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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场离京城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那边什么都不缺,不过周语和还是收了不少吃的,在收费站口和齐盛光清若汇合的时候递给了副驾驶的清若。
开了半个小时的车,到了中途休息站,周志和说抽烟,停车休息一会。
周语和嫌他麻烦,下车就要往齐盛光的车那边走。
齐盛光已经下了车,动作很轻的关上了门,车窗开了一半,看过去清若靠着座椅睡着了。
他走过来,摇头无奈轻笑,“睡着了。”
周语和了然的点了点头,外面太阳晒,她坐回车里等周志和抽烟。
周志和靠在车边,自己叼着支烟,递给齐盛光一支。
他摆摆手拒绝了,休息站边的花坛上种了不少花花草草,正是好时节,颜色鲜亮开得可人。
花坛用来隔开停车区和饭店,种的花也是用来观赏的。
齐盛光看了一眼,施施然走过去,动作优雅得像是在画画,手上的动作不快不慢,摘了一把各色的花朵,拿到加油站旁边的水管去洗干净,又用纸把水擦干,他捧着花走回来,周志和已经抽完了烟,拉开车门站在车边,朝他点了点头,“走吧。”
齐盛光笑着点了点头,走到车边从副驾驶坐那边的窗子弯腰把他摘得花放到了前面的台子上。
有人醒了他不方便开车,她身体太差,零食要少吃,找点好看的东西让她玩着。
半个月不见,清若明显比上一次更依赖齐盛光了,他把她照顾得细致到没有一点不妥。
还是一样的瘦,脸色苍白。
上次见面大概是知道自己发不出声音,也从来不张嘴,现在却会张嘴空气呼哈呼哈的吹。
齐盛光带着她去换了骑马装,站在马旁边却死死的拉着齐盛光的衣服,自己不上去,也不让齐盛光上去。
周语和哭笑不得的哄了两句,无果,齐盛光抱着她要离开,她又一只手拉着马缰。
骑马的最后是齐盛光一只手抱着她的要一只手拉着马走了一圈。
周语和从小和周志和一起学的骑马,十几岁的时候胆子大,玩的花样也不少,现在技术不是顶尖也非常厉害。
和周志和跑了一圈,周志和心里有事,没什么心情认真,输给周语和了。
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周语和喋喋不休半天没听见回应,叫了他两声,而后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啧了一下嘴。
四个人在马场里的餐厅吃饭,早早就有人准备好了,他们过去的时候饭菜刚好上桌冒着热气。
四个人落座,周语和和齐盛光一人一边照顾着清若,因着上次周志和的话,周语和很少直接接触到清若。
“盛光,展馆这个月换照片吗?”
周语和吃着饭,突然想起展馆照片的事了。
齐盛光低头一只手搂着清若的腰,一只手捏着筷子在挑鱼刺,头也没抬,“不换,不开了。展馆要关。”
周语和惊讶的啊了一声,周志和抬头看了一眼,垂下眼眸继续吃饭。
他夹起一块鱼肉喂到她嘴巴里,清若砸吧着半玩半吃。清蒸的鱼肉,不是平时齐盛光做的糖醋鱼,味道她不喜欢,砸吧了两下直接低头就吐了出来。
齐盛光手掌伸过去接下,放在了面前的盘子里,擦了擦手也不勉强她吃,换了酸酸甜甜的菜喂她。
“不拍别人了。”齐盛光随口给了解释。
周语和吐了吐舌头,清若刚好看过来,黑亮亮的大眼睛稍稍偏头看着她。
齐盛光的筷子喂到嘴边,她张嘴,含进饭菜。
齐盛光一直在喂她,自己一口还没吃。
周语和朝她友好的笑了笑,随口有些建议的问齐盛光,“盛光,要不要请个菲佣,吃饭可以教清若呀。”
齐盛光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温和真诚,轻轻笑起来,“嗯,过一段时间,这久只准备关了展馆,我暂时没有其他事。”
看起来像是听进去了,周语和嗯了一声继续吃饭。
四个人一起送马场回来,高速有些堵,不赶时间,开车开得慢,他们回来已经有些晚了,清若又在车上睡着了。
周语和皱了皱眉,“改天我约个医生,带清若去做个全面检查。”
齐盛光站在车边,垂眸隔着玻璃看她,点了点头。
周志和拍了拍周语和的肩膀,“反正展馆要关了,自己去看看喜欢的照片,我们直接拿走。”
他这话说得痞气,活像无赖。
周语和拧了他一下,其实心里也是期待的。
齐盛光随意的笑起来,很大方,直接把展馆钥匙递给周语和,“喜欢的都可以拿走。”
周语和拿着钥匙脚步欢快的进了展馆。
两个男人站在车边,相对无言。
周志和点了支烟,齐盛光转头看了看车窗,她这边的车窗是关好的,看着的是驾驶座那边。
看着周语和抱着一摞照片从展馆里出来,周志和按息了烟快步迎上去,接了她手里的东西,几个人告别,齐盛光打开车门弯腰把人抱出来上了楼。
周语和坐在车子后座看照片,口吻有些遗憾,“唉,我记得有一张眼睛的特别好看,不过没找到。”
周志和看了眼后视镜笑着逗她,“那现在打电话问问,我们回去拿。”
周语和翻个了白眼,“我才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周志和笑起来,笑得毫不客气,把周大小姐直接笑恼了。
周语和抱着宝贝的照片回了房间,周志和帮她抱了三分之二,在房间门口递给她,她接过,仰着头问他,“哥,你说他是因为清若所以不拍别人了吗?”
她难得在家里还乖乖的叫他哥,周志和抬头揉她的头发,起先动作温柔,越揉越粗鲁,把她的空气刘海揉成了猫团子毛。
“怎么,吃醋了?”
“呸。”周语和啐了他一口,拍开他的手,“谁吃醋了,我一会要下单子来着,订一对姐妹手镯,我一个清若一个。”
周志和笑了笑,双手插在口袋任由周语和毫不客气的嘭的关上了门,把他关在外面。
周志和在书房坐了很久,什么事都没做,抽完了一整包烟。
时间晚了,月光混着浅淡的星光透过窗户。
书房门咚咚响了两声,老爷子浑厚却苍老的声音响起,“志仔。”
“嗯,爷爷。”周志和把满是烟头的烟灰缸放到了桌子下面,翻开一摞文件,在老爷子推开门之后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
老爷子杵着拐杖,满是皱眉的脸颊气场强大森严,笑起来却是他最熟悉的模样,慈爱又包容。
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撑在拐杖上,指挥着他,“把窗子打开去,散散这烟味。”
周志和耸耸肩,起身打开了窗子,靠在窗子边,老爷子开口问他,“想什么呢?这么晚还不睡。”
周志和抿了抿唇,双腿交叠,一直脚尖点了点地,视线落在地上,“爷爷,你说情感和理智……”
“志仔,爷爷先问你,战争时期牺牲的那些人,你觉得值得吗?”
“值得。”周志和毫不犹豫给出了答案。
老爷子点点头,“可是现在不是战争时期,也没有天下民族等着谁去拯救。”
周志和认真的听着,老爷子拐杖伸过来,只碰到了他的脚尖,老爷子戳了戳,“可是,你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你姓周。”
周志和出手的话,地下囚牢非常容易找到,齐盛光已经很久没来这里,只有三个女人,一号沉默不语,二号三号坚持说她们是自愿,是她们要求齐盛光给她们拍摄那些照片。
满屋子的照片,人类最原始的冲动,黑白光影之间可沉寂,也可以满目阴森的苍凉。
周志和站在冰冷的地下室里,几乎可以想象到曾经这里经历了什么样的地狱景象。
可是三个女人,一个沉默不语问不出任何东西,两个人口供一致维护齐盛光。她们或许已经忘记她们进来时的模样了,只是现在,她们已经没有心了。
齐盛光,多可怕。
齐盛光被周志和下属控制的时候清若整个人都是惊悚的,周围都是陌生的人,对她而言冰冷而苍茫。
展馆已经关门,齐盛光带着她住进了一个小区,屋子不大,被表情肃然的男人们站得严严实实。
周志和在最后进门,齐盛光抬头看他,他被两个人反手扣在地上跪着,仰头笑得温文尔雅,“好好照顾她。”
周志和点了点头,在齐盛光被带出门口才用大毛巾裹在穿了睡衣的清若身上把人抱走。
周志和找了配音演员,飞到大洋彼岸用齐盛光的手机给周语和打了个电话,正好闲下来没事,他带清若出去走走,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确定,或许到一个喜欢的地方就住下了。
周语和有些遗憾又高兴,还说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回来,那副姐妹手镯快要做好了。
周志和在部队里,一出任务就是几个月是常有的事,他带着清若在外面住了一段时间,从吃饭开始教起,她一点一滴的学,用勺子,用筷子,洗脸,上厕所。
学会的事情越多,她渐渐就会想起。
想起的还不多,可是总是会满眼泪的看着他,一笔一划在纸上写。“帮帮我,我想记起来。”一句话还没写话,泪已经韵开了前面的字。
周志和摸着她的头安抚,“好的,别着急,我们慢慢来。”
治好她,还是让她彻底忘记,无忧无虑的活着。
可是,他不是上帝,她的人生,该由她自己决定。
周志和请了顶尖的医生给她做恢复治疗。
她的身体已经坏了底子,每天最多的时间,是昏睡。
想起来的越来越多,眼眸里的清澈越来越少,总是哀伤,总是恐惧。
齐盛光的案件周志和的下属在一手负责,他关押在单独的牢房。
周志和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一只手抬在半空随意翻着看自己的手。
穿着囚服,依旧是翩翩如玉。
周志和站在门口,他也不搭理。
过了很久,周志和开口,“清若,死了。”
好像,时间都静止了。
齐盛光坐起来,动作很慢,他抬眼看过来,眼眸温润,透着春光的暖色,站起身朝他微微一笑,“我能,见见她吗?”
周志和点点头,挪开僵硬的身子让开了门口。
齐盛光走出来,下属要拦,周志和摆了摆手,“跟着他就行了。”
他很累,周志和没再管齐盛光,直接驱车回了周家,进了自己的房间,扑在床上直接睡着了。
光怪陆离的梦里那个女孩子似乎嗓子好了,声音甜软清糯,她眨着乌黑透亮的大眼睛开口,他却听不清她叫的是齐盛光还是周志和。
她想起来了,死在了病床上,身体底子太差,加上精神上的折磨,自己逼死了自己。
这种事,任何人都帮不了她,困兽之斗,只有她自己能解脱。
可是,她接受不了自己曾经对齐盛光依赖信任的那段时光。
周志和前一天晚上去看她,她拿着笔,写字给他看,写一会偏头看着他笑一笑,苍白的脸,微粉的唇,笑得真切又明媚。
她写了很长的话,一个小故事,并且是幼稚园开始听的小故事。
周志和微笑着看着她写,后来她累了,故事也完了,她睡了。
周志和被手机响声从光怪陆离的梦里拖出来,脑子还在一片迷蒙。
下属的来电,他按了接听键。
那边的喘气声非常大,声音是压抑不住的颤抖,“他,他在吃尸体。”
下属跟着他多少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一次,大概是被吓坏了。
除了下属巨大的喘息声,还有咀嚼的声响,混着鼻息间的气流,像是一只呜咽的野兽。
周志和没回话,躺在床上,手机放在耳边,闭着眼睛听那边的声音。
不知道是那边的手机没电了,滴滴两声,通话断了。
周志和起身,驱车到了齐盛光现在的所在地,清若的尸体,周志和不敢看,也不想看,让人送回了先前她和齐盛光住的那个小区。
十几个魁梧大汉从楼梯口站在门口,见到他过来都表情苍白的问号,周志和点点头往里面走。
人只守到门口。
屋里是冲天的血腥味,夹杂着腥臭的味道。
齐盛光满身是血,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牙齿似乎掉得差不多了,坐在地上眉眼弯弯抱着怀里残破的清若。
周志和皱着眉,站在门口看着他。
他开口,不知道是牙齿掉了说话含糊不清还是因为他已经正常说不了话了。
他问周志和,也像是问自己,“如果一早知道会这样,当初还会坚持吗?”
周志和蹲下身子,目光和他平视,颤抖的声音话语坚定,“会。”是的,他一早知道,想起来的清若,很有可能会死。
齐盛光之所以毫不反抗被他的人带走,他也是想赌,赌清若想起来以后,他不敢面对,下不了决心,所以顺从周志和,让她自己,来决定这一个赌局。
齐盛光笑了笑,像是老友闲聊,抱着她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甚至从旁边拉了桌子过来靠在背后,“你觉得我爱她吗?”
周志和进了屋,关上了门,在沙发上坐下来,扯了扯嘴角,口吻随意,“不知道呀,情情爱爱什么的,太不靠谱了,男人可不谈这个。”
齐盛光哈哈大笑,“是呀。”
他指了指身后的冰箱,“需要水吗?”
周志和挑了挑眉,“这地方已经好几个月没住人了,你确定水还能喝?”
齐盛光被噎了一下,耸了耸肩,“你真不会聊天。”
周志和给了他一个我就这样的笑容。
齐盛光抱着她,低头又咬了一口,“我也觉得爱很可笑,可是我并不是要她想起来以后原谅我,陪我到老呀。”
他口吻有些惆怅,不过不需要周志和接话,他只是安静的听。
“我只是想和她一起死呀。这世界太恶心了,活着不适合她……”
周志和不得不打断,“你不恶心?你适合她?”
齐盛光给了他一个眼刀,“不要插嘴。”
“好吧。”周志和耸耸肩,做了个请的手势,“你继续。”
“没了。”齐盛光也耸肩。并且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带着你的下属一起。半个月以后来给我收尸就行了。”
周志和随意点点头起了身,果真毫不犹豫就走了。
脚底板沾了血,周志和在门口换了一双鞋,低头换鞋轻声吩咐。“安排一下这边的住户,这间屋子周围封锁半个月。”
屋子里响起了歌声,虽然吐字不清,但是嗓音轻柔,音调柔和,“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
可是我早已经没有爱。
宝贝,怪我。
不懂爱,却只想完全占有。
周志和在门口听了一会,突然又推开了门,齐盛光的歌声被打断,皱着眉抬眼,周志和倚着门,一脸欠抽的八卦,视线落在他的两腿之间,“不好意思,我实在很好奇,你不是不行吗。你和她没办法那个吧?”
“……”
周志和看着他一张便秘脸突然觉得很畅快,挥了挥手,“我走了~”
齐盛光开口,“可是,我的唇吻过她每一个角落。以后,她会永远在我身体里。”
“啧。”周志和抽了抽嘴角,给了他最后的话语和评价,“变态。”
在此之前,周志和其实去过那个被关掉的展馆。
推开门,原本已经收空的展馆铺天盖地都是一个人的照片,连地上都铺得没有空隙。
笑着的,哭着的,睡着的,坐着的,躺着的。
周志和泼了油漆,而后让人去收拾了那个展馆里的照片。
销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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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若,
死了。
——【黑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