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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接上回,骆阁老去世,上皇一言九鼎,亲自定了“文定”的谥号,当今亲至,表达自己的哀思敬重之情,甚至为了表达对于骆氏的看重,骆家的两个儿子,都承袭了三品轻车都尉的爵位,世袭之职,三代始降。
众人对于上皇和当今的仁称赞纷纷,或曰仁善,或赞慈悲,此等种种,不一而足。
文定公一生忠君体国,也国为民也值当两位帝王如此盛赞。
骆家于文定公“五七”之后,收拾行囊,扶灵南下。
这一路上众人毁哀过度,又有骆家大奶奶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强撑着参与丧事。可惜漫长的三月旅程时,众人都是撑不住了。
毕竟是药三分毒,生怕对孩子不好,所以骆辰逸也只能不顾骆文远父子的鄙薄,见天地拉着太医实验什么药膳。
君子远庖厨,这是这个时代所有男人恪守的规则,读书人尤甚!
可是骆辰逸偏偏不理不睬,他知道的理论很多,那太医知道药理医理,外加上厨子们的帮衬,所以这三个月的时间丁点儿地都没有浪费,甚至是针对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制定出了不同的药膳滋补方子。
纵然不尽是这些药膳之功,可正是因为他的这份儿用心,所以大家反倒是将功劳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长房众人对于骆辰逸感激不迭,二房甚是看不过眼了,巴结谄媚长房,不顾老父,弱弟,枉为人子,枉为人兄!
可惜的是,这话他们也只能背过身子去,父子之间单独地咒骂上几句罢了。
毕竟骆辰逸如今身份不同,明目执仗地反对,他们真心无法大喇喇地说出来的。
二房中,唯有骆婉瑜是受惠者,她对于父母的嫌弃之词压根儿就不去理会,只要听说是大兄打发人送来的,骆婉瑜二话不说地就让人接过来,不管不顾地直接用了。
她本来和父母,兄长的关系并不亲近,所以待在船上的日子,大多数时间也是和大伯母待在一起,说的是陪伴大伯母,开解大伯母,可殊不知,骆婉瑜总觉得大伯母身上有一股子小宋氏不具备的温暖,也许这便是母爱吧。
总之,尽管大伯母更疼爱姐姐,也更照顾姐姐,可是至少对自己也是没话说的,一视同仁的,骆婉瑜觉得这里的气氛并不会尴尬,很舒服,所以她就一直厚颜地赖在这里了。
饶是对于二房两口子有意见,意见也大了去了,可是对于婉瑜这个小姑娘,骆太太却是越看越欢喜的,孩子虽然性子冷些,可是冷热还是知道的,并不跟辰逾小子一样,被他父母纵的不知天高地厚的。
骆太太对于骆婉瑜的依恋也很受用,外加上两个小孙子在身边搅合,时间过的很快。渐渐地她也能休息上一阵子了,不再是前一阵子那般,夜不安寝,成宿成宿地睁着眼睛,一闭眼她似乎就能感受到老头子的存在,可摸摸身边,却是冰凉一片。
骤失了枕边人,这种哀伤似乎也只有骆太太自己走出来,自己撑起来。
毕竟她还有儿孙们要顾念的,尽管长子都要三十的人了,可是骆太太还是各种不放心,况且老二到现在还没个孩子,等三年孝期过去了,老二两口子都要二十三四的人了。
骆太太想起这些事情,似乎是少了许多的忧愁,多了几分生机。
外加上骆婉慧姐妹俩的陪伴,小孙子的闹腾,慢慢地她甚至会传过来头开解众人几句。
毕竟死者已去,生者才更重要,大儿媳妇的身子要顾着,可也不能什么事儿都压在小儿媳身上,骆太太打起精神来,带着两个侄女儿给儿媳妇帮忙。
骆家二嫂倒也不是偷懒,主要是想让婆婆参与进来,减轻自己担子的同时也让婆婆能有个事情转移注意力,别跟前些日子似的,见天儿地拉着人回忆往事,惹的众人心中更加地难过。
这心情抑郁,身体能好到哪里去?
可不让她说出来,又怕憋在心里头,再落病,一旦骆太太倒下,骆家谁能撑得住这样的打击?
现在骆太太能振作起来,不管能否帮的上忙,反正众人都是欢喜的。
骆辰迅兄弟对于这个堂弟对于人心的掌控有了另一层的认知,这若不是堂弟想法子,只怕母亲如今仍是一片凄惶之态,哪里能这么早地就打起精神来。
想想父亲在世时,对于这位堂弟的推崇,现在两兄弟越发地敬服父亲的识人之明了。
抵达杭州,早有骆家的族老们,族人们,下人们前来码头上迎接,骆家人人都是披麻戴孝,一片缟素。
码头上哭声震天,想起了大伯的慈爱,骆辰逸眼泪再也忍不住了,虽然他已经默默地哭了好几场了,可似这般在人前,却是第一次。
仪式从码头上开始,场面铺陈,队伍二三十里未散,不提骆氏子弟,便是江南仕宦,书香之族也设立了路祭,所以待文定公的棺木抵达骆氏祖坟时,已然是傍晚时分了。
好在早有准备,这时辰都是算好了的,看着缓缓下降的棺木,众人哭声连连,骆辰迅是悲伤外加上惶恐,父亲在时,他从未有这种惶恐之感,可是父亲没了,头上的那片依仗真的没了时,他甚至比起别人来更加地惶恐。
骆太太毕竟年岁大了,又经过了这许多的波折,又有心中郁积,所以哭晕过去了,当然,这其中少不了骆大奶奶。
骆家如今人多势众,也不怕缺了人手,可饶是如此,骆辰迅还是将母亲和妻子托付给了如今已然是外人的四弟。
看着红肿着眼眶的的四弟,骆辰迅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点点头,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又要控制不住地下来了。
“大哥,保重!放心!”
骆辰逸说完这话,立即地背过身去,脚步匆匆地离去了。
看着不断打湿的青石板,骆辰迅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骆太太和骆家大嫂并没有直接送回骆府去,而是送去了附近搭的帐篷里,人手尽管足,可是没有个拿主意的主子,奴才们也只能抓瞎,外加上大房此次南下,身边带的人毕竟有限,此刻几位老嬷嬷守着两位主子,欲哭无泪。
看到了骆辰逸的身影,众人顿时眼前一亮,有了四少爷在,她们也算是有主心骨了。
“去个人拿着牌子找人去要了这些东西过来,打发个人直接将大夫请过来,都快点儿。”
骆辰逸这次却是庆幸自己听了黛玉的安排,带了芍药和玫瑰南下,毕竟她们对于骆家熟悉许多。
大夫的脚步很快,除了太医之外,骆家又花了大价钱请了本地的几位医术出众的大夫。
尤其是本地的医女们,只怕今日大多数都在骆家了。
这也算是骆辰逸的心得,毕竟他经过了母丧,又历经了林如海的丧事,所以这些细节上他比别人更了解。
果然这些医女们派上了很大的用场,毕竟女眷们身子弱,撑不住也是有的。
最后,连着骆家二奶奶都是被人给抬了出来的,骆辰逸闻言,顿时焦头烂额。
二嫂子这一阵子熬的狠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殊为不易了。
骆家的三位女眷不在,小宋氏与族中的太太奶奶们便撑着场面,好歹地让骆阁老的丧事顺利结束了。
夜里,骆家依旧灯火透亮,祖宅尽管多年没有入住,可一直都有人洒扫修葺,尽管冰锅冷灶的,不过住着还是没大问题的。
到了家了,早得了骆辰逸吩咐的下人们立即地就送上了泡脚的盆子,里面都是加了药材的,主子们每人都有。这一次,骆文远,小宋氏,骆辰逾三人却没有嫌弃。
舒舒服服地泡了脚,众人立即地觉得自己身上的疲乏消散了许多。对于骆辰逸的贴心和能干,众人又有了新的认知。
骆辰迅觉得自己做出了个明智的决定,让四弟成为大总管,尽管惹的不少族人有意见,心生不忿,可事实证明,谁能有四弟的能耐,能将这些事情料理的妥妥帖帖的同时还能记挂着他们,做出这样暖心的安排来?
四弟尽管已经入赘,可毕竟还是骆家人,并没有因此便和自家生分了,骆辰迅兄弟俩感慨连连。恼不得日后多照顾照顾四弟和婉慧。
当然,他们能照顾的可能只有婉慧,至于四弟,只怕是要照顾他们的。
毕竟想想当今对于骆家的那个态度,骆辰迅兄弟的心情更加地沉重了。想要重新振作骆家,谈何容易?
罢了,如今操心这些个做什么?目前他们兄弟要紧的是为老父守孝,至于别的,将来再说吧,反正天无绝人之路,总有法子的。
果然没法子,那么自己兄弟拼死也要凿出一条路来。
更何况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种程度,骆家在朝堂上的人脉,骆氏子弟也不尽数退出朝堂上了。
毕竟他们还有个最大的依仗!
骆辰逸。
父亲曾经交代过的,骆氏若是有了为难之处,尽管去找辰逸,不过不能是什么鸡毛蒜皮子的小事儿,而是关乎一族兴衰的大事儿方能张这个嘴,求这个人。
在这之前,不管是谁,都不能找辰逸,都不能麻烦辰逸,反倒是要千方百计地对着他们兄妹好,尤其是对着婉慧,辰逸小子对自己无所谓,可谁若是对着婉慧好,你能好一分,他能还你十分。
骆太太对于丈夫的这个算计心中甚是不悦,可终究叹息了两声,没有说什么,毕竟丈夫为的是骆氏,为的是自己的儿孙考虑,才会去算计辰逸。
自此,骆家长房直接当骆婉慧是他们的闺女,丧事办完之后,骆太太提出了要过继骆婉慧,可惜的是二房的骆文远和小宋氏也不同意骆婉慧过继出去,毕竟他们还要脸的,总不能嫡出的一双儿女,入赘的入赘,过继的过继吧?
骆太太的计划落空,骆婉慧自己也不大情愿的,她虽然对于大伯娘敬重有加,当成了是母亲孝敬的,可她也不愿意离了二房,自己过继出去了,就再也没人记得起二房的原配夫人了。
所以不管如何,纵然是父亲和继母对自己再不好,也没有太多的坏心思,冷暴力之类的骆婉慧现在已经足够坚强了,她不愿意离开,不愿意让人忘记了母亲的存在。
尽管这样做听着幼稚可笑的,不够骆婉慧却还是坚持着,小宋氏这个继室,永远都要在自己母亲面前低上一头的,她的子女与自己和哥哥相比,也是要低上一头的!
骆婉慧,其实也并不是人人所想的那样纯白的好孩子,毕竟有那样的哥哥,果然他的妹子是个傻白甜,骆辰逸只怕也睡不安稳吧?
所以表面上傻白甜,惹人爱,这就够了。
事实证明,骆婉慧做的不错,赢得了很多的人心。
众人在怜惜她的同时,便是在鄙薄骆文远和小宋氏夫妇了。
“大伯母,即便是不过继,没有这母女缘分,可我早就将大伯母当成了是亲娘呢,这样也好的,我是侄女儿,是堂妹,两位哥哥也不好跟我争宠,两位嫂子也得让着我,便宜了我得了大伯母的疼爱照顾了。”
骆婉慧略略有些遗憾地道。
“再者说了,我母亲的牌位还是在二房供着,我只怕一旦自己过继了,再也没人想起我母亲了……”
看着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了,骆太太心下黯然,摸着她的小脑袋瓜儿,以示安慰。
好在骆婉慧是个坚强孩子,很快地就擦干了眼泪。
此事不了了之,骆家众人也沉寂下来了,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孝期。
饶是骆辰逸如今也是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可是这一场忙碌下来,他在床上狠狠地睡了两日,饭都是在床上吃的,这样方觉得好了些。
可抬头望望天上的太阳,他又觉得明晃晃地耀花了眼睛,脚下拌蒜。
太医诊断的结果只是累的狠了,好好休息,好好儿保养即可。
这次太医和骆辰逸俩算是合作愉快,自己凭白得了许多的药膳方子,而且骆辰逸也没有藏私,说是能传播出去就传播出去。
他自然是更加地感激了,将自己的几个私房压箱底的方子养身方子,暖宫方子之类地给了骆辰逸,算是交换之意了。
骆辰逸也谢过了人家的好意,将这些方子抄了两份儿,骆家一份,自己一份,这东西因人而异,总要医者诊脉,微调,适合了自己之后才能用。
养身方子骆家也不是没有,可暖宫方子就稀缺了,这可是好东西呢。
果然有效,以后留着给骆氏媳妇,女儿当压箱底的,简直是再好没有了。
听着大伯母之言,骆辰逸也是哭笑不得,不过也对,依着世人对于子嗣的看重,对于男丁的看重,有这么方子,也算是多了一重保障了。
骆家的事了,他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出来已经半年的功夫了,他越来越挂念京中的妻子,自己的家了。
也许前一阵子哀伤,忙碌,他还不大觉得,可是现在呢,骤然闲下来,骆辰逸只希望自己能生出翅膀,飞回京城去。
可惜的是,南下一趟并不容易,所以他还打算将江南的事情处理一二,外加上也该去岳父的坟上走一趟了,毕竟这么久没有扫奠,也是不孝的很。
骆辰逸说自己要去苏州一趟,然后直接上京之后,众人顿生不舍来,尤其是骆婉慧,她和哥哥又要分离了?
现在的骆家,显然两三年内是不会上京的,再者说了她如今是身上有孝,又如何能随着哥哥一起上京?
所以只能分离了。
“唉,这样也好,留着郡主一个人在京中,别说你不放心了,我也觉得担忧呢,毕竟年岁还轻,又是脸嫩的,饶是下人奴才的不敢欺了她,可其他人呢?想想那郡主的那些糟心亲戚,纵然咱们也没脸夸咱们自己有多好,可贾府……唉不说也罢!”
骆太太一脸地叹息。
“婉慧丫头先留在我身边,如今说句你二婶子不爱听的,我如今只当婉慧是亲女儿疼呢,你有个婉瑜,还霸占着婉慧,也是该打!”
骆太太对着侄儿说了一声之后,转头打趣小宋氏道。
看着小宋氏面皮僵硬,一脸讪笑地样子,众人也是无语。不过场面罢了,小宋氏都不愿意说,更何况是其他时候呢,可见婉慧和辰逸之前过的什么日子,也恼不得辰逸最后要入赘了。
“那么婉慧就劳烦大伯母教导了,她也是个淘气的,大伯母也别太纵着,该收拾的时候还是要收拾的,省的这丫头无法无天了。”
骆辰逸虽然言语上凶狠,可是满脸的疼爱和眼中的宠溺却说明了一切。
“坏哥哥!”
骆婉慧对着自家大哥嫌弃地道。
“你呀,生在福中不知福,有这样一个哥哥,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有时候我都羡慕你呢,就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骆家二嫂对着她打趣道。
骆家大嫂如今的身子好了许多,可月份大了,更加不敢劳累她了,终日地在后宅养着。骆家二嫂也只能打起精神来,继续地操持一家子人的吃吃喝喝。
好在长房人不多,现在又是特殊时期,少了往来交际,所以一切都还算是青轻松。
骆辰逸走的前一日,骆家设宴,为他践行。
素酒外加上素斋,又没有歌戏,总之气氛怎么着都是热络不起来的,众人也没有那个心思折腾。
骆文远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思,饭菜没吃上几口,可水酒是一杯接着一杯地灌,他自己自斟自饮,自说自话的厉害。
对于他言语中的那些深意浅言的,反正骆辰逸都只当自己没听到,压根儿就不接话茬儿。
看着大哥阴沉的脸,骆辰迈对于二叔更加没有好感,可他不像大哥那样能忍,当场翻脸又怎么了?
“所以二叔,您当初卖了辰逸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有朝一日您竟然会求着这儿子?现在这样的酸言酸语说了又有什么意思?再者说了,辰逸只怕也不想搭理您这样的爹吧?上次在父亲书房时,我还记得二叔与我,五弟偷听了许多不该听的呢,如何就这么容易地忘记了前事?这才几日的功夫呢?二叔这忘性可真够大的。我要是辰逸,不好生地收拾辰逾一顿就不错了,还指望我帮他引荐这个,引荐那个的,二叔你又何必呢?骆氏家学虽然不比望林书院,可在江南地界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您又何不折腾呢?再者说了,如今毕竟父亲孝期,纵然辰逸能帮的上忙,辰逾难道竟是不守孝,要离开家去扬州求学?”
“二叔,五弟,我父亲对于骆家,对二房也算是尽心尽力了,这样做,未免让人心寒,嫡支血脉,原本不多,只有我们兄弟四个,现在呢,只有我与二弟,五弟,二叔这是指望着以后辰逾自己奋斗,不沾家族的光,不需要家族的帮忙了是吧?”
骆辰迅终于开口了,言辞淡淡地道。
“大侄儿,你听听辰迈那张嘴,我是这个意思吗?我能是那样儿人吗?这不是辰逸路过扬州,这不是顺路吗?毕竟你弟弟如今学识不缺,可就缺个机会,是不是?咱们家的家学是挺好,可不是博采众长吗?等一年后,辰逾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不管是游学也好,深造也罢,这望林书院不都是最好的选择吗?”
骆文远听着两个侄儿的一唱一和,心中动怒,不过面上却是严肃至极,一脸“我很赤忱”之态,对着众人道。
“即便如此,也不用劳烦辰逸,再者说了,即便您再折腾辰逸又有什么用?他和望林书院也没有什么交集啊,反倒是老二他小舅子在望林书院求学,且等过上一阵子再说吧。”
骆辰迅拉着脸,骆文远还想说点儿什么,最后叹息了两声,也没再张嘴。
这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的,最后也是不欢而散。
骆辰逸发现,他但凡吃什么酒席宴会的,最后都是这样的操蛋结局,当然,这种规律仅限于在骆家,仅限于有骆文远在的时候。
骆辰逸第二天走的时候,骆家准备了许多的土仪,林林总总地装了小半船。
这样的好意骆辰逸也没有反驳,很是老实地就收下了,毕竟都是族人们的一片心意。
当然,他也送出去了不少东西。
人情往来,便是如此!
离开了杭州,路过扬州,他也去观摩了一下所谓的望林书院,毕竟那位山长先生和自家岳父是好友,所以骆辰逸路过扬州,不去一趟,似乎也说不过去。
两人喝茶叙话,又有大伯生前之友问了几句文定公的后事,又聊了几句京中的局势,山长先生一脸的忧愁,
“双日悬天,终究是祸非福啊!”
“一轮高悬,一轮低降。”
“国政动荡,百姓遭殃!”
老头子一副忧国忧民之态,倒也对,望林书院毕竟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皇家书院了,这里不知道出去了多少的高官重臣。
“……”
骆辰逸闻言当即默然,毕竟这样事情,谁也没法子,如今的江南,已经是搅风搅雨,常有饿殍了。
江南富庶之地都是如此,可想而知,其他地方,只怕更惨!
“终究会过去的,总会好起来的!”
沉默了半晌之后,骆辰逸这般地安慰他道。
两人都是远庙堂之人,这样的忧国忧民之态却也只能徒惹人笑罢了。
不过这就是读书人啊,老头子一身的风骨,一辈子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值得人钦佩。
“您这里还缺不缺教员?”
骆辰逸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着问道。
“怎么?你小子想要来我这儿教书?却是欢迎之至!”
两人聊着聊着便有些忘年交之感,老头儿笑着问道。
“并不,我自己都是半瓶子水,哪里敢误人子弟,是我大哥,他是翰林院出身,学问最是扎实,所以我想着日后大哥出孝了,是否能在这望林书院谋个差事儿,也好养家糊口呐!您也知道,他家大业大的花销大,坐吃山空,我怕他过上几年去当叫花子,您说说,他果然上我府上打秋风去,我是接济呢还是不接济?”
“你个促狭小子,骆氏家大业大,你大兄身为骆氏族长,哪里就能落魄到那个地步了?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大伯的意思?”
山长说到最后,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一脸严肃地问道。
“我大伯那人您还不知道?巴不得我大哥为国为民效死己身,哪里还会想着让他乘势退下来?不过是我瞧着您这儿风景秀丽,您这上司为人也算是和气,只怕不会拖欠教员们的月薪,所以才生出了这样的念头罢了。行不行的,您给个痛快话,可别让小子抓心挠肺的苦等!”
对于他这副无赖模样,山长却也不恼,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你哟,你哟,我却是敬重文定公一身风骨,为人坦荡无私心。罢了,既然你都开口了,又是文定公长子,没问题,三年后让你大兄来望林书院吧,正好我们书院也需要这样学问扎实,人品正直的教员。”
“那您给我写个手条?要不然留个什么录取证明之类的,总不能我大喇喇地说了,三年后您又不认账了,那个时候我大兄只怕要扒了我的皮了!”
骆辰逸逗着老头子道。
可谁知,这位也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当即提笔挥毫,果然写了个录取证明,晾干了之后交给了骆辰逸。
“唔,老先生这样爽朗,小子身无长物,也最是知道您瞧不上那些俗物的,且少待片刻,小子这便送上谢礼!”
骆辰逸当场地掏出了自己的装备,拿起了炭笔,只听着笔尖“刷刷刷”地动作,他头也不抬,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眼前的这位老人的神韵。
老头也听说过他的这一手,往日里也曾经见过几幅这位的作品,今日第一次瞧见,却也觉得新奇的很,纤毫毕现,这样的手法,果然和国画不同,各有千秋。
尽管有些人鄙夷这洋人的技法,可是真正的高士大儒们却不会。
比如眼前这位便是一位。
骆辰逸作画时,他也安静下来了,面容沉静地冲烫着茶杯,名士高人,果然不凡。
骆辰逸的画作一个时辰方得,老头子也不当他是外人,直接地卧榻而眠。
骆辰逸放下了那画作,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书房,离开了望林书院。临走前还嘱托人别进去搅合了老头的美梦。
醒来的老头看着自己的自画像,想想那个有趣的小子,捻着胡须,笑了……
骆辰逸的这一趟望林书院之行满意而归,毕竟骆辰迅一旦进了望林书院,那么高高在上的帝王即便是想要打压骆氏,可终究还是需要面皮的。
骆氏在这位的手中就甭想起复了,待下一代长成了,依着骆氏在江南的名声,大兄日后从望林书院出来,自己开个书院,或者是将骆氏家学发扬光大,这都是很好的一条路子。
尽管骆家和孔家不能比,可终究孔家人一直都是虚职,历代皇帝捧着也防着,谁也不敢让孔家子弟担任要职,哪怕是旁系子弟也是如此。
骆氏要掌控好这个度,不能太盛,也不能断了传承。毕竟太盛了容易找忌讳,至于断了传承么,那就只能消失在历史长河了。
他曾经和大伯聊过这些,可惜的是,终究时间太短了,所以给大伯谋划挪腾的余地又太小,骆氏已然步入了死局。
大伯这一死,尽管看着骆氏没落了,可毕竟实力基本上还是保住了,生力军保住了,沉寂了十年八年的,或者是二三十年的,这对于一个人来说可能是半辈子蹉跎了,可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并不算是什么事儿。
至于他们这一代人,基本上荒废了,这也是必要的牺牲,总比让当今一锅端了的强吧?再若是弄的跟甄家似的,子弟三代不得科举,那样的话,对于骆氏这样的书香家族来说,才是更大的打击呢。
大伯那样的人物,难道看不出来皇帝的那点子心思?不过是配合着他,将自己给折腾死了罢了!这也是让上皇对骆家生出愧疚来,尽管这份儿愧疚可能庇护不了骆家多久,可是两个不降等世袭的民爵还是给了骆家一些保障的。
骆辰逸对于大伯的算计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老头子一辈子精明,纵然是自己的命,都要拿来算计一番,死了也不能白死。
文定公的谥号一出,帝王亲祭,说起来都是本朝的第一次,他的余荫,总能为自己的孩子,为骆氏遮风挡雨,至少三五年没有问题的。
至于将来,谁管呢?他即便是再如何,可也算计不到哪么远去了吧?
不过临死之前,他又算计了骆辰逸一把,算是为骆氏多了一重的保障,老头子,果然厉害。
可惜的是,骆辰逸还只能苦笑着答应下来。
这次的书院之行也算是圆满了,骆辰逸浑身轻松了几分,离开了扬州,毕竟自己的身份比较特殊,还是离着是非之地远些比较好。
离开了扬州,回到了姑苏,这里是岳父的埋骨之地,也许也是自己和娘子将来的埋骨之地啊。
骆辰逸因为大伯之死,所以看到这些总能想起这些有的没的。
林家栋老管家看着倒是还硬朗,许是不忙碌,不操心,甚至觉得年轻了几岁,见面之后,彼此之间也是感慨连连。
等姑爷祭奠过老爷之后,林家栋便拿出了账本子,一本一本地和骆辰逸说着收益,聊着亏损。
骆辰逸对于他这番举动也是哭笑不得,可也只能耐下性子来查看。
江南尽管风调雨顺,可是如今因着*,所以说一句饿殍遍地也不未过。骆辰逸做主将林家的所有姑苏的田产租子减少一成,粮食么,也不卖,挖了地窖储存起来,以防万一。
林家栋虽然人老,可也是心明眼亮的,也不追问缘由,直接地点头答应了。唉,一家子都不能出现两个当家做主的主子,更何况是朝廷呢?
老头子跟着林如海风风雨雨几十年,嘴巴倒是紧,也不多说话,交代完了自己该交代的外,问问自家主子,姑娘身子可好?什么时候打算生个小主子出来之类的。
再不然,惦记着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孙子。
好在骆辰逸早有准备,将林忠安一家子的画像交给了他,这并不是他的手笔,反倒是他身边的骆佑,也会几笔的素描,所以才有了这样一出。
老头子看着亭亭玉立的孙女儿,看着沉稳有加的孙子,果然欢喜无限。
骆辰逸这一番折腾,又是小半年的时间,这才启程回京。
当然,骆佑和林福两人一个跟着主子先行北上,另一个则押送东西,两人为了谁跟着主子北上一事儿还打了一架,弄的鼻青脸肿的,最后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决定的,反正骆辰逸也没有掺和,随他们去了。
最后是骆佑赢了,喜得眉开眼笑的,林福也只能哭丧着脸,然后愿赌服输地去押船了。
毕竟这些也是要紧的东西,万不可有闪失的,所以他也不敢怠慢。
京城·林府
骆家扶灵南下之后,黛玉便关门闭户,只开着角门供采买出入。
法理上林家和骆家其实没多少关系的,黛玉夫妇也不必为文定公守孝,可法不外乎人情,所以黛玉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府中,也不大出去。
又因着少了丈夫在身边,所以她的不眠之症似乎又一次地犯了。
休息不好,黛玉整日里不管是做什么都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府上的管事们,嬷嬷们不知道想了多少的法子,可仍旧没有多大的改善。
黛玉虽然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情形不对,可就是打不起精神来,好在事情很快要来找她了……
贾府·荣庆堂
贾府这些日子又忙成了一团,毕竟是二房唯一的命根子宝玉要成亲了,所以上上下下谁也不敢怠慢,众人打起了精神想要给宝玉一个风光体面的婚事。
可惜的是,如今的贾府,二房失了权柄,又搬离了荣禧堂侧院,少了当家做主的权势,即便宝玉的婚事想要热闹也热闹不起来啊。
对于让宝玉夫妇在荣禧堂拜堂成亲一事,贾赦压根儿就不接话,虽然贾政搬出了主院,可是荣禧堂贾赦这个家主也没住进去。
毕竟这是超品的国公府,他一个一等将军住进去,真心不是那么回事儿,有个做官的儿子,大老爷又得了两位表兄弟的指点,所以闭口律法,开始法里的,时常地说的自家老太太和读书人的二弟哑口无言。
就是为了能爽一口,所以贾赦这个万年不翻书的大老爷们竟然将律法的大部分都给生生地背下来了,即便是小时候为了躲避老父的鞭子,他都没有如此刻苦过。
勋贵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张狂的紧,最是不将什么律法放在眼里,可大老爷如今得了尚方宝剑一般,只拿着国法来说事儿。
别人还不能反驳说他说的不对,毕竟这可是国法啊,心里不以为然,可真心不敢当着大老爷的面儿说些有的没的吧?
这样的贾赦,战斗力飙升,算是为贾琏稳住了后院,他也是黑心的,只要能折腾到老太太和自家二叔,他是绝对支持老爷的。
贾琏甚至还为自家老爷找了个迂腐至极的老翰林,日子穷的快要当裤子的那种,这才弯下了腰,成为了贾赦的顾问。
所以有了他的参谋,贾赦对付老太太和老二两个,简直手到擒来,易如反掌!
都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现在的贾赦完美地诠释了这一点。
“老大,我就这么一个心愿,难道这都不让老婆子如意吗?”
贾母想想也是心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着长子哭诉道。
“呃,宝玉在荣禧堂成亲,他就能高一截子还是说就能多出来一块儿肉?”
听烦了的贾赦突然地问道。
“你这个混账!”
贾母除了这么骂之外,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能说的,该说的她都说了,可惜的是,贾赦就是不听啊!
“是呀,我是个混账,所以我就是不同意,我的琏儿都没有在荣禧堂成亲,宝玉凭什么啊?他算老几?不过是个平民之子,一家子依附着我过日子罢了,竟是比我的儿子还高贵了?毛病!老太太既然疼宝玉,就让他在荣庆堂成亲得啦,哪怕然后宝玉两口子住您院子里我也没意见呢!”
贾赦大喇喇地道,说话也是很直,很白。一时半会儿地,形成的风格也改不过来学不会文绉绉地说话,他也嫌累。
“你……宝玉才没有依附你过日子呢。”
“成,那么从明日起,宝玉的一切开销都由着他自己付吧,我会让人将宝玉的花销单子另设的,果然母亲钱多,索性二房的您也一起付了吧,您的吃喝用度我负责,老二家的凭什么也要我负担?不然就分家,分家不分府,各走各的账也行。反正二房现在住在梨香院,出入方便,也挺好!”
贾母也没想到,话题竟然歪到了这里。
她顿时怒了!
“我还没死呢,这府上的一切还不是你,也有二房的,所以你凭什么……”
“什么都不凭,不过是因为我是老大罢了,谁让我是家主,老二不是呢?而且因为老二的闺女,几乎将府上搬空了,我也没说什么,可凭什么一个孺子小儿,竟然还要骑在我头上?老太太也别过分,要不然我就学了那些混账,请旨分家,端看您又能如何?”
贾母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