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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日,端午节过后不久苏青禾再度出使大兴宫。此次配合户部盘点国库物资而来,所费时日较久,不比上次那般来去匆匆,她可呆在东宫一段时日。
画扇门除了掌管歌舞礼乐,以及令人闻风丧胆的影卫之外,更是掌管全国的商业命脉,大周王朝农耕桑织、瓷器茶叶每一个产业皆经画扇门,即便外国进贡物品,第一道门也先经由画扇门把关。画扇门抵同于大周朝的另一个户部,甚至比户部更权盛更富有,基于此丹毓才拥有世人无法仰望的权力。
苏青禾并不懂得赋税核账之事,盘点物资如此大事本不应该交由她处理,可惜丹毓不打算出面,似乎除了面见皇帝他任何人也不想接触,只好派遣她出来。
好在苏青禾身后跟着御青,御青是画扇门内的第二把手,若论九司十二殿只是画扇门的三省六部,御青必是朝宰。御青有着极其精明敏锐的头脑,十岁便拿账本,至今二十几年没有任何商业之事瞒得过他的眼,因此,丹毓十分放心地把头等大事交由他打量,有御青在,苏青禾完全可以做个撒手掌柜,既保留了门主的矜持高贵,也掩藏了自己的弱点。
画扇门的马车低调而来,相比上一次觐天子的隆重仪仗,这一次实属轻装从简,因为苏青禾懒得与户部打交道,免去了一切官场外交之礼。她从东宫北门玄德门进入,太子老早在门口等候了。
苏青禾下辇,与太子相行见礼,太子请她入宫。碍于众人在场,太子即便心中雀跃仪态仍是端方有礼,可脸上的笑容显然比往时灿烂了些,好似盼了这一刻已经盼了好久。
请苏青禾入使馆之后,太子吩咐:“你们都下去吧!”
等左右的人鱼贯而出,殿中只剩两人之时,苏青禾长吁了一口气,挥了挥袖子以祛除炎热的闷气。
太子忍俊不禁:“瞧着苏姑娘方才有模有样的,还以为你已经适应了丹毓的架子。”
苏青禾尴尬笑笑:“殿下明知我的身份,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像门主那般的,鱼目与龙珠岂可相比?”
“也不知丹毓为何选了你。”太子一边说着一边朝南墙的立柜走去。
苏青禾惊奇怀疑,她也不知丹毓为何选她呢,莫非太子知道什么内/幕?毕竟门主说了,苏家的奇香在太子手中。她问他:“殿下可知我的身世?当初在景安县山林中,门主可有对殿下说了什么?”
“没有,本宫虽与丹毓认识数载,却从不深交。”他转过头来对苏青禾笑笑,“苏姑娘可还记得与本宫的明月之约?”
苏青禾还在为太子的话语而意外,转头便见他对她微笑,清俊的眼里满是期待,她应了一声:“记得的。”便见太子一排排打开了南墙上的立柜,对她展示道:“苏姑娘请看,这是本宫近一月来收集的!”
那南墙的立柜两丈高,宽达五丈,分为上百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面皆放着不同种类的香材,五颜六色,芳香四溢。
苏青禾愣然上前,脚步迟疑而沉重,内心涌起藏匿已久的情感。她一个个地抚摸过那些格子,掂量储藏其中的香材,只要她一碰便知道这些材料有多好,而有些甚至是十分罕见的,需上山下海才能采挖到的。这里储存了全天下最好的香材,太子若要收集这些必然得费一番心思。
苏青禾幼年,苏家有一个极大的存储室,里头似书架一般一排排一列列整齐地地储存着香料,她与姐姐未识字便在储存室里玩耍了,她们认识的第一个字都是香材的名称,这些香料带着苏青禾幼年的记忆,更带着她对家人的怀念,她已经有七八年没见过这么多整齐摆放,珍贵罕见的香材了,内心十分感动。
她转头,眸光熠熠望着太子:“殿下,您哪儿找来这些东西?”
太子见她动容,心下亦欢喜而感动,笑道:“多处积累多处收集,总会有的。”
苏青禾记得他是太子,想要什么没有呢?可也正是因为他是太子,他没必要收集这些东西讨她欢心。他既然做了,说明他是至诚至善之人,不论对方出身如何,只要他有心思结交的必然用心去做。苏青禾身旁都是忙碌纷争之人,为了权力而奔波,她没见过这样的权贵,即便是沈屏,对她好也没有似太子这般用心去讨好她。
太子又从袖口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苏青禾:“苏姑娘,这是本宫调制的,就不知比起你们苏家的香如何。”
苏青禾怔愣片刻,珍重地伸手取来,很仔细地闻了一闻,抬眼问他:“奢兰香?殿下做的么?”
太子点头,嘴角溢着笑,这一月来不辞辛苦几次失败换来的成功令他忍不住欣喜而愉悦:“第一次做的,就不知可否符合苏姑娘的喜好。”
苏青禾再度低头嗅了嗅,神情专注而认真,对待太子赠送的东西她十分宝贝。阳光从窗棱洒入投映到她身上,半明半昧,她鬓角的头发茸碎而闪耀光彩,面容亦被乌转地的反光衬得明亮,她长眉舒展,眼帘微垂之下睫扇似羽翼闪烁,掩映眸底琉璃般清透的波光。
这一幕太美,正似景安县山林里,萤火虫围绕着她的脸庞这么柔美,令太子心动。
苏青禾闻过之后对太子笑道:“味道极好,虽与奢兰香有些出入,可也实属上品。殿下……莫非此物是赠与我的?”
太子点头:“当然,这是本宫画了一个月的心思专门为苏姑娘做的!”
苏青禾眉眼弯起,笑的更灿烂,心情很显然明媚起来,似心口有一只欢快的小鸟即将飞出。她许久没有收到别人赠送的香料了,幼时在苏家,每一年生辰兄弟姐妹都要互赠礼物,其中自制的香囊居多,苏青禾已经很多年没收到这样的礼物了,她雀跃欲试,便想往身上撒一撒,可转念一想她现在顶替门主的身份,不好使用这些东西,唯有仔细收到袖口笑道:“多谢殿下赠品,我仔细收藏着将来必能用上!”
太子眉眼清透而好奇道:“苏姑娘可是极少收人礼物?”
苏青禾尴尬搔搔头:“自离开了苏家便没有收过礼物了。”
“苏姑娘喜欢本宫赠的香囊么?”
苏青禾仰头道:“喜欢,幼时每年生辰收到的都是这些东西,非常怀念,多谢殿下!”
太子心里有所触动,看她纯善的脸内心却十分苦涩。她太容易满足了,她真是个单纯美好的姑娘,不论外表还是心灵上都简单美好令人心情平复。他身处东宫多年,见过各式各样的女子,却无人可以像苏青禾那般,只是短暂的相处也可令他心情愉悦。
他也赠过郭云澜许多东西,不论珍贵如珊瑚雕,还是上山下海十分难采的东西,她玩过两日便扔了,从来不会珍惜。她对他的索取与日俱增从不满足,无论他多么纵容她她都不懂得珍惜,因此几年来他有些累了,却不想,这样讨好一个人的欣慰感轻易地从苏青禾身上得到满足。他甚至还没有赠送她多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一种香材极常见的香囊而已啊。
太子内心欣慰感动的同时又为她凄苦的身世怜悯而心疼,她与郭云澜差太多了,也值得他更好地疼惜。
太子敛了情绪,眉眼却愈加柔和:“苏姑娘若是喜欢,往后本宫可常赠你东西。”
苏青禾推脱:“不可不可,哪有太子一直赠送民女东西而民女毫无回赠之礼?”
太子挑眉,心中点亮一盏灯,连忙顺着竿子往上爬:“那……苏姑娘也赠送本宫礼物不就妥当了?”
“这……”苏青禾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愣然无语。
太子心里淌着小溪,忽然双手抱臂慵懒地倚靠到立柜之上,眉毛微挑,斜着眼睇着苏青禾,语气调侃道:“瞧着本宫送苏姑娘香囊了,苏姑娘不该回赠本宫礼物?投以木瓜,报以琼瑶方为礼尚往来。”
苏青禾咬了咬手指,怎么觉得太子此话有些不对劲?她尚属懵懂,虽然已明白男女之情,可从来不敢把想象往太子、门主这等高贵之人身上奢想,她只是不明白温润似玉的太子为何说出这番话,难道这是要她的礼物?
苏青禾低头搜寻一番,为难道:“殿下,我身上未带着礼物,改日……”
太子本是满心期待又暗暗喜悦地等候她能拿来什么东西,却不想在她搜寻的同时,忽然注意到她左手皓腕上佩戴的饰物,那一串紫牙乌他太过熟悉了,熟悉得都觉得扎眼!
太子眼帘微眯,忽然轻轻执起苏青禾的手,侧头打量片刻,问她:“苏姑娘,这是谁赠送的?”
苏青禾惊得欲把手收回去,却被太子牢牢地抓住了,太子甚至扣住她的皓腕不让她动。苏青禾霎时为难,对她而言这串紫牙乌隐藏着门主的气息与体温,每每提起总令她想起那一夜的吻,怦然心动,脸红不已。
太子似乎注意到她的异常,眼帘眯得更深,更沉,直直盯着她,挑眉道:“丹毓赠送的?”
苏青禾挣扎片刻,总算把手从他手中脱出来,连忙掩饰,尴尬打哈哈:“殿下,只是一串东西,门主不要了随手赠与属下,没什么稀奇。”
“……哦……”太子仍是挑眉,满眼的怀疑和探寻。他身子一动,忽然俯身捉来苏青禾背在身后的手,动作稳固而从容地从她手上取下紫牙乌,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拿走了,“苏姑娘身上既然别无饰物,这东西不错,便赠与本宫吧,想来门主赠送的东西应当不会太差。”
苏青禾紧张地欲取回来,太子身子一躲手举高了半个头,以身高差距轻巧躲过了她的追击。明明是无礼之举,可放诸太子身上却显得端方谦和,好似任何言行在他身上都有君子的典范,毫无任何不妥之处。
“苏姑娘,紫牙乌天生存有灵力,佩戴久了自与主人身上的气场吻合,若要换人须得静置泉水中三天三夜,消除了上一任主人的气场之后才可佩戴,便先让本宫替你保管吧,你若真想要回来也无不可,拿了礼物来换便是。”太子笑眯眯道。
“这……”苏青禾讶然,想取回紫牙乌可是手足无措。
“你身上有礼物么?”太子挑眉问?
苏青禾为难,最终低头道:“那便先交由殿下保管吧,然而这是门主的东西,民女日后仍要换回来的,还请太子妥善保管!”
“自是当然。”太子笑呵呵,把紫牙乌背过背后,捏在手中咯咯乱响,心里琢磨着门主的东西又怎样,他总会寻个由头扔到烟波湖里,让它随着漩涡流到百里开外的景安镇去,看丹毓还怎么找回这东西!
丹毓还真是孔雀开屏啊,他一点儿也没看错他,可他看上的女人丹毓为何总要插/上一脚?这一次他可不能轻易输掉了,否则储君的脸面往哪儿搁?
太子请苏青禾到九光阁调香,苏青禾心不在焉的但还是顺应了太子的邀请。她的眼神总离不开太子捏着紫牙乌的手,心想着这是门主的东西啊,怎么能遭太子如此“虐待”,让她如何交代?她得赶快变出一样礼物来换回这棘手的东西!
几日来苏青禾在东宫住得还算安稳,与太子相处愉快,殊不知他们的一言一行皆传到三十里开外骊山行宫太子妃郭云澜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