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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陈浩宣睡得很不安稳,他老梦见一条大大的章鱼在缠着自己,用长长的触须把自己的四肢都给缠了个结结实实。陈浩宣抓起其中一条触须,狠狠地咬了下去,只听那章鱼发出“嘶”的一声,终于把陈浩宣给松开了。
陈浩宣还是不放心,怕那章鱼再缠上来,对准它那颗圆溜溜的大脑袋,一拳锤了下去……
世界安静了,浑身轻松了,感觉圆满了……陈浩宣又沉沉地坠入了无梦的深眠中。
第二天快到午饭时间的时候,陈浩宣才头重脚轻地从床上爬起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用手提静静地码着字的舒柏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陈浩宣觉得舒柏川的精神似乎也不大好。
“阿川,你昨晚没睡好么?”陈浩宣关心地问道。
“噢,没有,睡得挺好的。”舒柏川关上文档窗口,淡笑着对陈浩宣回到。
当舒柏川转过头来时,陈浩宣才发现,舒柏川的左眼似乎有点淤青,仿佛被谁打过一样。
俗称,“熊猫眼”。
“呃……阿川,你眼睛那里……”陈浩宣比了比自己的左眼。
“噢,这里啊……”舒柏川举起手,在眼周的淤青处抚了抚,“被一个笨蛋给打了。”
“笨……”陈浩宣正想问“笨蛋”是谁,却看见了舒柏川手臂上的牙印。
陈浩宣噎住了,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舒柏川口中的“笨蛋”,很可能指的就是自己。原来他昨晚打的不是“章鱼”,而是阿川哪。
舒柏川听见了陈浩宣话语里的停顿,挑了挑眉。
“额呵呵,好像,是我打的。”陈浩宣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煮个鸡蛋给阿川你敷敷?”虽然他厨艺不怎么样,但煮鸡蛋这种活儿还是会的。
“不碍事,这一点点淤青,很快就消掉了的。”
“但是,好过意不去呢。”陈浩宣依旧想坚持。
“呵呵……不需要过意不去的,以后有机会弥补。”舒柏川轻笑道。
等他把这只呆熊吃下去的时候,会还很多“淤青”给这只呆熊的。
陈浩宣心里冒出了个大问号。不过,既然阿川说以后弥补,那就以后再说吧,陈浩宣暗自想到,今天晚上,即便梦里被章鱼缠到窒息,他也不随便出拳了,谁知道会不会又伤及无辜?
舒柏川真的“无辜”么?恐怕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陈浩宣不知了。
正在此时,陈妈妈的叫唤声从门外传了进来:“浩宣,快起床!人家阿川早就起了,你还睡到现在!再不起来就不给你吃午饭了!”
陈浩宣“哦”地应了一声,急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于是,这一件事就此揭过。
周末的时间很短暂,一眨眼的功夫,舒柏川在陈家的暂住就接近了尾声,这天晚上,舒妈妈弄出了一顿及其丰盛的晚餐,让因台风过境而蜗居家中良久的众人好好地大搓了一顿,连猫儿小黑也不再与舒柏川争宠了,努力地吃起它面前的鱼尾巴来。
舒柏川不由得想起了他家的小七,同是吃货一只。也幸亏是个吃货,对于找东西吃这件事十分在行,所以舒柏川也并不担心两天没回去,会把小七给饿着。
酒足饭饱后,便又是“动脑消食”的时间了。随着辩论赛初赛的渐渐临近,舒柏川对陈浩宣的训练强度也越来越大,不仅要他熟练掌握辩论赛过程中需要用到的所有论点论据,力求能够条件反射般地把它们运用出来,而且还要陈浩宣摸索出一套属于自己的辩论方式。
这些理论,陈浩宣都在舒柏川所提供的书籍上看过,但要把它们与实际结合起来,那就得费很多脑细胞了。
陈浩宣觉得最近几天自己的精力严重透支,大脑已经处于罢工的边缘了。
一个小时后,大脑“严重缺氧”的陈浩宣终于哀嚎一声,把手中的笔记本一扔,躺平在了床上,喃喃道:“阿川,我不行了,让我歇歇……”
舒柏川叹了一口气,问道:“需要我帮你按一下么?”
“那就再好不过了!”陈浩宣眼睛一亮,很不客气地就枕在了舒柏川的腿上,闭上眼睛等按摩。
这是陈浩宣不久前才发现的,舒柏川对按摩很有一手。
舒柏川把手放在了陈浩宣的额头上,缓缓地沿着穴位,按压了起来。修长的手指十分有力道,把陈浩宣按得连连长叹。第一次帮陈浩宣按摩的时候,舒柏川差点被他“叹”到要进厕所冲凉水……
“对了,阿川,你的按摩技术怎么那么好?按的地方都找得蛮准的。”陈浩宣突然感兴趣地问道。
“特地找一位老中医学的。”
“特地?嘿嘿,是不是学了回来可以讨美女欢心啊?”
舒柏川想了想,“嗯,算是一位美女吧。”语气颇有几分怀念的意味。
“啊?额……呵呵~我就猜猜而已,没想到真是啊。”陈浩宣心中有点失落,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
听出了陈浩宣言语中的异样,舒柏川的笑容加深了。他的心微微一动,突然问道:“你想去看看那位美女么?”
“哈?可以么?她也在这里?”陈浩宣以为是舒柏川转学前喜欢上的女孩子,想当然地认为他们不在同一个城市。
“是啊,她也在这里。”舒柏川轻叹一声,看向了窗外朦胧的夜色。
天空中,一轮圆月高挂其上,散发出了柔和而清冷的光芒。
又是一个周末,舒柏川果然如其所言,带陈浩宣去看望那位“美女”了。
这是陈浩宣两辈子以来,第二次接触到舒柏川的亲人。
陈浩宣从未想过,舒柏川讳莫如深的身世中,竟隐藏着这样一个事实。
当他看到舒柏川认真而仔细地帮他的母亲按摩着被捆绑得青紫的手脚,活血化瘀的时候,他终于能明白,舒柏川偶尔孤独寂寞的表情是从何而来的了。
舒柏川长得和舒妈妈有六七分相似,最大区别的是那双眼睛和薄唇,给舒柏川的气质添上了几分凌厉和英气。
陈浩宣见到了舒妈妈发疯的样子,那时,他才刚走进去,不知道是否因为他是个生面孔的原因,本来挺平静的舒妈妈,一看见他就开始发病了,扑上来就想咬他,还叫着舒柏川父亲的名字。
舒柏川一个箭步插|入到了他们之间,刚好被舒妈妈扑中,张嘴就咬在了他的肩膀上,直到把他的肩膀咬得鲜血淋漓,他才把舒妈妈的情绪安抚了下来。
看到一边肩膀的齿印还在流血的舒柏川,依旧不厌其烦地用言语稳定着舒妈妈的行为和情绪,陈浩宣突然觉得心里闷得难受,一种酸楚的滋味弥漫了出来,萦绕在了心头——这样的舒柏川,在前世失去了他这个算是“唯一”的朋友以后,又是怎么孤独地熬过接下来的那些日子的?
想到这里,陈浩宣感受到了为一个人而心疼的滋味。
“呵……干嘛做出这种表情?”舒柏川在安抚完舒妈妈后,看到了在一旁揪着眉毛的陈浩宣,对他心中的想法猜出了七八分,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没有那么脆弱。”
正是因为你太过于要强了,喜欢什么东西都憋在心里,我才纠结啊!陈浩宣默默地回到。但他没有说,因为说了也没有用,舒柏川是那种,除非他自己愿意透露,否则没有人能接触得了他内心深处真正想法的人。
“好吧,回去吧。”舒柏川揉了一把陈浩宣的脑袋,说道。
“诶?不再呆多一会儿吗?”陈浩宣有点惊讶。
“母亲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也没有必要再多呆了。”舒柏川淡淡地回到。
其实,他是暂时没办法过多地反抗父亲的命令。
“那好吧。”陈浩宣摸了摸头。他直觉舒柏川又有一些事情隐瞒了下来,但他不会去刨根问底,只希望舒柏川有朝一日能够自己说出来。
离开了疯人院后,途径一个小教堂,舒柏川走了进去,沿着那一排排的桌椅,来到了十字架面前,微微鞠了一躬,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陈浩宣也跟了进来。
舒柏川走到了一架钢琴面前,坐了下来,“咚咚”地试了两个单调的音符后,缓缓而优雅地弹了起来。陈浩宣不懂音乐,但他觉得舒柏川的弹奏就像一副美丽的画卷,能够让人慢慢地平和下来,暂时忘却俗世的纷纷扰扰。
“我妈妈是个艺术生,她精通音律,也擅长绘画。外公家在未出事之前,算是富裕,足以支付起她昂贵的学费。可以说,她的前半生都是过得一帆风顺的。而她这一辈子做得最错的事情,或许就是爱上了我的父亲。她输走了一切,她的青春,她亲人的生命,她才刚起步的事业,甚至现在连她的理智,都被那个男人给毁了……”
“她是个软弱的人,却为了我这个唯一的儿子,努力让自己坚强起来……她离开了那个城市,找寻了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她的偏僻地方,重新开始……”
在缓缓流淌的旋律中,舒柏川平静地向陈浩宣说起了这段被他深藏在心底的往事。他不是一个喜欢在别人身上寻求安慰的人,但在这一刻,他却顺着这股冲动,选择了倾诉。
一曲终了,钢琴旁响起了七零八落的掌声,原来是教堂隔壁的孤儿院小朋友们,在看到舒柏川走进来后,知道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又过来弹琴了,特地跑来“蹲点”的。舒柏川站了起来,淡笑地看着走向他的陈浩宣,眼里一片平静,没有难过,也没有压抑。
陈浩宣走到了舒柏川面前,突然,伸手狠狠地抱住了他,拍了拍他的背,坚定地说道:“阿川,放心,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的。”他不会让舒柏川再像前世一样,孤独地客死异乡。
舒柏川举起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谢谢。我一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