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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元户刚冒头的年代,商人很受追捧。尤其在农民还在几毛,一块几毛一斤的交易农产品的时候,对那些站在改革前线,嗅觉灵敏,依靠自己的人脉,智慧来发家致富的领路人很是追捧。余村也这样,余尚的事业版图虽然早就搬到了城郊,但对于老家这个基地,还是有些情感的。村头厂房空空的只剩些简单的缝补工具,厂里工作的也是方二凤特意找的村人邻居或是邻村的,算是给家庭妇女增加点收入。余应福不懂大厂的流程,又怕给乖儿子拖后腿,也就不瞎溜达,只管村里的运货补货。有余爷爷这个村头老大在,每逢过年过节,余尚都会买些时节礼品送村里五保户,军属,孤寡老人的。余应礼也是,小乡村买家电产品不容易,但只要余小爷爷打电话招呼一声,余应礼总会把商品让人捎带回来,方便大家。余应财虽然没有弟弟侄子大方,但村里无论哪家有个红白喜事的,招呼一声,自己带着锅架二话不说来帮忙。得之于民,用之于民,是余爷爷每次看到二儿子大孙子的口头禅。虽然余尚出入小汽车,手拿大哥大,腰别小呼机的,招摇的不得了,但村人对他倒真没什么反感。过年回家这几天也是,不是这个拿点家里的炒花生过来串串门,就是那个抓把瓜子来闲聊坐坐,再加上余果,余帅,还有新鲜的城里大姑娘余恋薇小妞,家里热闹的紧。余奶奶为了回村,也带了好些新鲜的年货回来招待大家,有小儿子大孙子的财力支持,倒是大方的很。
放假总是这样,永远都觉得时间太快。初四,余应礼夫妇就‘狠心’的抛下儿女,进城开店去了;初六,余应财也带着老婆三个女儿回镇上开店去了。毕竟这大过年的,政府部门的头头脑脑还是喜欢在外面吃饭的;初七,上午余尚也领着老婆去城里看地基造房子去了;下午余胜带着已经显怀的老婆洪梅回广州了。有聚就有散,除了余果,陈小美呜呜啊啊的哭了一阵,余帅抹了抹眼睛,大家继续跟着余爷爷余奶奶悠闲。十二开学,还有几天可以玩,小包子们也乐得呆在乡下。
初十一大早,村里的广播‘滋滋嘎嘎’的响了,打破了一早的宁静。
“喂喂,喂喂。广播广播,村民们,村民们,快起来。”广播里传来余应官急哄哄的叫喊。
难得的冬日,又是过年期间,不用早起的人们此时恨不得拿俩饭团把余应官的嘴给堵上。年轻些的大多嘟喃一声,缩进被窝,不理会:官叔,您哪位啊?我老爹老娘都没来掀被子赶床呢;中年些的则坐起身,套好毛线衣,支着耳朵听:应官这么急哄哄的,多少有什么事吧?!好像不会是发钱,村里发钱一般都等到下午傍晚的,迷信的很;老人自打广播响,就开始起床动作了:自打鬼子撤了,多少年没听到这种扰人清梦的广播了?!搞不好是美国佬打来了,赶紧的。
“村民们,村北桃子山有野猪出山了,应方家的菜地已经被踩烂了。大家快起床吧,20到40岁的到村部集合,女人小孩老人呆在家里关好门窗,不要出门。喂喂,村民们,村民们,快起来了,快起来。村北桃子山有野猪出没,野猪出山了,大家快起来。20到40岁的到村部集合,女人小孩老人呆在家里关好门窗,记得关好门窗,不要乱跑。私自出门撞上野猪的,后果自负,后果自负。哇咳咳咳--”紧着嗓子吼的太激动了,余应官一阵猛咳。
广播传出来的声音好像弹药炸山洞似的地动山摇,野猪?野猪啊!!再年轻的也躺不住了,‘窸窸窣窣’的一通响,家家户户都起床了。连孤身在家的老人也扛着锄头,拿着镰刀往隔壁家走:人多有依仗点哇。
“奶奶,野猪是什么啊?它也下山来拜年了吗?你要给多少红包?”余果抹了抹眼睛,好奇。
“我才不稀罕它来拜年呢,野猪很凶的,会咬人的喔。”余奶奶今天特利索,七手八脚的把余帅,余果抱到余萌这边的床上,催促着余爷爷去看看院门有没有关好。虽然只是竹子栅栏做的围墙,但总好过空地一片吧。
余帅抓了自己的羽绒小马甲递给余萌,示意她帮自己穿上:“大猪在外面长大,就变成野猪了。”
“咦,你怎么知道?”余果钻了钻被窝,挤到余恋薇的胳膊弯里。
余帅穿好衣服,站起身让余萌套裤子:“地里的桃子有浇水杀虫,就叫桃子;桃子山上没人管的小桃子就叫野桃子。所以,野猪也是没人喂的大猪。”说着,歪着脑袋靠在余萌身上,得意。
果然,余恋薇认真的夸到:“帅帅好聪明,这个都能想的到,比小叔叔厉害多了。”虽然还坐在床上,但大家在余奶奶的督促下开始穿衣服,谁知道野猪那不长眼的家伙会不会突然窜进来,保暖最重要。
余萌向来不认为表扬小孩要靠打压对手来衬托,表扬一个,损贬一个,这种行为不好。扣好棉袄的扣子,说:“果果也很聪明的,果果会把红糖和面粉搅和一起*蛋糕喔,连电饭锅都会用呢。当然,帅帅的观察很不错,大家互相学习呗。”
本来还闷闷的余果一听小姐姐这么说,也钻出了被窝让大姐穿衣服。俩包子视线一对,都歪着脑袋昂头,臭屁的不得了。余奶奶和余恋薇对视一笑:也就小丫最细心。
“奶奶,开门,开门。”余大草抱着陈小美在屋后的窗户上拍了拍,小心的跑到前面去了。
“你爸妈呢?”余爷爷把大孙女拉进屋,手脚麻利的插上门栓。
余大草一双大大的黑眼圈,头发没梳,乱蓬蓬的,外袄也没扣。怀里的陈小美也是用一团小被子裹抱着,手上抓着陈小美的小棉袄小棉裤,神情惶惶的。
“小美爸呢?”余奶奶不满意的皱了皱眉,抱过陈小美:男人干什么用的啊,让娘俩就这样过来。居然带条红被子,还怕不够招猪的啊?这孩子也是,又不是什么大老虎大狮子的,吓成这样,唉。
余大草坐在床沿缓缓气,边扣衣服边说:“爸妈昨天去小姨婆家拜年,太晚了说歇一夜没回来呢。他送爸妈去的,二草也跟去玩了。昨天晚上就我们娘俩睡,那么大个房子,又在村头,北风‘呜呜’的叫了一夜,睡也没睡好。天白了还想着眯一会,好了,官叔又说有野猪来了,我还不赶紧过来啊。啊哟,奶奶啊,打仗一样呢。”
“自己胆子小,怪的了哪个。”余爷爷余奶奶没好气的白了大孙女一眼。
村部办公室门口的青壮们越来越多,余应官也急头上火的和村主任一起去布置安排。但村办公室也很重要,既要用电话和上级汇报,又要用广播提醒村民注意事项。所以,超生户余应晴自荐上岗,毕竟比起在外追赶野猪,呆在屋里更安全些。更何况,有这么名正言顺的理由,只有傻瓜才听话的由着主任安排。
青壮们被分成三组,各自带着自家的锄头,铁铲的在村里三条主要通道上巡逻。有个极品估计没拎清楚对付的是什么家伙,拿了把夹煤球的小铁夹就跑来了。一看大家的阵式,只恨爹妈少生俩脑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本来紧张的严阵以待慢慢的也松懈下来。小包子们的肚子也开始打锣敲鼓‘咕咕’叫了,一个个都巴巴的看着余奶奶。只有陈小美小盆友开心的抓着奶瓶喝奶,得意的翘脚卖弄。
“爷爷,咱们这么大的动静,野猪不会进村来吧?!”余大草抱着闺女喂奶,忧心。
余爷爷搬了凳子坐到窗下,伸着脖子往外看:“说不定,就看哪个碰到野猪了。要是应官他们碰到,那是进不了村了;要是那些只管自己家的笨蛋碰到,估计还会引进村子哩。”
被余爷爷心里暗贬的‘某些笨蛋’,正得意洋洋的坐在办公室里,摸摸电话机,拍拍广播话筒,背着手溜达着:外面的大铁门把着呢,还是村部最安全。
昨天吃的是饺子,余奶奶本来就打算今天早上热热吃,只是形势所迫,也没那个心情弄吃的,这才拖拉下来。一看小包子们的小饿脸,只好拿了火柴往厨房走。
余奶奶还没划开火,广播又响了:“喂喂,哪家啊,还有工夫烧饭?你就怕野猪的鼻子闻不着你在哪是吧,啊?!啊哟,烟都熏过来,咳咳,我眼睛都睁不开了。咳咳,哪个笨蛋用湿柴火点火的,还不灭咯!”
余村不大,也就四五百户人家。但村里的的广播喇叭就装了五个,余应晴刚吼完,余村的上空顿时一阵冷寂。在外巡逻的年轻们只觉得头顶一阵黑色小鸟‘呱呱’的飞过;在家蹲守的老人一阵无语,但心里有丝丝的庆幸:原来这笨蛋没出去招野猪,还好,还好。
余奶奶无奈的看了看大伙,默默的拿出糖果糕点,不再点火:被笨蛋抓到可不是那么容易沟通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广播里的凶言凶语让孩子们吓一跳,乖乖的不吭声,任由大人安排。
突然,安静的村落传来铜钱婶的抗议声:“不吃饭怎么对付野猪啊?!吃饭才有力气打野猪啊,饿着肚子,等野猪来了,爬都爬不掉。”
余应晴自然也听到铜钱婶的反对声,大掌往桌上一拍,扯着嗓子:“你家连地瓜都没有啊?!不会吃地瓜吗?这烟熏的老虎都熬不住,你是怕野猪找不到你家是吧?!无知,大胆。”平时看到铜钱婶是有多远躲多远,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站的地方是哪里?村部办公室!村里最高决策地啊。
余村的广播喇叭因为话筒传出的声量,一抖一抖的,倒是抖落了不少积雪。
村主任白了余应官一眼:真是个笨蛋啊,这种猪头留办公室,还嫌不够热闹啊!!
余应官红通着脸低垂着脑袋,自然没看到村主任的眼神,只是在心里暗骂余应晴五百遍。
“哟喝,计划生育课上了两天,‘无知,大胆’也学来了啊!别以为躲在铁门后面就高人一等了,就你那只会犯错误的脑袋,我看你得意到什么时候。你有本事就别吃饭,别吃了。”铜钱婶可不是好惹的,对手还是自己手下的‘重点监视对象’,那就更加了。
余爷爷的屋里,余恋薇,余萌,余大草,余果,余帅,余奶奶都稳稳的坐在小凳上,‘嘎吱嘎吱’的吃着饼干糕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连陈小美都一本正经的坐在小车里,严肃的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好像村里放电影的时候都没现在热闹哩。
‘铃铃铃--’电话响了。过年这段时间大部分时间都在余爷爷老宅这边,余尚就拉了电话线过来,余奶奶这边也装了只分机。
“喔,爸爸也知道野猪来了。”余萌眼明手快,抢先拿了电话接起,“喂喂,哪个?”
“是我,我买了票回来了,估计下午到家。小丫,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刘温厚的声音,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这小子,别人在煎熬呢,他倒是高兴。
“啊,我们村有野猪来了啊,我们都关在屋里不能出去。爷爷手里还拿了擀面杖喔,奶奶不能烧早饭,我们在吃饼干。卡叽卡叽。”饼干吃的好像挺欢的。
余果和余帅一听不是余应礼,余尚的,也没兴趣,没有挪窝,继续听着外面的声响。
“啊?真的啊?有没有叫警察啊?大哥他们呢?”小刘着急了,难听的公鸭嗓子扯着喊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听,像破锣似的。
余萌愣了一下,想了想:“不知道官叔有没有喊声警察哩,我们村有防卫队的,放心放心。嘻嘻嘻,现在还有野猪噢,能逮到就好了,又不用花钱,哈哈全。野猪肉很好吃的,我小哥说过,他在那边有吃过呢。”
刘温厚一头黑线:小丫,过年肉还没吃够吗?
电话正说着,广播里传来一阵闷响,好像老人偷吃甘蔗时很勉强的吸糖水声。
“我挂了,再会。”余萌赶紧放下电话,挤到窗脚。
刘温厚听着话筒无情的‘嘟嘟’声,无奈:小丫还没说什么时候回城呢。不过算了,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了。
余应晴正兴起的和往日的‘□头子’铜钱婶据理力争,没注意外面的变化。等透过窗户看到围墙一抖一抖的,才纳闷的走到门口去看:天哪,野猪。只见一头足有泥黑色,足岁牛犊大小的野猪正奋力的撞击着村部围墙。
“哇呀呀,哇啊,野猪,野猪来了,快回来啊,救命啊,救命--”余应晴跑到桌旁,抱起广播话筒哭喊。
广播一阵响,野猪撞的更奋力了。哗啦一声,墙被撞倒了。
正在村外巡逻的青壮们一听,拿着家伙往村里跑来;铜钱婶一听余应晴的鬼哭狼嚎,‘嗷呜’一声喊,关门爬床底,一气呵成;屋里的老人们掐着手指盘算能不能抓到猪;余萌闪着星星眼盼望着能分到一条猪肉吃。
乒乒乓乓,哐咚哐咚,嗷呜嗷呜一通响,以余应晴惨绝人寰的一声“啊,我的腰,我生儿子的腰啊--”告终。
平静了十来分钟,余爷爷斗着胆打开门,余大草抱着女儿直往屋里躲,生怕闯进来一头野猪。
村路上,参与过战斗的青壮们或拿或扛着家伙,有说有笑,比手画脚的各回各家:吃饭吃饭,快中午了,早饭还没吃呢。
“喂喂,喂喂,通知啊通知,野猪被打死了,野猪被打死了。下午,下午大家到村部领肉,一家一块肉,正宗的野猪肉喔,哈哈哈。”村主任很高兴,语气很豪迈。
广播刚完,村里就响起一阵欢呼声,小孩子们像早起的小鸡被放出笼似的争先恐后的往外跑。余萌不喜欢看杀猪过程,拿了糖块站在院里听大人们说话。
“我就说了,发东西的事没有吃午饭前发的。”余小爷爷抱着余三思出来,笑。
余应官拍手抖脚的走过来,准备回家换身衣服去杀猪。
“应官,应晴怎么回事啊?”余爷爷抱好陈小美,让余大草去烧早饭。
“还能怎么回事,那得瑟鬼就管甩威风,两手空空的,居然拿了把扫帚当武器。野猪是什么啊?墙都给撞倒的家伙,它会怕你一根扫帚?!这笨蛋。这大冬天的下山,估计也是饿的。又跑又撞的费了些力气,才方便我们堵它。大伟爸拿了猎枪打了好几枪才倒下呢。”余应官很兴奋,男人真是不和平的帮手啊。
余小爷爷又问:“那应晴喊的那声,听着都惨兮兮的啊。”
余应官抱过睡眼惺忪的余三思,乐:“那笨蛋,被猪尾巴甩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哈哈哈。”
“哈哈哈。”路过的,隔壁邻居,余爷爷,余小爷爷,余萌都乐了。至于别人乐什么,余萌不知道,余萌只知道,晚上有野猪肉吃喔。好幸福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