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定会有的

菩提下01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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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羲之这一脉,并不善于养兵,部曲多与佃农混合,由于接触战事较少,基本上都在农忙时从事农耕,娶妻生子,也就是所谓的家生子,算上所有的青壮年男子,也就一百多人,这个数量不算多,却也足够用。

    王家是个大家族,开枝散叶,支脉旁系很多,虽然王导已然去世,但显赫的大家族却依旧让众多小家族难以望其项背。正因为如此,王家子弟出门,除了贴身小厮、婢女之外,很少会有带侍卫……但经过王凝之这个变故,如今王家人出门都要带上侍卫,由于郗璿担心,更是直接给在外游学的王涣之、王肃之送过去一群侍卫,生怕再被人给绑了去。

    不过多半是白担心了……像许琏这样娇生惯养出来的做事不想后果之人,并不多。

    将流民寨的那些流民给栖霞观送过去,安排妥当之后,王凝之的生活又恢复了悠闲,平日里也就在早晨讲课,和学生相处比较愉快。对自己的弟弟妹妹也有了相应的具体印象,不像一开始那样两眼一抹黑,兄弟几个全都是“王什么之”这样的名字,要记起来着实不易。

    王涣之和王肃之两个稍大点的弟弟,也就在自己新婚的那几天在家里,如今再次出去,听说教授两个人的老师是谢安,谢道韫的叔父,同时也是王凝之心中这个时代印象最深刻的人之一;妹妹王孟姜,也到了要出阁的年纪,只是还没有说好亲事,平日里来求亲的人倒是不少,只是心气儿较高,一直拒绝,如今依旧在学堂停课,性格比较安静,与郗道茂的活波可爱不同;剩下的王徽之、王操之、王献之,年龄还小,继承了王羲之的外貌以及才华,小小年纪就显示出聪慧,只是性格各有不同……

    一到上课,他们会认认真真地听课,下了课,王凝之便会被他们围住,聊会儿天,问话的多是小姑娘郗道茂,只是碰到某种需要讨论的话题,其他几个也会参与进来……相比较而言,王献之就比较沉默寡言,这个后世王羲之最出名的儿子,与之并称为“二王”的小弟,倒也确实和传闻一样,沉默却聪慧,一个人的时候会选择练习书法,在这点要比王徽之和王操之好得多。

    曾经的性格如何,王凝之只知道别人评价是迂腐而固执,好在现在的他慵懒又被动,如果是无关紧要之事并不会主动去做,倒是与前身有些相像,就算有些出入别人也会认为是成家之后成熟了而已……他这与世无争的惫懒,却意外地能与孩子们打成一片,尤其是郗道茂和王献之,就如同两个小跟屁虫,每次在他出门的时候都会跟着,也不知道是本想出去玩耍,还是惦记着他的故事。

    与谢道韫的关系,却是亲密了许多,不至于像一开始那般冷淡,说的话多了,倒是类似于交心,至少相互的排斥性正逐渐消失。夜晚休息的时候,谢道韫不再紧张,会褪去外衣,只穿着单衣钻进被窝,彼此适应了彼此的存在之后,睡觉便不会觉得别扭,入睡前会说些悄悄话,有时候睡熟了,两个人的身体互相接触,抱在一起,第二日起来后却又是另一种妙不可言的风情……

    然而,那日道观一行,琅琊王司马奕的一番告诫,他还是记挂在心中,有人威胁到自己,如果不做些防备,与他的处事原则不符。

    ……

    王玄之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不见好转,平日里兄弟姐妹几个有空了总会往这边跑,在外游学的王涣之和王肃之也会搜寻一些偏方,有能力的更是请了不少大夫,只是感觉时好时停,断断续续地服药中,整个人日渐削瘦,眼看着家中的杂物也无法管理,更不用说兼顾到官职的本责。

    何氏更是紧张,但小妇人也没有办法,总会在丈夫昏睡的时候默默在床边盯着丈夫,一边掉眼泪。但在其他人来的时候,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她倒是记得王凝之那日交代的话,对王玄之说了之后,王玄之也很支持,在王凝之来了之后会教导一下,同时与王羲之商议着,将部分杂物交给了王凝之。

    其中就有部曲的管理。

    只是原本的管理方案比较混乱,佃农与家兵混散着,由于没有战事,甚至出行连侍卫都不带,便是家兵都逐渐沦为佃农,让王凝之接过来颇为头疼。

    这一百多人中分出去一些必须照顾农事与担任侍卫,剩下的大约七十多,他考虑了良久,还是决定挑选一下。

    ……

    ……

    任何一个时代的生活状态,都是一个金字塔,上位阶层生活慵懒轻巧,下位阶层生活困苦沉重。

    平民苦,流民苦,佃农苦。

    陈泉是其中一个独特的代表,他是北方人,出身是平民,如果在和平年代,勤勤苦苦一辈子,成家立业,也足以安享晚年,但命运往往就是难以捉摸,就在他父母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准备挑个良辰吉日就完婚的时候,战争出现了,卷着狼烟的铁蹄狠狠踏破他的家门,父母率先死去,流离失所的他跟着流民群南下,混入流民帅账下……前年的开春,他被王家收为佃农,一直到现在。

    对于王家,他是感激地,从小父母就告诉他,做人要心怀感恩,身为王家的佃农,生活条件却比原本做平民时要好得多,便更加卖力的表现,当做是报恩。

    原本陈泉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他虽然强壮,当兵是一把好手,但与土地打交道,更符合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标记,他很满足。

    但这两天却有不同。

    听说大郎王玄之病重,家事就交给二郎王凝之管理,二郎的名号他是听过的,被人称赞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属于大器晚成的那种才子,平日吃饭的时候总会成为身边人的谈资,每次说起来总会引起一阵惊呼,大抵这种人本应属于那种高贵的,本应高高在上的人。

    今天他见到了这个传闻中的二郎。

    身材修长匀称,容貌清新俊逸,脸上带着微笑,是个温文尔雅的俏公子。只是这个俏公子要求他们做的事却并不雅致:背着沙袋绕着田庄尽可能地跑;二人一组比赛摔跤……甚至还做游戏,一群人身上绑上三种颜色的丝带,在空旷的地带没听到二郎说出一个颜色,另外两个颜色的人就必须抓住另外一种颜色的人,说是能锻炼团队协同能力等等。

    他有些不知所云,只觉得二郎应该是一时心血来潮玩这些游戏,等兴趣过了怕是会松懈下来。

    但这样的游戏,却一直持续了下来,二郎还抽时间,一个一个单独地将他们叫过去谈话,问话的内容包括身世、特长等等,到现在他还记得被二郎叫过去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还被调笑了一番。

    “你不用紧张,你看我细皮嫩肉的,打不过你,也不会吃了你。”王凝之依旧带着微笑。

    陈泉终究还是十分拘谨,他就站在二郎的身前,总觉得劳累了一天,没来及洗澡,身上浓厚的汗水味儿会熏着人家:“没,没有……二郎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聊聊,比如说你的身世啊,擅长什么啊,有什么愿望……”

    “愿望?”陈泉惊叫一声,觉得自己听错了。

    “没错,就是愿望,你有什么愿望,比如说以后想要过什么生活,或者要成为什么?”

    陈泉沉默了,有些明白为什么前面与二郎谈过话的人出来后会非常开心,能被一个原以为高高在上的人,关心的询问自己有什么愿望,这种在小时候连父母都不会关注的问题,偌大的一个汉子,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那一****与王凝之说了很多,平日里总是默默做事的汉子,第一次向别人敞开心扉,虽然没有哭出来,却依旧显示出不符合年纪的软弱。

    “我想去个媳妇……”

    在离开之前,他多少还是说出来这个难以启齿的愿望,却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嘲笑,而是见到年轻却成熟的二郎站起来,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用缓慢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一定会有的。”

    他走进院子里,抬头眯眼盯着高高的太阳,很快无形的眼泪就被政法干净。

    一定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