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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远也不等马车完全停下,便直接跳下车去,他快步走到楚玉面前,在距离她三尺远的地方又急刹车般陡然站定。
纵然是关心则乱,他依然习惯保持一个礼貌的距离。
桓远上上下下打量楚玉,确定她没有受到丁点伤害,才终于在心里舒一口气。想起自己方才行止很是失礼,他连忙抬手补了一揖,道:“公主。”
楚玉望着他微笑道:“既然已经出了建康,今后便不要叫我公主了,今后我们还得改换身份,为免说漏嘴,你先适应一下,叫我楚玉吧。现在就叫来听听。”
楚玉,这两个字对楚玉来说,不过是她名字的正常称呼,可是放在山阴公主身上,却是一个女子的闺名,桓远张了张口,好半天才吐出如蚊子叫一般的两个字:“楚……玉……”
轻唤出声后又觉得仿佛太温柔亲昵了,桓远禁不住脸上发热。
见桓远神情古怪,面颊绯红,楚玉有些奇怪,但是并没有怎么往心里去,只笑着点点头,应了一声,交代道:“今后都这么叫我吧。”
问了桓远路上的情形,在得知花错将桓远打晕时,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那是她出的馊主意,在听说柳色死于宗越之手时,她沉默地点了点头,而在听说容止在那时候醒来时,她反而完全没有任何表现。
桓远简单说了路上发生的事,接着便想问楚玉是如何赶到他们之前的,但楚玉却岔开了话题,转眸看向马车。
两人说话间,花错,阿蛮。流桑,以及幼蓝等人都下了车,一并朝她走来。
在他们之后的,是容止。
他并没有走向她,只闲闲地倚靠在车边。
流桑等人自然是来到了她身旁,因她正与桓远交谈,没有上来打扰。
花错见楚玉无恙,心中的愧疚终于开解,才走出一半。发现容止没跟上来,他迟疑地在半途顿住脚步,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往回走。
就好像一条跑道,她是终点,马车是,心无芥蒂的几人一直走到了她身旁,摇摆不定的人在跑道中段停步,而唯独一人,始终站在,一步都未曾迈出。
他本来也可以和别人一样。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向楚玉,但是他没有。
楚玉笑容微敛,她的目光越过流桑等人。投注在容止身上。
容止此刻也抬起眼眸,平静地对上她的视线,在脉脉不语之间,与终点遥遥相望,静静地看着彼此。
虽然在容止昏睡时已经有过心理准备,但是楚玉还是没料到,真正解放了的容止,竟然会是这样的美丽。纵然站在那里不言不动,他也仿佛汇聚了世上所有的灵气。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说起钟年年时,花错会那么不屑一顾,对比此时的容止,钟年年简直就好像皓月一旁的萤火般毫不起眼。
可是……
楚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太美丽了,美丽得不像是她所能够拥有的东西。看起来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如同云端的轻风和水底的月光,不管她怎么伸出手,都无法触摸得到。
楚玉才想开口,忽然面现惊愕之色。看着他们后方。
桓远顺着楚玉的眼光转头看去,却见身后雪白的道路尽头。一片褚色压了过来,再近一些,方看清楚了,那是一支骑兵队伍,与先前宗越所率领的三十人小队不同,足有三四百人,马蹄声错落交叠在一起,甚具声势。
桓远方才才染上少许绯红的脸容一下子刷的变白了。
不光是他,花错等人亦是心惊不已,一个人的武力固然能暂时牵制住几人,但是在对方数量占绝对压倒性优势的前提下,他们没有任何胜算可言,甚至连跑都跑不了,因为对方是骑兵。
与宗越在前方骑马并行的,是另一名将领,这也是宗越去而复返的原因,他返回途中,遇到这支队伍,从队伍中的军医那里确定自己颈上伤口无毒之后,便与那将领一同率领骑兵再度追来。
这已经不是功劳不功劳的问题了,领功的念头早就被抛到了一旁,现在的宗越,满心想着的是如何将容止一刀一刀剐成肉片,以消被他两次戏弄的心头之恨。
容止瞥了眼越来越近的宗越,笑笑道:“毕竟还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醒来之时,仓促拔出玉簪解了花错的危急,剑还是从桓远身上借来的,又哪里去寻得来毒药?说是用毒,不过是利用自家从前积威,以及宗越自己的狐疑,吓唬一番罢了。
然而,他的思虑再怎么周密,也不可能算到预期之外的偶然事件,比如宗越回去的路上竟会遇到自己人,又比如——
容止回头看了一眼。
又比如,楚玉。
不是刘楚玉,而是楚玉。
在心里默默计算还有多少气力能动用,在这个情形下能做到什么程度,容止又一次拿起了剑,经过半日多的休息,他又稍稍恢复了少许,倘若先前他能有现在这个状态,便能将宗越一剑杀了免除后患。
自然,这时候说倘若毫无用处,容止也只不过闲闲随便一想,便将念头全副放在对敌之上。
然而,宗越的骑兵军队尚未来到他们面前,容止却仿佛感到什么,全不顾宗越等人很快便要逼近,他转过身,朝相反方向看去。
楚玉随之讶然回望。
在他们的另一侧,一条道路分成两条,左侧那条道路上,却竟然也有黑云伴随着马蹄声,浩浩荡荡地疾奔而来。
一前一后,两支队伍将楚玉等人前后包抄。
黑骑是晚一些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的,但却几乎与另一支骑兵队伍同时抵达他们身前。
楚玉只听见蹄声如雷,数百乘马疾风般地席卷而来,雪地上碎雪飞扬,翻起白茫茫的一片云雾。看上去就好像黑骑踏云而来一般。马上的骑士皆是全身玄黑色衣衫,身上披着黑色毛毡大氅,脸上罩着遮挡风雪的黑巾面罩,而更为难得的是,每一匹马也是与骑士衣衫同色,天生通体黑毛,雄峻威武。
为首的骑士疾驰到楚玉跟前,忽然一抬手,勒住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停下,而紧接着,他身后的上百骑马一同发出长长的嘶鸣,竟然令行禁止,齐齐地停了下来。
直到这一拨骑士停下,楚玉才看清楚他们总共也不过百骑,但是个个矫健非常,分作两排整齐排列,每排不过五十多,气势上竟然比宗越那边三四百人还要强上不少。
为首那人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容止,在距离容止一丈时,他停下脚步。除去面罩单膝跪地:“宇文雄见过公子。”
那自称宇文雄的人,却是楚玉曾经见过的于文,此时他已经不似当初与楚玉同往江陵时那般和气谦冲,他目光坚毅,整个人显得刚健凌厉,就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现在这柄剑,正低伏在容止脚下。
容止依旧依靠在马车边。手掌虚抬一下示意宇文雄站起来,接着便回头朝面色惊疑不定的宗越笑道:“宗将军可是愿与我们一战?”
方才容止还没什么把握能从这番局面中逃脱生天,但是宇文雄这一到来,局面便完全反转了——至少在他心中已然是如此。
宗越神情古怪地看着宇文雄带来的骑士,南朝士兵在骑射之上并没有多大成就,他想不到在南朝境内,竟然会有这样威猛的一支骑兵队伍,不需要正式交战。只看对方声势,便知比自己身后的骑兵要强上十倍。
但是两次欲对付容止失败,他又不甘心就此退却。
宇文雄冷冷地看了宗越一眼,旋即转过身去,高声喝道:“儿郎们!备战!”他的声音雄壮豪迈。仿佛滚雷一般在这平地上炸开。
“杀!”那百名骑士齐刷刷地应声,喊声震天。他们同时抽出佩刀,一瞬间刀身上的白光燿得宗越几乎睁不开眼睛,雪花夹带着冲天杀气扑面而来。
这是何等的勇武,何等的气势。
宗越几乎是有些妒嫉起来,他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骑兵,倘若他南朝的骑兵都能如这般威武刚健,那该有多好?
天助容止。
事已至此,宗越也知事不可为,倘若失去理智的硬拼,只会自己全军覆没,他含恨咬牙,与旁边那名将领说了几句话,带领队伍慢慢撤退。
他三番追来,却又三次被容止逼退,纵然口中好似含着黄连苦涩无比,却也不得不含恨咽下。
宇文雄转向容止,问道:“公子,可要追击?”
容止笑笑道:“不必,建康既已事变,新帝必不能容下此人,我们何需多费气力?”顿了一顿,他却又笑着瞥向宇文雄:“你怎会赶来?”
没等宇文雄回答,他的眉毛轻轻一掀,忽然想起一事,便笑吟吟地朝百名骑士后方看去。
那已经被马匹践踏得凌乱不堪的路上,后方缓缓行着一骑,却是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骑着马慢慢走着,马蹄声不紧不慢地敲打在地面上,也传入楚玉等人的耳中。
那人行得近了,一百黑骑自动从中间分开,给他让开一条路,让那人一直骑到容止身前。
容止笑了笑。
那人停住马,缓慢下来,他下马的动作有些笨拙,好像身子不太灵便,骑术更是粗劣得不值一提,但是宇文雄却并没有流露出轻视的神色,反而尊敬地看着他。
那人慢慢下马站定,又慢慢地抬起手来,掀开黑色的绒毡斗篷,露出一边颊侧刻下了深深刀痕的脸。
那张脸原本是极为美丽柔婉的,此时却被那可怖刀痕和憔悴的情态衬得煞是凄惨。
万籁俱寂。
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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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这一章,才应该是真正墨香复出的时候,但是当初我因为自己太不坚定了,忍不住让他提前复出了……泪,是我的罪过……这部分,我会在出版稿中全部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