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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子式下朝回到府库的时候,已经是将近正午了,他越过守卫与宫侍走进自己屋子的时候,扫了眼那候在门口的近侍,忽然吩咐了一句。
“你们先下去吧。”
“是。”那几位近侍也不敢问什么,虽是不解却仍是恭敬地退了下去。
余子式往四周看了眼,见四下无人,这才抬脚走进了内室。
整齐的房间里,胡亥正倚在书架旁,手里拿着卷书百无聊赖地读着,听见声音倏然抬头。余子式掀着帘子的手一顿,就这么对上了胡亥的视线。
两人都忍不住轻轻下起来。余子式放下了帘子,简洁地说了两个字,“过来!”
根本不想多说话,余子式伸手就环住了撞进他怀中的少年,没有丝毫抵抗,任由胡亥将他压在了墙上。胡亥低头就吻了上来,余子式顺从地揽上他的肩,毫不意外地听见耳边少年的呼吸声一下子紊乱起来。
唇齿交缠,那种几乎要将理智与自制一起甩出去的感觉,刺激得余子式浑身都颤抖起来,却又那么清晰地感觉到胡亥的手一点点扫过他的脖颈往下,他几乎都能想象出少年手指的样子,莹白,修长,指节分明,侵略性极强却偏偏带点清冷的慵懒。
每一个极轻微的动作都能让他眼中暗色翻腾。
余子式觉得自己最后喘不上气抵在胡亥肩上的样子大抵是很狼狈,因为胡亥望着他气力不支的样子满眼都是笑意,少年轻轻摸着他的头,任由他将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了自己的肩上。
“先生,我想你了。”胡亥轻声低喃道。
“是吗?”余子式微微喘着气,勾唇笑了下。他现在根本没力气去将胡亥探入自己衣襟的手扯出来。
胡亥轻轻蹭了下他,眼中笑意不减,“是啊,真的很想先生,我都抄了一百一十七遍《道德经》了,可还是忍不住很想先生。”
胡亥的话刚落,余子式忽然闷哼了一声,浑身都颤了下,他瞪大了眼看向胡亥,胡亥放在余子式胸前的手不停发而愈发搓捏起来,少年揶揄地摸了下他的头,“很舒服?”他果不其然地看见余子式的脸刷一下红透了。胡亥忽然就觉得,其实余子式很好欺负,这时候的余子式一点都不像平日里那副清冷不可侵犯的样子。
“停停!我下午还有事,晚上也还有事,你别折腾。”余子式想将胡亥的手抽出来,却被胡亥轻轻拽住了手腕。
余子式抬头看去,却感觉到胡亥轻轻贴上了他的额头,叹了口气,“先生,你需要好好睡一会儿。”他根本就不需要问,他一眼就能看出余子式好多天没休息了。对于前朝的混乱状态他也有所耳闻,他知道余子式这些天很忙,所以一直忍着没打扰他。
“先生,你今天还有什么事?”胡亥忽然抬起余子式的下巴认真问道。
“给你父皇写《爰歷篇》,一共七篇,过两天要作为标准小篆字要颁布出去,我前两日忙给拖了几天,现在连廷尉李斯的八篇《仓颉篇》都已经写完了,我再弄不完明天就没法上朝了。”余子式好言相劝,只希望他家小公子务必理解他为他爹做牛做马的艰辛,别在这时候折腾他了。
胡亥思索了一会儿,“先生,我来帮你写吧。”
“不行。”余子式直接就拒绝了。
胡亥皱眉,“为什么?”
余子式面不改色,“因为你的字太丑。”
《爰歷篇》、《仓颉篇》、《博学篇》共三千字,分别由他与廷尉李斯、太史令胡母敬用秦小篆书写,作为今后天下书同文的依据,其首要的一个条件就是得漂亮。众所周知,大秦中车府令赵高的文书与李斯的笔墨在书法史上齐名,因此余子式还真不能让胡亥替他写,他也不是嫌弃胡亥,而是怀疑胡亥的水平。
胡亥听了余子式的解释,忽然忍不住轻轻一笑,他揽着余子式腰直接带着人在桌案边坐下,甩开一排竹简,提笔一蘸墨。
端端正正一个“秦”字。
胡亥收笔的那一瞬间,余子式的眼睛猛地一亮,他扭头不可思议地看向胡亥,“你什么时候学的?”
这字迹简直跟他的字迹一模一样。
胡亥环着他低声道:“以前小时候觉得先生的字好看,就学会了。先生,现在行了吧?”胡亥直接抱起余子式,走到榻边将人放下了。
余子式下意识想起身,却被胡亥用手压住了。胡亥低头亲了他一下,“睡吧。”
“可是……”
余子式话还没说完,胡亥的手就放在了他的玉带勾上,似笑非笑道:“先生睡不着?”
胡亥话音刚落,余子式就听见一声玉质带钩解开的声音,他立刻认怂,“睡睡睡!你来写!你来。”实在不行,大不了他醒来再改就是了。
胡亥手中扯着余子式的玉带钩,看着余子式闭上了眼,他一点点收紧了手。良久,他轻轻笑了下,扯过一旁的薄被子给余子式披上了。
胡亥走到桌案前坐下,提笔蘸墨,略作思索之后就写了起来。在他手边就是余子式这些天处理的文书,没有丝毫的遮掩,这些东西就这么静静躺在胡亥的触手可及的地方。这些原该是机密的文书,就在胡亥的眼皮底下,有的甚至已经散开了,正如他们的主人一样对胡亥毫不设防。
胡亥低头写到一半,侧过头看了眼睡去了的余子式,他不知道,原来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就能愉悦至此。
余子式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累了太久,一睡就没数了,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天色都黑了。恢复意识的他下意识就扭头找人。一盏灯火下,少年听见动静瞬间放下了笔,拂袖走到余子式身边坐下,低声道:“先生,你醒了?”
余子式睡得有些蒙了,手拽上胡亥的胳膊,愣愣地问了一句,“你还没走?”天色都黑了,他以为胡亥应该已经走了,却没想到他还在,他竟然一直都在。
胡亥摸了下余子式的脸,扶着他起来,轻声道:“嗯,我还没走。”
屋子里只有昏昏一星灯火,余子式当下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感觉,一点点拽紧了胡亥却没说话。胡亥低头看着他,忽然轻轻笑起来,翻身将人压在了床上,低头就吻了上去,很温柔地吻着,而后一点点往下。
余子式伸手环住胡亥,胡亥的手正解着余子式的衣衫,忽然动作猛地一顿,扯过自己的外衫就盖在了余子式的身上,低声道:“有人来了。”
余子式立刻清醒过来,看着胡亥利落地翻身下床避到书架后。一阵迅疾的脚步声响起,余子式扭头看去,门竟是直接被人撞开了。余子式还没碰见过这么胆子大的人,敢直接闯他的宫室,刚皱起眉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赵高!”郑彬像是一路跑过来的,连气息都还是乱的。
“怎么了?”余子式边整理衣襟边盯着气喘吁吁的郑彬,“出什么事儿了?”
郑彬缓了一下,轻声道:“太尉缭,夜里刚走了。”
余子式整理衣襟的手一抖,缓缓扭头看向郑彬,“什么?”
……
余子式匆匆忙忙回到家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跪在他家门口一身缟素的小姑娘,小姑娘就这么跪在他家阶前对着他家大门嚎啕大哭,一旁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替她背着包袱撑着伞。
余子式忙下车命人将那小姑娘扶起来。
太尉缭的确是走了,寿终正寝。临走前老爷子还亲眼得见了大秦朝的建立,见证了秦王嬴政问鼎中原,他这一生正如他仅有三个字的遗书一样,“无憾矣!”
余子式觉得这丧事应该算得上喜丧,尉缭这一生,善始善终,再圆满不过了。
可是这对着他家大门哭丧的小姑娘是怎么回事?这大半夜的一身披麻戴孝,仰天大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他赵高呢!余子式命人将那小姑娘扶起来,那小姑娘却是直接躺地上哭嚎得更凶了,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
余子式被这架势吓着了,扭头看了眼郑彬,郑彬沉思片刻,对着余子式道:“据说老太尉临终前将这两个孩子交托给你了。”
临终托孤?余子式看了眼那哭得不成声的小姑娘,又看了眼束手无策的王平,终于试着上前在小姑娘身边蹲下,“你……”
“我不好!不好吃的!我会听话!”桓朱一见到余子式那哭嚎声直接飙到了极限,又尖又响,余子式差点没稳住自己的身形,却是一旁沉默寡言的少年伸手扶了他一把。
桓朱一方面是真心难过,一方面却是害怕,偏偏自己只能投靠余子式,当下心里既是委屈又是崩溃,直接指着那少年朝着余子式嚎:“他好吃!你一定要先吃他!我听话……”
彼时火把的灯光打在余子式茫然的脸上,跳跃的火光让他显得有几分莫名的狰狞,加上他又不解地一皱眉,那样子直接让桓朱崩溃了,她一把扯上余子式的腿,满脑子都是求余子式别吃她。
忽然,她的脑子刷一下开窍了,仰头直接嚎了一嗓子,“父亲大人!”
一瞬间,余子式愣住了,郑彬愣住了,王平愣住了,一条巷子探出头来看热闹的诸位朝臣也愣住了,连那陪着桓朱的少年都愣住了。
多年以后,每每回忆起这一幕,阎乐都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就这么一嗓子,他与桓朱就成了身份悬殊的家臣与小姐,这一嗓子为他多年之后求娶桓朱的路上添了不知道多少的艰辛血泪,若是早知道,他绝对二话不说也当场跪下来对着余子式磕头喊一声“父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