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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声响,只见钢铁铸成的保险门轻轻跳动了一下,然后就被拉开了
没想到真的成了!
不可置信、天无绝人之路、激动、兴奋、感动,一时间这些情绪统统涌上心扉,让刘继业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没有想到最后密码居然是121010;也就是光绪十二年十月十日,自己,名叫刘继业的少年的生日!
父亲……
发出无意识的声音,少年只觉得一股酸楚的滋味在鼻腔徘徊,哪怕强忍着但是眼眶却早已湿润。但是此刻不是感动的时候,他手揉了揉鼻子和眼睛,平静下心情,细心仔细地查看着保险箱里的东西,终于发现了记忆中的红色印章。
光有印章还不够,必须要有那张格式化的钱庄票据。
于是把里面的纸张全部翻出来一一检查,但手脚却异常小心,而且非常注意不去打乱每张纸的顺序。刘继业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终于,在中间部分找到了印有丰卓钱庄字样的宣纸。细细一读,没错!就是这张!
从中取出,拿起桌上的毛笔,沾着墨汁小心在纸上金额处写下了叁万两漕平银。然后在最左侧签名处签下了刘寿昌,最后再盖上印玺,一个淡红色小篆印便出现在纸上。父亲的字刚毅有余而圆滑不足,每笔每画都仔仔细细,对于一直接触他和他的字迹的刘继业而言,模仿起来并非难事。
如此,事可成矣!
心中一阵狂喜,刘继业赶紧把东西都收拾整齐,把它们重新放进保险柜中。确认无误准备关门时,却隐约能看见最上方的,旧旧破破烂烂满是皱纹的宣纸上,有‘抵押‘、李文等字样。
这一下子勾起了刘继业的回忆。只是虽然心中好奇无比,但无奈时间已是不多,只能强自按耐下来。重新关上铁门,再把转轮调至一开始‘5‘的位置,拿起宣纸最后查看了一下房间一切正常,便飞奔出书房,大步跨过门槛越过庭院一气头跑回了自家屋子。一边喘着粗气,便听到庭院口传来了张七的声音:"少爷让我去二房帮忙的,小人累了一身汗才从那边回来就遇上老爷了。"
真险!差一点就撞上爹了!
刘继业直道好险、好险,一边平复心情,一边想着如何对策。
等等。
书忘在堂中的书桌上了!!
着急离开,忘了自己是借着看书的由头支开张七,结果那本自己随手抓的书就拉在桌上了!
真是的!
匆匆将手中重要的文件藏在床下,整理了一下衣着又擦了擦汗,对着镜子照看,满意点头了才深呼一口气大步走出房间。
刘寿昌这边才从老爷子那边回来,讨论的事情其实就是刘继业提出的置办工厂的构思;父子两人就办工厂一事看法不同。刘易博认为局势不稳,一下子投入五万白银下去万一失败损失太大不如观望一阵子,看看其他办厂办的如何再下决定。甚至看这几年兵荒马乱的,钱庄业务也不见好转风险又大或许可以减少这方面投入。对于自家主业钱庄,刘寿昌还是认为不可轻放,但关于办厂却是认为可以一试,况且自家儿子分析的也确实头头是道。
"你呀!就是太宠儿子了!"
年过四十了还被父亲训了一顿,刘寿昌有些没面子,但是最后也还是决定暂行缓兵之计。
没错,再等等吧。反正也不差这半年一年的,这段时间就多多关注上海、苏州江宁这些地方,看看办厂之人做的如何了,有哪些经验是值得借鉴的。
回来路上正好遇见张七,奇怪的问他怎么不在堂内,结果听到回答更是觉得蹊跷。等走入堂中发现桌上平摊着一本书。心想莫不是文鹿忘了拉在这里的?遂拿起一读,却着实吃惊了一把。正在惊讶于自己的长子会读此类书籍时,正好就见他过来了。
"父亲日安,我屋过于炎热所以见父亲不在就借此处读书,方才正好想去方便,没想到父亲已经回来了。"
"文鹿用工刻苦,不错不错!看你满头大汗,天气如此炎热过来喝点水吧。"
刘继业听他一说顿时觉得嗓子冒烟,之前专注于事情,一时间都忘了饥渴了。经父亲提醒才惊觉。他接过刘忠递上来的茶杯,咕咕两口就喝了下去。完了用袖子抹了抹嘴,只觉得舒服不少。
对于长子很随意的态度,刘寿昌好不生气只是淡淡的微笑。见他喝完水后,才和颜悦色道:"文鹿刚才一直在读此书吗?"
刘继业一下子心提了一提,看到父亲拿着一本名为‘天演论‘的书,只得撒谎道:"是的。"
"不错不错,严子此书对于吾儿而言或许深奥难懂了一些,但若你只是记住它最肤浅的一部分,那也会对你有极大帮助了。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说的真好!为父初读此文时正值甲午惨败,正是此书让我明白了我堂堂大清如何会败在小小日本手上、此后的庚子国难更是验证了严子的正确!这些大道理文鹿还不需要了解,但物竞天择这一理念也是可用在为人处事之中。不过文鹿当记住中庸二字,万不可片面追求弱肉强食,须知信义才是立人立业之本!"
刘继业点头称是,心中倒也是颇为认同父亲的一番观点。
这天演论只是在房间随意拿的,当时根本没在意究竟是哪本书。现在想来,若是当初顺手拿了本金瓶梅,恐怕和颜悦色的父亲早已大发雷霆了。
天演论,是汇文书院里面的老师布置下来的暑期作业,在发生了穿越之前只是随意翻看了一下,现在想来还真没记住多少东西。不过此书刘继业在后世有所耳闻,知道是清末民初著名大家严复的著作,翻译的西方进化论理论、倒是没想到快知天命的父亲也读过。
听到父亲谈到甲午、庚子,刘继业忽然来了兴趣,蛮想听一听父亲对于国是的看法;这一方面是出于儿子的好奇心,另一方面作为穿越者也很想了解一下清末士绅对清廷和政局的想法。
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定下一个目标,执着于办厂也只是希望能在未来有所保障,听听父亲的想法或许会对自己有所帮助。在这些思考的促使下,刘继业回想当下热门的政治人物和大事,又琢磨了一下用词问道:"那父亲对戊戌变法及康梁又有何见地?"
"哦?"
刘寿昌沉思了片刻,道:"本来为父这类话题是不愿与你说道的,但你也成人了,听听也罢。"
"这戊戌嘛,想法是好的,但由为父所观,变法之目的翁同龢、康有为与梁启超等人各不相同。翁同龢身为帝师,其变法之核心在于巩固皇权,让光绪亲政,至于富国强兵还在其次。而康有为区区幸进之徒,公车上书无非是制造清流罢了。陈旧书生一个,不足道哉。若论变法者有真心为国的,梁启超算一个。若是变法只论富国强兵不招惹到西宫,或可成功,但对于变法首领翁同龢而言,若不能借变法使光绪亲政让自己位登宰执,这变法也就毫无意义了。"
"所以,这变法必然会陷入帝党与后党之争。以光绪帝之软弱、帝党之清流,如何敌得过老谋深算的西宫?失败也是必然的了。"
"所以,这********变化多端无常,公车上书那时帝党何其威望,那时何人能预料会百日便崩溃?就连为父当时也觉得帝党势大,太后怕是训政无望。与你所说之话也是事败后才推演而得。所以刘家虽然与官府有所交往,但从不过多卷入争斗之中;所得越多风险越多,我家大业大何苦冒险?失败了赔上全族性命?中庸之道不仅为人,也当用在持家。"
说了一通,刘寿昌感到口渴拿起茶来泯上一口,见儿子露出沉思到样子似是认同自己的观点感到很是满意。这些都是这些年来慢慢琢磨出的道理,若是儿子能吸收运用可以省却将来不少弯路。
年轻气盛在刘寿昌看来虽然朝气蓬勃很是欣赏。但对于自家儿子,未来可能要继承祖业的长子,刘寿昌却希望能够年少老成,能够少一些年轻人到鲁莽热血多一点老练稳重。如此,才能承担起一个家族的天。
刘寿昌有这等想法不足为怪,在清末社会动荡的年代,传统的家族观念虽然已经慢慢瓦解,但绝大部分人们却依然有意无意地试图维护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规矩。一个人的成功往往依赖于整个家族,而家族的成功因此也依赖个人。只有当中国遭遇战乱、新文化运动、新产业等现象极大破坏社会秩序之后,中国人才算真正走出了传统的家族观念。
只是这类想法对于刘继业来说还是过于复杂了,只是父亲说的为人处事他还是认同的,毕竟不是真正的十六岁青年,虽有热血但也有理智,前世的经验让他很能体会父亲言语背后的思想。只是父亲并未回答出自己所希望知道的内容,想了想只能换一个问题:"那中国之未来怎样?朝廷去岁承诺之新政又会如何?"
刘寿昌哈哈一笑:"中国未来岂是你我可预测的?不过这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谁又能说得清楚?列强联军攻陷北京后谁能猜到列强之意图?东南互保后,若张之洞与李鸿章有野心国是又会怎样?只有走一步算一步罢了,你我只需思考如何保住家业,不至于愧对祖先就好。国家大事自有朝廷重臣去衡量,你我皆达不到有资格思量的高度。"
"至于新政嘛,我看来倒是会长久下去。这大清已是不变不成、不变必死了,而且八国联军轻易攻克北京,也让西宫了解明白了局势利害。新近颁布的新法上有朝廷上下一致支持、下有天下百姓士绅之理解,由此看来事情可成也!"
"总督刘大人去年会同湖广总督张之洞三上‘江楚会奏变法三折‘,写明了要效法东瀛,改革科举、改革军制、改革教育,其中武举已被废除,其余建议也得朝廷默许并成立了督办新政处来主持全国改革。与戊戌变法单靠清流不同,此次变法支持者有封疆大吏如刘坤一、张之洞、袁世凯等,朝中重臣如荣禄、鹿传霖、庆亲王奕劻。如此多重磅人物支持,加上西宫太后允诺,如何不能成事?"
"若新政成事,则我等士绅也可大获其利,虽未必能如西洋那般民主、投票参与政事,但至少不再需要观官府眼色而行事了。"
刘寿昌分析的头头是道,让刘继业频繁点头。父亲言辞中对于此次新政的信心极大,而且似乎朝廷也确实下定决心要走改革路线;从此等角度去看,若不是有后世的经验,他差点就相信清廷这次改革一定能成功了!只是历史上将满清扫入历史的垃圾堆的武昌起义就发生在九年后!一场部分军士发起的变乱能在不到半年时间里打垮一个立志改革的新派政权?刘继业对此表示怀疑,必然是新政施行的时候出现了偏差。
但是此类话语又怎可和刘寿昌说道?但是刘继业实在是觉得没道理;一方面不到十年清廷就垮台了,但另一方面如父亲这样的士绅时至今日依然对朝廷保持着乐观的态度。如此能够得到广大士绅支持的朝廷,怎么就一下子垮了呢?
说不通啊。
在刘继业看来,父亲的想法应该代表了绝大部分士绅阶级的思想,证明占据中国政治经济主导地位的士绅阶层并未抛弃清王朝,而并非如历史记载般什么革命之火此时已燃遍中国大江南北。不用问刘继业也知道父亲是很反感革命者的人,只能说在这未来的十年里,清廷一步步把这些原本支持朝廷的人逼到了反面,迫使他们最终选择了革命。
其中变化,很耐人寻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