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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庭深?”谢潮荣浓眉微微蹙起,想来也是明白妻子这般问的目的了,只道,“倒是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年纪轻轻便就能做到京兆尹这个位子,可谓是前途无量。”他黑眸眯了眯,斟酌着开口道,“而且他这为官的路数,跟张丞相如出一辙,当年张丞相得中状元郎后,也是先去了县城为父母官,三年后回京任京兆尹一职。后文皇帝驾崩,今圣登基为帝,左相又尽心辅佐皇帝,数十年来,功不可没。”
陈氏只是问了丈夫周庭深此人的人品,却不知道丈夫为何会说到那张丞相身上去,她想不明白,只能问道:“三郎,何故说那张丞相?妾身提起这周公子,也是为着咱们枣儿着想的。”
望了丈夫一眼,陈氏低头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丈夫说了,便道:“听枣儿说,这周大人曾在扬州城古阳县任过县官,枣儿在乡下的时候,怕是跟周大人私下关系还不错,说是曾经出过银子给县衙,衙门里头用银子修堤坝,刚好那年夏日发大水,救了不少百姓的性命。”
妻子虽然不多聪慧,有的时候也胆小如鼠,但是他喜欢的就是她的温柔娇媚,喜欢她的小女儿心态,喜欢她香香软软的身子依偎在自己怀里说着家长里短的事儿,喜欢看她脸红的样子,也喜欢她在床上哭着向自己求饶的样子。
谢潮荣从来不觉得妻子是多么完美的女人,但是她的不完美都是无伤大雅的,她的喜怒哀乐都是表现在脸上,没什么心机,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不必再费心思去猜妻子的心思。他在外面周旋应酬已经很累,回到家自然希望妻子能够围在他身边嘘寒问暖,而不是端着清高的架子给自己脸色看。
阿珊自然不会给自己脸色看,但她打小便出身高贵,自然是有些清高的。而那个时候,他谢潮荣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侯府三子,没有功名伴身,也没有沙场建功立业,偏生那云珊就是个极优秀聪慧的女子,打小只要两人在一起,被指责说骂的肯定就是他。
婚前,他疼阿珊如疼妹妹般,奉命成婚后,他对她也自是敬重。两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在外面看来,是叫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并非那么回事。
谢潮荣搂过妻子肩膀,亲昵地在她鼻子上刮了下,轻声道:“为夫提到左相,自然是觉得周庭深将来或许也能做到丞相的位置上去,前途不可限量。不过,这小子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对人似乎都是敬而远之,往后怕也是一心放在仕途上,若是咱们枣儿真嫁入周家,怕是也不一定能捂热他的心。”
陈氏道:“若是这样,咱们枣儿岂不是可怜?那倒还不如夏家郎君呢。”
谢潮荣垂眸看了妻子一眼,无可奈何地笑着摇头道:“好好好,容我再观察观察,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枣儿的婚事也叫她自己拿拿主意,毕竟一辈子的事情。”
陈氏听话地点了点头,没再出声,谢潮荣望着妻子红润润的芙蓉面,身子有了反应,只一弯腰便抱住妻子回了夫妻俩的屋子。
其实谢繁华早就醒了,近些日子她睡眠浅,刚刚她娘一会儿碰她脸一会儿摸她头发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只是还觉得累,所以就一直闭着眼睛装睡。
见爹娘离开后,谢繁华便睁开眼睛,静静望着床顶帷幔想心思。
刚刚爹娘提到了周庭深,她便也想到了曾经跟周大哥相处的日子,其实爹爹说的不对,他才不总是冷冰冰的呢,他还对自己笑过呢。
他为人也是极温柔的,虽然有的时候是冷了点,但自己缠着他说话的时候,他也没有嫌弃啊,反倒是总能耐下性子来陪自己说话。他给自己买过糖葫芦,外婆在乡下有几亩薄田,每到农忙的时候,她都能看到周大哥带着衙门里的人下田帮着老百姓割稻子。
过年的时候,他吃过自己亲手包的饺子,灯节的时候,他还给自己跟阿妩买过花灯呢……这么热心肠的一个人,怎会是爹爹说的那样呢?
谢繁华翻个身,双手撑着下巴,双腿高高翘着交叉在一起,她眨着眼睛想了想,便从枕头底下摸出个荷包来。
她刺绣师承自己外祖母,外祖母一手的刺绣绝活,所以她的绣工自然不差。
这是她前些日子住在外婆家养伤的时候绣的,当时觉得无聊不知道要做什么,便就绣起荷包来。荷包上面的图案是一枝开得正盛的红梅,她摸着荷包上的梅花,想着绣荷包那几日的心情,脸一下子就红了。
倒也不做什么,只是闷着头笑。
外面金贵端了热水进来,见小姐醒了,赶忙将热水端到小姐这边来,替她将被子叠了,才望着她道:“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还闷着头笑了。”目光落在那荷包上,金贵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来,“这个不是前些日子小姐绣的吗?小姐您怎么了?”
谢繁华一把将荷包给藏到枕头底下去,只叮嘱金贵道:“这事情不许跟别人说,否则我就像打赵婆那样打你,保准打得你小屁股开花。”
金贵吓得小脑袋往回一缩,再不敢说话了。
谢繁华匆匆洗了脸,又好生装扮一番,这才去老太太那里。
来到老太太的祥瑞堂,发现她那舅奶奶安璟侯夫人竟然也在,不由一愣。
如今年底正是忙的时候,安璟侯夫人杜氏作为安璟侯府的女主人,怎会这节骨眼上往老太太这里跑。而且,谢繁华本能觉得,这舅奶奶跟老太太在一起,便没什么好事,两位好人家不知道此番又在算计着谁呢。
“三丫头,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老太太正跟安璟侯夫人说着话,一抬眸见到了孙女站在门口,不由唤了她一声。
谢繁华这才撩着帘子进去,面上也换了笑容,朝着杜氏请了一礼,方又跑到老太太身边坐着去了。
杜氏眼里微微有着泪泽,见到了谢繁华,却是挤出一丝笑意来,关切地问道:“你腿伤可大好了?说起来也都是我们琦儿的错,作为长辈姨母,竟然没有照顾好你,倒是叫你受了那等委屈。”
谢繁华却是不敢当,只笑道:“多谢舅奶奶关心,好在枣儿命大,被猎户家救了,腿伤已经无大碍。倒是琦姨母,该也是吓到了吧,身子可安好?”
提到云琦,杜氏不免又伤感起来:“自打从古青寺回来之后,她便一直闷闷不乐的,原本还好些,至少能下床来走动。如今倒是好,竟是一病不起了,这大夫也请了大夫药也吃了,就是不见好。问大夫这琦儿得的到底是何病,大夫只说是心病,道这心病得需心药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谢繁华隐约猜得出这杜氏话中意思,想来她来找老太太,怕是也说的云琦这事。她来找老太太也罢了,何故在自己一个姑娘家面前说这样的话来?谢繁华只装作听不懂的,颇为伤感的说:“想必琦姨母还在为枣儿的事情自责呢,这心病该是在枣儿这里,舅奶奶且帮枣儿给姨母捎个话,枣儿不怪姨母的,再说了,枣儿如今这不好好的么,叫姨母放宽了心。如今到了年底,眼下事情多,枣儿不得空,等过了年便去瞧瞧姨母去。”
杜氏没想到谢繁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愣了一会儿,方才尴尬地道:“也是,怕是琦丫头心内过于自责才如此的。既然繁丫头如今身子已经大好,舅奶奶且给你带这个话,回去也叫你琦姨母放宽了心。”
说着便起身告别道:“家里事也多,我改日再来。”
待得杜氏走后,谢老太太便拍了拍自己身边,叫孙女坐得靠近一点,谢繁华也不客气,屁股一歪就坐了过去。
谢老太太道:“你穿得这样齐整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谢繁华故作惊讶地模样:“奶奶,莫非孙女在您的眼里,一向都是那般邋遢的样子么?”说着便有些丧气地垂下脑袋,叹息道,“怪道呢,前些日子在院子里遇见二哥,我老远便就叫他了,他偏生装作听不见,只绕着走路,理都不理我。二哥肯定也是嫌弃我了,所以才不理我的。”
“他哪里是嫌弃你,他那是在闹脾气,在气我呢。”老太太见孙女模样娇憨,近些日子又听得说她跟锦丫头两人将三房的庶务打理得有模有样的,不免偏疼了几分,伸手将她搂到怀里来,“你二哥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他不像老大,打小便一门心思念书,待得考取功名后刚好娶媳妇。你二哥心思没在念书上,既然不走仕途,那也该是议门亲事了。”
“莫非是有媒人来说媒了?二哥对女方家的姑娘不满意?”谢繁华见有八卦听,一下子便蹿了起来,一脸认真的样子。
老太太道:“他见都没见过人家闺女,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我看这孩子,是越大越不听话了。”
“祖母您别怪二哥,二哥打小就是这样子的,虽然成日摆着一张冷面孔,但是他的心是最好的。”谢繁华想要替二哥哥说好话,上辈子的时候,二哥哥对她就很好,除了娘,就只有二哥哥对她最好了。
谢二爷谢旭华跟老太太的血缘关系比家中其他孙儿孙女都近一些,哪能是真生气?她所做的一切也还不都是为着老二好,见孙女替老二说话,老太太心里也高兴。
姐姐妹妹之间,若是感情处得好,将来总会有互相帮助的地方。
从老太太那里请安出来,谢繁华便直接往二哥哥的院子跑去,刚进院子去,便见二哥的贴身随从四饼在受罚。
四饼头上顶着一大盆水,正靠墙站着,谢繁华问道:“二哥罚你的?我二哥呢?”
“二爷在屋里头呢,三小姐,小的可要提醒您,二爷近来心情不好,您跟他说话,可得注意着些。”四饼耷拉着脑袋,好生委屈,刚刚二爷只穿着件汗衫子便在院子里头耍剑,他不过是怕二爷冻着,劝着二爷别冻着,二爷就不耐烦了,耍完剑就惩罚起自己来,真是委屈死了。
谢繁华只朝着四饼无奈地耸肩,大步往二哥屋子里走,见屋里头没人伺候着,便唤了声:“二哥?”并无人应着,谢繁华隐约猜得几分,怕是二哥此番在沐浴更衣呢,二哥素来爱干净,刚刚四饼说他刚刚练完剑,想来是在沐浴的。
二哥有个怪癖,不喜欢丫鬟婆子近身伺候着,他院子里头丫鬟很少,常常独来独往的。
谢繁华只坐了一小会儿,谢二爷便穿着身干净的袍子走了出来,他穿的不多,只着了件淡紫色的袍子,英气的眉毛微微蹙着,脸色很不好地看着自己妹妹。
“二哥。”谢繁华见二哥出来了,赶忙站起身子来,笑脸相迎,“刚刚在外面看见四饼了,外面天气多冷啊,你稍稍罚一罚就是了。”
谢旭华冷漠的眸子在妹妹脸上稍稍停了会儿,方才唤了丫鬟来,叫那四饼不必受罚了。
“我就知道二哥哥最是面冷心热的。”谢繁华此番有求于人,赶紧上赶着拍马屁,说了好些她二哥的好话。
谢旭华却是不放在心上,只坐下便抬眸问道:“有事说事,别说那些,我不爱听。”虽然比较毒舌,但是到底对妹妹笑了笑,谢繁华也就放下心来。
“妹妹此次确实有事相求,还望二哥哥一定要答应。”谢繁华认真地看着谢二爷,已经瘦了不少的小脸红扑扑的,相求的话才一出口,便就有些害羞起来,匆匆低了头道,“那个,二哥可还记得京兆尹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