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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鳄鱼头”和其余在场“关帝厅”众人一听到“其昌先生”四个字都齐刷刷地看着龚千担,个个的表情都是一片仰慕和敬重,比起先前对那帮巡警的骄横鄙夷的态度大为不同。
搞到龚千担自己反倒十分不好意思,有点心虚“鬼仔谭”这样为他脸上贴金,其实他自己连沙基的“细眼皇帝”都未亲身见过一面,只好立即和陈久如上前寒暄,练称“不敢,不敢”。陈久如不是洪门中人,所以就没有太多和他们交谈。
“鳄鱼头”一手握住龚千担,道:“原来是‘其昌先生’的‘热血门生’,我就是‘鳄鱼头’,任职关帝厅的‘山前探马’,今日能够见到‘细眼皇帝‘的弟子,实在是荣幸之至。”脸上的表情十分真诚,从语气就听得出是个豪爽之人。
“关帝厅”与其他洪门公司不同,别成一格,所设职位名称也有异,这个“鳄鱼头”担任的“探马官”乃是司职对外联络、走探声息。
龚千担听到他这个外号,心里却有些好笑,省城俗语正所谓有云:“鳄鱼头、老襯底”。意思就是形容某人外表凶猛精明,其实不过是虚有其表,是个“老襯”,没用的货。不知道为何他会有这样一个绰号。但是能在“关帝厅”担任要职必定有过人之能,龚千担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潮州柑”和龚千担互相问好之后,指着“鳄鱼头”旁边那人,对着“鬼仔谭”道:“这位来头非同小可,是关帝厅的二路先锋官。”
那个人大约四十来岁,生得斯斯文文,衣着并不像“鳄鱼头”和其他“关帝厅”门生那样破破烂烂,十只手指又长又白,倒像是个“文化人”,完全和他的身份不相称,
“鬼仔谭”听到此人居然是关帝厅内的高层,心想今晚“关帝厅”必定是有重大事情要图谋,不然不会连先锋官也出动了,脑海中闪动念头,道:“‘千门八将’,关帝厅的‘提留老正’老正南前辈。”
“潮州柑”听到之后很得意地看着这人,“鳄鱼头”立刻竖起拇指,心悦诚服地道:“谭兄果然是见多识广,连我们先锋官‘老正南’的出身都知道,厉害。”
那人打量了“鬼仔谭”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道:“我都已经没有做‘提留正将’很多年了,你居然还知道。果然不愧是‘公脚先’的儿子,省城洪门之内的情况你都很清楚呀。”
“鬼仔谭”连忙对着龚千担道:“这位就是当年名震省城的‘千门八将’之首,‘提留正将’老正南前辈了。”
这个“老正南”除了是“关帝厅”的先锋官,以前还是出身赌档。传统省城赌博,有称“千门八将”,以“正将”为首,俗称“老正”,单以出神入化的赌术取胜而出名,绝非那些下三滥诈骗作弊之徒可比,在三教九流中地位很高。而“正将”之中又以“提留老正”为最强者,是这一行当顶儿拔尖之人。这个“老正南”当年就是“提留老正”之一,但是他觉得这个行当毕竟出身低微,十分低调,所以甚少人知晓。
“鬼仔谭”在香港经常听他父亲“公脚先”讲述省城洪门中的大老一级的事迹,自然听说过这位传奇色彩的“关帝厅”千门高手“老正南”。
龚千担听完“鬼仔谭”一说,才留意到“老正南”那对手指,难怪又长又白,必定是浸淫了数十年的功力。“鬼仔谭”待众人都引见之后,就问“潮州柑”道:“为什么许大哥你会和‘关帝厅’的朋友来到沙基?你不是一向在潮安的吗?”
“潮州柑”瞪了戴知秀一眼,道:“粤军已经从福建回师,一个月前克服潮安汕头等地,现在快打下惠州。我们福字山头在潮州会党自然是支持粤军打回省城,驱赶‘滇、桂’军政府了。”
说完又对着戴知秀凶恶地道:“蒲你阿摩!你个短命种,你是站在莫荣新、岑春煊那边,还是站在我们粤军这边?你说!”
戴知秀这个时候已经恢复神智,一听“潮州柑”这样说,才知道原来他是来策反自己来了,这可是稍有不慎就杀头掉脑袋的事情,一时间吓得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当时的粤军已经三路合围攻下惠州,虎门炮台在朱执信的策反下也投诚粤军,如此一来珠江入海口和省城东江的门户重镇已在粤军之手,指日就能沿东江而上,挥师东莞等地。只不过可惜因为虎门炮台守军和当地民军发生冲突,才导致朱执信遇难。
同时孙文在上海也致电湖南湘军从北江顺流而下,夹攻省城;广西民军亦响应孙文号召会攻南宁、桂林,旧桂系后院起火。
旧桂系在省城可以说是风声鹤唳,四面楚歌,粤督莫荣新虽然口气还是依旧强硬,发电声讨对抗孙文和陈炯明。但是省城内各界社团、学校和各业工人纷纷响应“省城还粤”,声潮此起彼伏。
戴知秀又何曾不知道这些情况,他手下主要部队大约有二千余人,驻扎在省城东郊的瘦狗岭,若然粤军西攻省城,他必定是首当其冲。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举部反正,倒戈滇军;一就是早寻退路。
他没有回答“潮州柑”,脑中却是不停地转换着念头。“潮州柑”不耐烦地道:“你不用再犹豫了,你的‘老表’大山炮已经同意反正,他在燕塘宣布和桂军决裂了!”
“大山炮”就是桂军的那个陆云豹,虽然之前已经获悉他率部离开省城到了燕塘驻扎,想不到这么快就宣布和桂军决裂。龚千担吃了一惊,对着戴知秀道:“原来你和陆云豹是‘老表’?”
所谓“老表”就是拜把子的兄弟,戴知秀见被“潮州柑”道破,又看似乎龚千担和陆云豹是有过节,连忙就摆手道:“我和他不太相熟,不太相熟。”
“潮州柑”冷笑道:“你和他不太相熟?你们两个好到一条裤子两份穿,怎么会是不太相熟?”
“陆云豹已经投靠了粤军的大老许崇智,连番号都会改成粤军,看来他比你是快了一步啦。”
戴知秀道:“你究竟和粤军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我相信你?”
“潮州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戴知秀道:“蒲你阿摩,不要在老子面前装了,你自己看看吧!”“鬼仔谭”却一把就那封信抢了过来,打开一看,然后笑道:“戴师长,原来你早就和粤军搭上了线,果真是墙头草呀,见机真快呀。”
龚千担接过信一看,原来是此信是粤军在惠州的前敌总指挥部委托“潮州柑”混入省城交给戴知秀的。信中所提,戴知秀和陆云豹早就在半月前和粤军的大老许崇智取得了联系,要求投诚,但是提出的条件就是增拨军费和等省城光复后,其部能够驻扎省城内。粤军内的高层将领经过讨论,认为若然陆云豹和戴知秀两部能够反正,那省城的东面和北面门户就会不攻自破,而且戴知秀的部队扼守九广铁路要冲,非同小可,所以初步同意了他的要求。
不过戴知秀和陆云豹这两个滇、桂军阀,向来是以反复无常著名,所以粤军高层首脑都存有戒心,因此委托潮安会党强人“潮州柑”前来探查虚实,并要尽力促成二人反正投诚。
当年护法运动失败后,粤军退出两广,奔赴福建发展,在漳州一带站稳了脚步。漳州、厦门属闽南地区,和潮汕一带都是潮州会党活跃地盘,粤军之所以能在福建卷土重来,全靠得力于潮州会党特别是潮安的“福字山头”的帮助。而潮安的“福字山头”就是当年洪门七山聚义中的福字山头的分支,还有另外一支后来到了香港岛“四环”之一的西环,也就是“鬼仔谭”父亲“公脚先”所属公司。
龚千担看完信就扔给了戴知秀,想不到这个戴知秀现在奇货可居,若然他真是投诚粤军,要想从他身上追查那些西关失踪女工和小童,以及庆隆的下落就大不容易了。
戴知秀看完信,连忙堆笑道:“原来这位潮大哥是‘嘎几冷’(自己人),那就好说话了。”
“潮州柑”啐了一口道:“谁跟你是自己人?我是潮州好汉,你是云南滇军,风马牛不相及。”“鳄鱼头”道:“戴师长,现在情势分明,到这个时候你还要反反复复吗?”
戴知秀眼珠一转,立刻爽快地道:“那还用说吗?‘粤人治粤’正是我一向的主张。等粤军回师省城后,我还要追随孙先生北伐,统一全国,恢复临时约法,实现民国共和!”
“鬼仔谭”看到他大义凛然、侃侃而谈,毫无做作之色,心里也十分佩服此人见风使舵、口才了得。“潮州柑”却道:“空口无凭,戴师长最好写封回信,由我带回汕头,让我有个交待。”
戴知秀知道“潮州柑”是要真实凭证,免得自己反口不认,又听到连陆云豹都已经决定脱离桂军,于是马上道:“这有何难,我现在马上写下两封电文草稿,盖下我的公章。一份由潮大哥你带走,一份我回到公馆后马上通电全国,如若到时电文不同,上有我的公章我也无从抵赖。”
“潮州柑”点点头,道:“粤军攻下惠州后,很快就会进逼省城,到时候戴师长可要大力协助。省城光复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戴知秀想到自己倒戈投向粤军虽然冒着很大风险,毕竟他的部队人数不多,比起在省城内的桂系直属部队十分悬殊。但是他和陆云豹在省城滇、桂势力之内都是一向遭受排挤的,尤其是他的滇军在省城被桂军一赶再赶,结果被赶去了驻守在东郊的瘦狗岭,那里盗贼如毛而且民风剽悍又没有油水,他的部下简直是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但是若果粤军果真能回师光复省城,孙文等必将会回粤重组护法政府,到时候酬庸论功,他自己的部队能够回驻在省城内,必定大多油水和钱财,一样可以继续霸占省城,想到这里戴知秀也觉得这笔生意做得过。
龚千担却是十分恼怒,陆云豹和戴知秀这两个小人现在居然成了省城光复的一份子,陈久如看到他的脸色知道他心中所想,低声道:“千万要忍耐,省城光复大业为重呀,想想执信先生的嘱托”
“老正南”对“潮州柑”道:“既然许兄的任务已成,那就轮到我们‘关帝厅’来问了。”“潮州柑”点点头,对戴知秀道:“戴师长,我们来陈塘南拜会你,还有另外一事要请教。”
戴知秀连忙道:“各位请讲。”“老正南”却没有说话,看了看“鳄鱼头”,又看了看龚千担、“鬼仔谭”和陈久如一眼。“潮州柑”立即道:“这三位都是自己人,两位无须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