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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迷”飘然而去,范府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就是轰然一阵大乱!心目中的英雄虽然不敌对手,但败的潇洒认得干脆,丝毫不影响其伟岸形象。胜败乃兵家常事么!更何况武功虽略逊一筹,但他谈吐高雅招式漂亮,人又生得俊俏,诸般均胜过这粗汉,当属瑕不掩瑜!正是虽败犹荣,怎这就一去不返了?
此番离别,恐无再见之日,教人情何以堪!
一时范府上下悲愤难当,各自宣泄胸中纷乱情绪。含蓄内秀的均皱眉唏嘘不已,暗自叹息;张扬外向的俱捶胸顿足,仰天大叫;又有豪迈奔放的迁怒于恶汉,以手指鼻破口大骂!更苦了一众娇柔女子,惊见阿俊哥乍然离去,纷纷花容失色,泪锁双眸;四五个相思成疾的弱女已然痛哭出声,泪流满面;三两位情根深种的烈英再也忍耐不住,踮起玉足便欲追随而去,来个千里寻夫;年长的夫人小姨急忙拉住相劝,说着叫着搂在一起哭作一团;年少的男孩女童疑为大祸临至,急得扯着亲人衣角尖声哭喊;那几个垂髫小童仍是不明所以,眼瞧如此热闹,喜得从兜里掏出小小喇叭,呜里哇拉吹个不休——
怎一个乱字了得?怎一个惨字了得!当场便声震数里,闻者无不动容,叹一声,逝者已矣,道一句,节哀珍重!果然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大早儿天气晴朗碧空如洗,哪知黑风二虎一至,便搅得狂风忽起乌云遮天!殊为可恶!首恶“冷面虎”,为虎作伥,蛮不讲理地逼走了万人迷,直接引发了人间惨剧!次恶“玉面虎”,狐假虎威,胁从作案,若不是他出面敲诈勒索在先,郝少侠怎会前来?眼看着那两个肇事者立于场中,一个装傻,一个发呆,浑似没事人一样,半点儿道歉的意思也没有,范府众人不由愈加悲愤,叫骂哭喊声拔地而起直入云霄——
“都给我闭嘴!”
一声尖利嚎叫响起,却是范员外眼见场面一发而不可收拾,已是气得柳身狂抖,边咳边喊。范老爷虽有威望,怎奈中气不足,一道尖细声响混入百道杂乱声中,众人哭叫正欢情至酣处,谁又听得见?毫无成效,徒增伤感!范员外正自焦急万状,耳畔传来一声轻咳,猛一扭头儿,一条高胖身影含笑而立,两只大眼正瞪着一双小眼儿——
范贵之松一口气,咳道:“熊管家,你来。”
熊管家欣然领命,走入场中。
小方子忽见这假肥羊大模大样地走了过来,不由心下一奇。只见他稳稳立定,环首睥睨四方,身形威武,往那儿一站比薛万里还大上一圈,高出半头!忽就沉腰扎马戟指于前,旋即挺胸凸肚竖眉立目,紧接着舌绽春雷暴吼一声!
“呔!”
这一声断喝有若铜钟嗡鸣,似是闷雷炸响,置于一阵震天嚣闹声中,仍自高高在上卓尔不群!霎时众人都被惊动,哭叫声一缓。小方子离他得最近,只觉耳里“轰”地一声,如群蜂飞掠而过,大惊中不及掩耳,滚滚音浪又至:“尔等且住哇呀呀——”这一声狂吼愈发高亢,直似平地惊雷隆隆起,入于人群一举将将众人渐缓的声浪震于无形,继而无穷无尽越拔越高,穿云裂石声动九天,刹那间将范府上空密布的愁云惨雾驱散得无影无踪!
一喝之威,竟至于斯!比起当年张翼德于当阳桥头喝退百万曹军,亦不遑多让!登时范府众人口不能言面上失色,纷纷腿脚战栗惊恐万状。小方子不幸身处震中地带,只觉一时耳中有若钟鼓齐鸣,被他吼得是七晕八素醉酒一般左右扭着麻花步儿,失魂落魄喃喃道:“狮吼神功,狮吼神功……”
神功再现,反祸己身!报应来得太快,未料这范府竟然藏龙卧虎!郝少侠方退,假肥羊发威,吼了“玉面虎”一个措手不及。“冷面虎”有内功抵御,虽侥幸不致被震伤,也是不由面露钦佩之色!二人即便吼功不分轩轾,但薛大侠是用了内力相辅,熊管家可是纯以喉咙吼出来的,不掺水份,这一幅天生大嗓门儿薛大侠确是自愧不如!
既能得范员外青睐,统领一府家丁杂役,熊管家自有其过人之处,又岂是平庸之辈!少时吼声一落,震波久久不散;其后余音一止,全场鸦雀无声。熊管家收势起身,满意回返,目注范贵之微一点头。范贵之头微一点,注目示意其归位,上前几步,又尖声怒嚎:“丢人现眼,成何体统!走走走,全都给我滚下去!”
老爷发话,范府上下怎敢不听?再者“万人迷”已离去,众人也没甚心情看热闹了,纷纷揉着耳根面带不忿,三五一伙儿作鸟兽散。廊前窗内数个不醒人事的姐妹,也不知是为了阿俊哥离去哭晕的,还是给熊管家大嗓门震昏的,也一并给抬了下去。
清净了。
一阵寒风呼啸掠过,几片枯黄落叶随风起舞,衬得偌大前院冷冷清清。
四人立于院中,一时各自无语。
闹也好,静也罢,事情终归还是要解决的。黑风二虎不怀好意,来势汹汹,今日范府只怕是在劫难逃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奉上金钱,破财免灾罢!
且慢,不要忘了一个人!莫慌,范府之主名贵之。
但凡出奇之事,必有不凡之因。
单以财钱而论,穷的可以称家门不好,富的自是道勤劳有方,范贵之白手起家,坐地生财,由赤贫至暴富,此事当属出奇。
何故?人家脑子好使,有手段。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是用脑汁儿浇出来的!莫瞧不起奸商,范贵之开粮行,本钱骗来是真——你骗得来么?坐地抬价是真——你坐得住,抬得起么?欺行霸市是真——你欺得起,霸得住么?人家确有手段,还是脑子好使。究赤贫何以暴富,其因可谓不凡。
再者创业不易,守成更难。偌大的家业,如何不叫旁人眼红心跳?不知有多少贼人惦记这块肥肉!只看今日,黑风二虎不是闻着味儿就跑来了么?可见往日,诸般凶险实是防不胜防!那又如何?范员外不也有惊无险,一路平平安安走过来了么?思其手段,终归脑子好使,此人实在不凡。
便以方才派出的一文臣一武将为证:熊管家本是个戏班老生,因嗓门过大无人捧场,郁郁不得志,一朝给他挖到范府当了管家,立时便混得风生水起。人尽其才!这是何等的独具匠心?郝少侠更不用提了,当时流落街头差点儿饿死,吃白食险些被打残,眼看就要当叫花子了,一下给他请进范府当了护卫,即刻就咸鱼翻身左右逢源,更成为了万众偶像!这又是怎般的慧眼识珠?无需多讲,此人脑子太好使,手段确非凡。
别看不惯人精,浇脑汁容易么?为何范贵之如此瘦?榨脑汁累的!为何范贵之这般咳?榨脑汁累病了!当悯其敛钱不易守财更难,莫再去添麻烦了。黑风二虎窥富谋财,不知深浅,贸然进入范府,又贪得无厌动手动脚无视范员外之能,只怕今日是竹篮打水,空忙活一场!
“这大汉绝不是善茬儿!轻松击败郝少侠,更三言两语逼走了他,强攻智取恐无法奏效,当用缓兵之计,再图强援!”范贵之借干咳之际审时度势,思如泉涌:“咦?那小鬼为何面目呆滞,身子一直晃悠不停?罢了,反正草包一个,不必理会!”范员外智多粮广,这等小场面自是难他不倒,少时连咳七声妙计已成——
招手示意熊管家,附耳吩咐了两句,面色作凛然状,缓缓走上前去。竟要独自面对凶徒!何等胆量?好大气魄!说说而已,自也惧怕,但只银钱的事情就好办,范员外怕的是杀人放火。小方子头昏耳鸣,一套“醉八仙”尚未打完。范贵之也不瞧他,飘身掠过。薛万里见这员外一脸严肃,足不点地般轻飘飘凑到自家身前,却也不知他是何意,忙屏住呼吸,惟恐一口气儿将他吹飞了。
范贵之立稳身形,清了清嗓子,两手一拱道:“今日得见贵客神技,老朽大开眼界,不胜之喜。些微银钱,小事耳,稍待便即奉上!咳咳,老朽前日偶染风寒,不便相陪,先行告退,二位自便!”
说罢不待回话,转身飘然而去。
几句话看似寻常又暗藏机锋,听着客气却不卑不亢,薛万里还没回过神儿来对方已转身走了,便没搭上腔。再想开口对方已迈步了,难道对着后背讲么?不免大失脸面,正待叫他回来人家已飘远了,莫非扯着嗓子喊么?却又有*份,不及转念厅门口衣摆一闪而没,范员外是无影无踪。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文斗论辩术,武比看拆招。须知招术的至高境界,并不是盛传于世的无招胜有招,而是——不接招!此式一出,任对手多大神通,也是无可奈何。妙则妙矣,切莫学来胡乱使!此招有风险,用时需谨慎,应视对手而定。否则遇上那鲁莽粗汉或阴险小人,你自不接招,他也正合意,登时便将你一掌劈死了!妙招变败笔,想后悔也得有命才成!
范贵之耳朵尖,眼睛毒,心眼儿多,正是拿准了才使出此招。那大胡子恶客自报家门时已现破绽,与郝少侠打斗间言语诸多漏洞,最后终于身份败露——薛万里。虽不知是何方神圣,但看这架势江湖上必有一号!看他谈吐举止,绝不是用脑门跟砖头儿死磕那种人!料定了他自恃身份不会杀人越货,当然走为上策,不接招儿,晾着!钱是没打着给,更妙的是明着告诉你,自便。
——随便你,爱咋咋地,老爷我不陪你玩儿了!
范员外事料得准,招出的狠,薛大侠给晾在场中一时也不知道咋办了,真想拿脑袋撞墙砖了,眼看要是再想不出咋办,江湖上那一号也快给除名了!
莫急,不要忘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