置,家里头倒是没少提点过她,她也想过或许见了现任皇后,对方会使出各种各样表面和气不动声色的阴招来。

    可如今这副样子,她也分不清林怜这女人是装的,还是真的。

    薛菱不想猜了,她起身准备就当作没碰面走出去,跪坐在原地的林皇后却忽然开口:

    “对你来说‘振衣笑赴千尘浪,濯足醉踏万里流’都只当作是梦了么?”

    薛菱都快走出门了,听见她低微的声音,身子一震,回过头来:“你——”

    林皇后微微侧过脸来,双眸直直看她,就像是等个答案。

    仿佛自己的梦也在找个出口。

    薛菱心里头也不知是酸楚还是烦郁,她连一口气都舒不过来,半晌才道:“年少时候意气风发,随手写的东西,都是笑谈。我已经老了啊。”

    她说罢,本想推开门就往廊外走去,却终是停住了脚步,对林皇后低声道:“你不要与太后走太近,咱们没人玩的过她。”

    林皇后没想到薛菱竟然还会提醒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薛菱却心里想的是,你怕是并不知道。薛菱走出去,外头是提着宫灯跪着低头的下人,一眼望过去全是黑漆漆的后脑勺,她这才叹出那口气,往灯火通明处去了。

    薛菱走到了前头宫人聚集的广场外,却看着台子上殷邛也不在,便转头问宫人:“圣人去何处了?太后与崔太妃怎的也不在?”

    “圣人去侧院与几位重臣相谈。太后娘娘与太妃娘娘身子不适,已经摆驾回宫了。”

    “走了?”薛菱皱眉:“太后和太妃那边请了太医去看了么?”

    “看罢了,太医回话只说是太后一直身子不好,太妃则似乎习惯了清静,今日参了宫宴,情绪波动才不适的。”

    薛菱轻轻哼笑了一声,挥手让宫人下去了。

    另一边侧边院内,郑翼为了挤进人群中靠近崔季明,也是使出了十成的功夫,奈何崔季明刚刚与少年们掰手腕,赢了一片,少年们又找来角斗场上表演摔跤的那位红发胡人来,要崔季明和那胡人比一次。

    崔季明也是无奈,被推搡着往前,只好与那胡人比掰手腕。

    言玉在旁边看着崔季明跟一个陌生的成年壮汉双手相握,两眼都快飞出刀子来了。

    崔季明晚饭吃得很饱,她的力量跟饱食度基本有直接联系,所以如今力量惊人,赢得也没太大悬念,旁边的少年都沸腾了,崔季明真想赶紧离开这个吵闹的地方,却看着从人群里钻来一个挤得脸通红的胖汤圆郑翼,急急忙忙就来拽她。

    “三郎!三郎不好了——”郑翼的声音被旁边少年的叫好声盖过:“九殿下,九殿下找不见了。”

    崔季明勉强听清,吓了一跳:“找不见了?”

    莫不是这九殿下被亲之后羞愤难当跳湖自杀了?!

    “我想这应该是你最后见得他,咱们快去找找吧。”郑翼急的直晃她胳膊,崔季明也有些不安,自觉的会不会逗他逗过分了,赶忙钻出人群,随着郑翼往外走。

    言玉也跟上,知道是九殿下找不见了,也同去寻找。

    这事儿又不好闹大,也指不定殷胥是在哪个地方睡着了,他们几个人只好先让内侍跟着一块儿找找,实在找不到了再告知圣人。

    崔季明问了殷胥的内侍忍夏,也觉得应该是年纪小,拎着酒壶没轻没重的喝醉了,他们几人赶紧分散开来去找。

    这一片宫殿面积极大,找个人还真不是容易的事儿。

    崔季明和言玉越走越往宫里头没人的地方去了,刚觉得这边不会有人,要转身离开,就看着一个身材健壮的黄门背着个人往这边走来,仔细一看,可不是殷胥么!

    她连忙上前,那黄门也将殷胥放了下来,躬身行礼道:“奴在旁边院里发现了殿下,殿下似乎喝醉了,身边还有酒壶……”

    “啊,麻烦你了,你能背着他到前边殿里去么?”崔季明跟着扶了一把。

    那健壮的黄门又躬了躬身子:“郎君,奴是御前公公下头当差的,趁着空偷了懒才到这边来,偶然撞见了九殿下。若是送过去,怕是宫人都知道奴偷懒从御前溜了,这可是要重罚的。”

    这黄门说的也有道理,崔季明理解他,便道:“那你快去吧。”

    黄门应着,微微抬了抬头不着痕迹的看了崔季明一眼,却看到了她身边的言玉,身子猛地一僵。

    言玉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王禄,二人在这场景下遇见,点光火石般看了对方一眼,都是心中骤然一惊。

    言玉想起崔季明说过九殿下问起他来,又知道王禄多年谨慎绝不会是从御前偷懒溜走之人,这偶遇九殿下绝对是谎言,是他主动来找的!能让他来找,难不成龙众当今的主子是这年幼的九殿下——

    不,怎么可能!

    王禄更是惊愕,他一直不知为何言玉如今才来找龙众,如今又是什么身份在长安,如今瞬间明了。十几年前言玉跟着崔家离开长安,那时候年幼自然不得进宫联系龙众。上次他来来找龙众的时机,不刚好就是崔季明入长安没多久的时候么?!

    崔家不可能不知道言玉的身份,自然也是知道他来找龙众的。

    崔家到底对龙众有什么样的企图?他对着殷胥隐瞒真相,会不会遭到更大的祸患!

    二人这一眼,转瞬避开,崔季明连半分都没有注意到,看那送殷胥来的黄门行了个礼,极快的退下。

    她扶着似乎醉的不轻的殷胥,回头看言玉:“我不想背他,这儿还有点距离,要不你背他过去?”

    言玉快速的说道:“他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别出点什么事儿,咱们别来背他。旁边就是侧殿暂时休息的屋子,你扶他进去,我找九殿下自家的内侍来搬他,你守着别动。”

    崔季明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再说话,便看到言玉快步转身,往外头走去了。

    不过瞬间,这无人黑暗的廊下,就剩着崔季明和那个被她扶着烂醉如泥的殷胥了。

    怎么又剩他们俩了,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幸好她力气不小,扶着殷胥推开旁边昏暗的殿门,里头有一张软榻,崔季明却找不见灯烛,至少先将殷胥放在软榻上,坐在榻边等言玉过来。

    也因是今日中秋,月亮亮的惊人,崔季明在昏暗的室内坐了一会儿,也能看清朦胧月光下屋内大概的样子,更能看得见殷胥因为醉酒而微微发红的脸。

    “唉……装什么大人啊,才多大,喝什么石冻春啊。”她看着刚刚还气的一戳一蹦哒的少年如今安静的睡颜,轻轻叹气道:“我现在都未必喝得了两壶呢。”

    屋里头没人回应,外头也是一片寂静。崔季明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看看月亮,看看殷胥。

    不过这位九殿下,比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长高了些。

    也才个把月,气色变好,神色淡定,跟以前确实是有天壤之别。

    殷姓的似乎五官都不算出色,殷邛长相只不过是一般偏上,因长久高位而气质不同,泽和修也都是眉目俊朗但说不上出彩。

    这位殷胥也是。

    他很多地方长的还是很像殷邛,眉眼狭长,嘴唇偏薄,天生偏病弱的身体使他两颊几乎没有少年气的软肉,早早凸显出男人的骨骼,更显的成熟几分。

    崔季明也是等言玉等的太无聊了,越看越仔细些。

    他的眼睛睫毛长而直,往下垂去,眼尾又比旁人长一些,倒是因为有个优雅的弧度而并不显得太阴郁,双眼皮很不明显,到眼角处才微微开。

    平日里殷胥很喜欢垂着眼睑,任凭那扇子一般的睫毛投下阴影,挡住瞳孔中大半的神色,显得冷淡而不好亲近,而可刚刚他吃惊的时候,抬起眼来,瞳孔颜色却很浅,算得上澄澈。

    纵然是面无表情,她仿佛也能看得出他心里的想法。

    忽然她审视下的那个人皱了皱眉头,轻轻启唇酒味弥漫:“崔季明……”

    “哎?”崔季明吓了一跳,以为他醒着,可戳了戳却没反应。刚刚都没有躲她跟刺一样的目光,估计真的醉了,这只是醉酒后的胡话,她只得回答道:“怎么?”

    “崔季明,你这个混蛋。”他启唇,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崔季明咬牙:“至于么你,脑子里就记恨上了啊!装什么寂寞男人伤心泪的喝酒,十三四岁就喝醉,指不定会喝伤了脑子,你那好不容易转起来的脑子别又傻了。”

    她话音刚落,殷胥眉头皱的更紧:“无聊!”

    喂!崔季明恼了,伸手恶作剧的捏住他鼻子:“你再骂一句,我就捂住你的嘴,让你喘不动气。”

    他被捏着鼻子,显得有些搞笑,下面说的醉话也都带上了鼻音,显得很含混,崔季明却听清了。

    “……你、你到波斯,可要平安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