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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万物都是向死而生的,人,也一样。只可惜,人,只有到了死亡的那一刻,才会真正正视死亡。在这之前,不管什么人,不管是刚呱呱坠地的婴儿,还是垂垂白发的老人,都不会认为自己会死去。
就像是此刻的刘惜一样,她倒在离床铺只有一步的地毯上,口中渐渐涌上熟悉的血腥味,眼前已经渐渐失焦、发暗。她甚至能感觉到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抖动抽搐,就像是小时候看到大人杀鸡时,那大公鸡垂死的挣扎。
刘惜此刻才无比真实的意识到,她真的要死了。她自以为半年前,接到医生胃癌晚期的诊断时,她就对死亡做好了准备,却其实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不想死,下意识的认为,世上终会有奇迹。
她现在虽然已经看不见了,但意识却格外的冷静,脑海里没有浮现人们常说的,从小到大的历史影片。心里所想,却是对那个爽朗的房东太太有些愧疚,似乎避免不了给她添麻烦了,她死在这里,说不定还得连累她的房子跌价。
本来刘惜想着这两天就退房,找个漂亮的无人海滩,无牵无挂的走进大海去,也落得个干净,结果还是晚了一步。也许,潜意识里还是有丝丝生的侥幸吧,毕竟医生不也说过,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呢。虽然胃痛的时候恨不得立刻死去,但是,谁,不想活着呢?
虽然遗憾,但刘惜此刻格外理智的意识,却很有勇气、很有尊严的,丝毫无抵抗的被拖入死的黑暗中。
刘惜再次意识苏醒时,她有些惊喜又有些遗憾,惊喜的是她还活着,且不用给房东添麻烦了,遗憾的是,她似乎还依旧得面对死亡,这样的勇气可是一而再,三而竭的。
不过,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没再颤动了,而且似乎也没有平日里的沉重,只不过,为何身体的一面能感受到阳光的炙热,另一面又感觉地面的冰凉?是谁把自己挪到室外阳台了吗?可是,她没闻到海水的咸腥味,却有种熟悉又陌生的带着甜味的花香。
因为还无法动弹,也无法睁开眼,刘惜很有经验的忽略嗡嗡作响的脑袋,开始转移注意力,这到底是什么花香?不像是最近见过的,而像是记忆深处的某种,夹杂着木香的花。槐花?不对,那个更甜腻些?丁香?不,那太浓郁。对了,是梧桐花!
随着脑中淡淡梧桐花的画面出现,刘惜暮然张开眼睛,脑中模糊的画面似乎被描摹加深过,那么真实的呈现在她的眼前。
遮天蔽日的巨大梧桐树,如伞盖一样高高在上,成人手掌大的墨绿叶片下,是一团团,一簇簇粉中带白,白中染紫的小喇叭般的花朵。
也许是加入了视觉感官,刘惜觉得那花香更加明显了,就仿佛花朵上的花粉都散落下来一样。她依旧没动,仰躺在地上看着那坠在枝头,很有重量感的花团,看着叶片间隙露出的刺眼的阳光,这些似乎都有些真实的过头了。
尤其是她感觉到身下湿冷的泥土,似乎是刚刚下过雨?她从没做过如此真实的梦,这,是梦,没错吧?
刘惜试探着动了动被压在身下蜷缩着的左手,好麻好痛,梦里不是会痛的吧?刘惜用右手扶着自己依旧嗡嗡作响的头,缓缓抽出被压的涨红的左手,那种麻胀感真实的让她想说在做梦都不行。
看着红中透黑的小鸡爪般的左手,刘惜有些庆幸,这手虽然看着瘦但毕竟因为年纪小,还是有些肉的。不像是她得病后,从不敢称体重,但看着越来越皮包骨的手,也知道自己快与骷髅无异了。
她这是穿越了?刘惜等脑袋的嗡鸣稍轻,缓缓地撑着地坐起来,入眼的是一个狭小的院子,即便是此刻以小孩子的视角来看,也是小的。顶多有三四十平的样子,而她正坐在院子里,坐在一棵成年人才能勉强环抱的梧桐树下,身下的土地是黑色的,据说这种颜色的土壤很肥沃。
正前方不远处是一间不大的红砖房,是平顶的,比起一墙之隔的那很有些气派的青砖瓦房,很是粗糙,但也看得出修建了没多久,挺新的样子。
离刘惜右手边不远处的院墙处,是一个不算大的黑漆木门,看起来倒像是电视剧里深宅大院儿的后角门,没有一点儿大门的感觉。
刘惜觉得很眼熟,对面敞着门的红砖平房很眼熟,那个黑漆门也是,嗯,说起来,这个梧桐树更眼熟。她依旧没敢起身,因为眼前还一阵阵发晕,她坐着转身,果然,看到了那间更加熟悉的青砖小瓦房,那是她的家。
或者说那是她曾经仅仅十岁就开始独立生活的家,这里是她悲惨生活的开始,或者说是更悲惨的开始。因为即便是父母没离婚的十岁之前的她,也说不上幸福,只是,那时候毕竟他们还是偶尔回家的,不像后来,这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刘惜又缓缓躺下了,因为刚刚太激动眼前又晕圈儿了,躺下了就舒服多了,看着如碎钻般闪烁在树叶间的阳光,她笑了起来。一开始还是无声的笑,后来就是笑出声来,那声音虽然有些干涩,但依旧有着柔软的略陌生的童音。
笑着笑着刘惜又落下泪来,莫名的委屈,一个人饥一顿饱一顿的长大,一个人摸爬滚打的赚钱,一个人面对着病魔,面对死亡……她都没怎么哭过,就那么咬牙撑过。
而此刻,面对上天的恩赐,她却觉得既委屈又感恩,为曾经的自己委屈,也为重来一世的感恩。哪怕,这只是大梦一场呢,毕竟谁又能确定,上辈子不是梦呢?
哭了没一会儿,刘惜就偃旗息鼓了,她毕竟是不熟悉哭这个业务的,眼泪没有这么多储备,即便是她才……嗯,现在她多少岁?还有,她好饿……胃饿得抽抽了,这种久违的食欲感,让她兴奋起来,老话说的能吃是福,绝对没错,她前世到最后连喝粥都喝不进去了……
刘惜咽了咽口水,扶着梧桐树爬起来,一路扶着围墙墙壁、储藏室的门把手、有着塑料顶棚的简陋门廊支柱,向身后的屋内走去。
从室外进入乌漆麻黑的室内,刘惜适应了良久,她的第一要务不是参观屋内环境,当然不过三四十平的屋子也没什么好参观的。她的第一要务是,找吃的。嗯,几乎不用找,就在门口朱红色铁炉子上放着一箱方便面……
黄色的包装袋,上面的图案也怀旧的很,一大碗明显图不对题的香菇面上,写这几个大字,三鲜伊面。看着图,刘惜感觉更饿了,四处撒摸了半天,没看到热水壶,于是当机立断……撕开袋子干吃。
这年头的方便面,面饼是油炸过的,完全可以干吃,算得上香脆可口。说起来,工作后她想吃这一口却遍寻不着,据说后来食品监管方面,要求方便面面饼不许油炸,太不健康……刘惜倒觉得,现在没有地沟油,油炸也健康的很,更何况,她这小身板儿貌似缺油水的紧。
刘惜狼吞虎咽的嚼了一袋方便面,其实她还没怎么饱,不过,干吃这玩意儿太伤胃,等会儿找找有没有钱,她还是出去买好了。要知道这老街老巷的,最不缺的就是正宗的老字号吃食。
据说她家所在的这个乾德街,是几百年前就存在了的,这街上最有名的有龙眼小包子,手工大水饺,高汤米粉……刘惜觉得自己的口水又开始泛滥,还是先打住,先找到钱再说。
怎么说还是小孩子,肚子里有料了,也就恢复过来了,最起码眼前不发黑了。刘惜真不知道自己守着一箱子方便面,怎么还会饿晕了?真是,她的胃说不定就是这时候坐下得病。
刘惜对自己有些恨铁不成钢,碎碎念着去床上找书包,是的,这个两米多长,两米宽的大床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的大半面积,她的书桌就是,掀开床褥的床板……
真不知道那从不住这里的两口子,从哪里弄来的床,说不定是人家不要的……刘惜看着搬来不过两年已经掉漆的铁床,觉得自己真相了。唉,拥有两个坑娃的爹娘也是倒霉到头了。
看到脏兮兮床上那个脏兮兮的粉色书包,再低头瞅瞅脏兮兮的自己,话说,自己小时候有这么不爱干净吗?要知道自己后来买的小公寓,可是受到同事的一致夸赞,虽小但超干净的说。
算了,这些等会儿再说,钱钱钱。从书包里掏出铅笔盒,嗯,这是她藏钱的习惯,从已经开裂的粉色塑料铅笔盒的下层找到了一卷儿零钱,毛票居多,竟然还有成分的。呃,对了,这时候还有几分钱的东西呢,虽然只是小摊儿上的糖块儿等玩意儿。不过,还是很感动啊,好久没见成分的钱了。
大票小票数了数,共五十四块八毛九分钱……好穷。不过,可以去吃米粉,小笼包了。刘惜觉得自己重生回来,脑子里似乎被吃这个字占了大半,这样可不好,即便是做吃货,她也得做个有追求的吃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