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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娘自从嫁入了巡检司里,便知道豆腐西施恨不得立时将自己抓到她身边盘查一回,自己倒是不怕,只是并不愿意理她。
是以平时自己一人出入时总是躲着她,今天送苏娘子,一时有些失神,却忘记她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瞅了个空子便扑了过来。
尽管云娘确实在躲着陈大花,却不会承认,毕竟她并没有什么对不起陈大花的,而且也不怕她什么,只是单纯不愿意与她接触罢了。于是抖开她的手回道:“我忙着呢,你有什么事只管说。”
“成了巡检夫人果然不一样了,”陈大花瞧着云娘头上那支珠花、耳朵上垂下的珍珠,眼睛都快冒出光来了,啧啧两声,“我原说的都不错吧,汤家根基深厚,又有权又有势,你嫁过去就享福了,一支珠花恐怕都要几十两,这两颗耳坠更是难得的……”
云娘听她唠叨,根本没听进耳中,却突然想起先前陈大花对自己议论起玉瀚,说他表面冷情,其实却很知道疼人,那方面又强得很。果然正是如此,只是如此好的男子,却已经是她的丈夫了!想到了这里,她竟不觉得笑了起来。
陈大花便气问:“也不知用什么法子把自己和他关到一间竹屋里过了一夜,竟又遇到了走山,正好硬赖上了汤巡检,还笑成这样?”
云娘见她嫉妒得快发狂了,便也不与她计较,只道:“若是你只说这些倒三不着两的闲话,我便家去了。”
陈大花脸上显出了明显地挣扎,但是她还是极快地把一张怨妇脸变成了一副可怜相,“你现在是大妇了,一句话就能让我进门,我便天天给你端茶倒水、伺候你捶腿按腰还不行吗?”
云娘斩钉截铁地道:“当然不行。”
“你怎么就那样心狠,就不能容我一个可怜人?”
云娘见豆腐摊子上已经有人看了过来,却怕陈大花不要脸地哭闹起来,自己虽然不在意,却不能影响了玉瀚的名声,便退了一步,要把门关上。
陈大花赶紧用手扒住大门,她是极识时务的,知这法子不成,便迅速收起了她的可怜模样儿,哼道:“我早知道你杜云娘一向是个心狠手辣吃独食的,学会了妆花纱谁也不教,只自己挣银子,家里的男人谁也不许碰,只自己独霸着。算了,老娘不要你男人还不成?”
云娘已经将门关得只留一道缝,见她终于不再觊觎玉瀚了,才停了手,只问:“你还要说什么赶紧说完,便不要再打扰我了。”
“我是听说,你已经把过去织锦的银子都用光了?”
云娘警惕地看了看她,“你又乱说,银子都是一个模样的,哪个是我织锦的银子,哪个不是,怎么分得出?”
“你分不出,自有人分得出,你的银子都在在银楼里换的足两细丝纹银,上面还用红丝线系了,阿虎拿出去用,谁看不出来?”
“那又如何?”
“不如何,”陈大花便扬了扬头道:“只是大家都说汤巡检是吃软饭的。”
云娘一听果然气得非同小可,到哪里都有一起子小人,连自家用的银子都仔细看,又后悔不迭,当初就该拿了玉瀚给自己的银票兑了银子用。
男人最在意的是什么,就是颜面,自己在郑家时,无论谁说自己织锦养家,*都会立即放下脸来,又拿出织机是郑家买的,自己也是吃郑家的饭等等的原因反驳。
玉瀚那样刚硬的一个人,若是听到了该有多生气?想到这里,云娘不由得骂道:“哪个该死的乱传?”
阿大花眼睛里闪着兴灾乐祸的光,“整个镇上都传呢,你气也没用。”
云娘见了她的目光,反倒不气了,“大家愿意传就传吧,我嫁到了汤家,就是汤家的人,我织锦的银子也是汤家的,现在我在汤家用了又有什么不对的?”
当初和离出郑家,自己织锦置下的家业不也都算郑家的吗?于是云娘便又向陈大花笑道:“我还要多多织锦,给汤家赚更多的银子呢。”
陈大花不意云娘一下子就想通了,又拿话来堵自己,偏自己又反驳不过,眨眨眼便又道:“云娘,我不是来笑你的,就是好心把他们传的话告诉你,而且还有一个好主意能帮你。”
云娘哪里会信,只是她亦知道,如果不让陈大花把话说完,她总是不死心,还会来缠着自己的,便冷笑着听她说。
“刚刚我听苏娘子劝你织锦,你别听她的,她懂什么!就是天天累死累活的织锦又能挣多少?”陈大花扒住门,也知道机会不多,话语也快了起来,“我认得几个大牙行的老板,每日都要载着锦从盛春河过,只要你能说通汤巡检抬抬手放过他们,我保证他们一定不会亏待你。你一根丝也不用织,每天就能搬到你家里几十匹!”
“不要锦要银子也行,我让他们换了银子交给你,神不知鬼不觉得,谁又能知道?就是汤巡检,你也不必告诉他,只是说你家的亲戚就行了……
云娘早知陈大花贪心的性子,但再没想到她竟能如此快地转了思路,又将念头打到了这里。可是,就像上次一样,她实在是看错人了,于是,便用力将陈大花扒在门框的手推了下去,“我更不能答应!”马上把门关得严严的。
陈大花在门敲了几下,见她不肯开,便低声威胁道:“你要是不答应,小心我将汤巡检勾到我床上!”
云娘便隔着门笑道:“你勾吧,你才勾不上呢!”
若是陈大花能勾上,才不会来找自己呢。
虽然将陈大花拒绝了,可是云娘还是将事情全部告诉了玉瀚,又低声道:“是我错了,做事没认真思量,却连累了你。”
“你又有何能连累我的?”汤玉瀚笑道:“你在意别人说我吃软饭的事?”
云娘突然醒悟到,毕竟自己出门的时候少,不比他整日在外面,他应该早就听到了。
于是越发内疚起来,“你别气,我想办法把家里的事传出去几件,他们便知道了,若是用我织锦的银子,只我戴的首饰就不够买的,明眼人还不是一听就懂?”
汤玉瀚便笑了起来,“你以为他们看不到,只是大家就是喜欢如此传别人的闲话,而且又有人暗地里推波助澜,我们不必管。”
对了,云娘便想起玉瀚当初到盛泽镇上时大家传他的闲话,又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汤豆腐,他便一直不在意,就是有人说他与豆腐西施有勾连,他也一样继续去豆腐西施的摊子上吃豆花。
而且,那时的自己也是信了几分的。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不必管的。
“可是,别人说你吃软饭,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呢?我夫人这样能干,我吃点软饭不是很好吗?”说着手上又捏了两个,“是很软,唔,味道也好。”
云娘看他完全不在意,只是与自己笑闹,突然便明白了,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是不会在意,这样的话,于他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汤玉瀚与她笑闹了一会儿,突然又道:“你想收那些牙行老板的锦吗?如果想收就收吧,告诉我一声就行。”
云娘被吓住了,“你,你怎么……”
“真的没什么,反正他们也是要交税的,你收了,他们就不用交了。”
“那可是要交给朝廷的呀!”
“你收了就交给你,你不收就交给皇上了。”
“可是,你不是从没收过一根丝吗?”
“不错,那是我不想收,你要想收我就帮你。”
“不,不,我不想,我可不想你出什么事。”
“其实你收了,我也不能出事,又是什么要紧事呢?”
云娘真是不明白了,“为什么呢?”
“我不是告诉你过吗?皇上才是天下最大的官,在他的眼里,一个江陵府,一个吴江县,一个盛泽镇又算得了什么?我虽然是被贬的,但如果只是为了抓那些带着几匹锦逃百十个钱的升斗小民,或者买了一两千匹锦的小商贩,那么也不被皇上贬到了这里,你明白了吗?”
“而是要管前些天那些锦那样的大事?”
“是啊,”汤玉瀚笑道:“所以你要收只管收,皇上听了也只会装作不知道的,毕竟我已经把那一船的绸和那些匪人们送到了京城,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云娘心里用力地挣扎着,谁不喜欢银子呢,只要点个头就有大笔的银子送来,有多容易啊,这可真是她从没有遇到过的诱惑,但是,终于她还是摇头,“我觉得还是不能收,”又认真地向玉瀚道:“我不白要别人的,免得心里不自在,睡觉都不安稳!”
汤玉瀚便笑了起来。
云娘又免不了要问:“你既然什么都不怕,那为什么不肯收呢?”
“我只是懒得与他们打交道而已。”
他还真是这样的人,孤高自许,就连知府和钱县令都不放在眼里,哪里会看得上那些唯利是图的牙行老板们呢?
云娘虽然拒绝白收别人家的锦,可是于老板讲曹家的故事她却记在心头。而且冷静下来,她愈发认为若是靠收别人送的锦缎,就是发家了,皇上和朝廷也没有处罚玉瀚,可一样不是光彩的事,反倒让人笑话,从没听过哪一个靠着不义之财得到别人敬重的。
曹夫人之所以能得到那许多人的尊重,正是因为她是靠着自己辛苦努力才发家的,正是这个道理。
那么自己也一样!
可是玉瀚那样心疼自己,不肯让自己多织锦呢,但云娘很快就想出了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