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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眼又过了五天。
树叶都全绿了,温度都升到二十来度了,吉祥书社的改版日刊终于上市了。
从一大早开始,罗文观就不停在小楼内踱步,从一楼踱到三楼,又从三楼踱到一楼,背着手,神情严肃,如临大敌:得失成败,在此一举!
通常,一个好的开头代表着成功的一半,罗文观把打响开门炮当成了最重要的大事对待。
这几天里,他使出了浑身的劲道,东奔西走,到海州中城和五大卫城的主要日刊批发点走了一趟,原本日刊销量已不足一万,改版的首期他咬了咬牙一下子加印到两万份。
只是,准备阶段满身停不下来的干劲,随着改版首期发行出去,整个人一下子空了,空空荡荡,像是只剩了一个皮囊。
海州中城的街头,行人来来往往,一座报亭坐落在街角,孤独地屹立于茫茫人海。
“老板,来一份博文日刊”,有人扔出了五钱,拿走了一份日刊。
有人嘴里叼着包子,拿走了一份众合日刊。
“老板,今天哪份日刊好看?”连续售出三十几份不同类型的日刊后,终于有人发问。
报亭老板是个略微有点发福的中年人,头上秃了半个脑壳,正靠在藤椅上,手中捧着一份日刊,看得津津有味。
“老样子,都差不多。”中年人两眼紧盯着日刊,不耐烦地回答。
问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随便在摊子上挑挑拣拣,抽出一份博文日刊,正准备付钱走人,忽然见到中年人脸上浮现出了情不自禁的笑意,边看着日刊边从嘴里笑出了声。
青年有点奇怪,又问:“老板,有那么好看吗?”
“嗯,好看,真好看,呵呵呵”,嫌弃青年多问影响他看日刊,不耐烦地说,“想买哪份自己拿。”
青年皱眉,有点生气,却也被报亭老板引发了好奇,凑过去一看,竟是新吉祥日刊。
“老古董啊,老板你这什么眼光,看吉祥日刊都能看的乐呵半天。”
“去去去,你懂什么,这是改版的吉祥日刊,上面的《搜神记》可真是好看得不得了,我开报亭那么多年,还是头次看见这样的修士。”
“修士?”青年不屑地哼道,“有什么好看的,老套无聊。”
中年人被激怒了:“什么老套无聊,那是你没看过。”
青年笑着拿出一份新吉祥日刊,在头版就看见了一条醒目的消息:本刊自今日起,每日连载仙侠类长篇巨作《搜神记》……
找到了连载《搜神记》的版块,嘴角带着冷笑,预备看过后再指点报亭老板欣赏趣味如何提高。
“大荒305年,他在南际山顶一剑击败琴鼓九仙……”
只看了开头,浑身毛孔张了开来,仿佛吃了个人参果,一股修行世界苍莽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屏息,凝神,情不自禁地一个字接着一个字的读。
……
雨又开始下了。
淅淅沥沥,空气中都是凝滞的水气,穿过外衣,紧贴肌肤,将皮肤上刚刚捂出来的一点点的暖意,又带了走。
何炳缩手缩脚,原本就天生怕冷,冬日里别人裹三四层,他要多加个两层,时节虽已春深,只是四月天里温度上上下下,变化极快,他吸着鼻子,将手揣进兜里,暗暗叫苦。
新来的社长到书社连一个月都不到,初初还挺安稳,大家也挺清闲的,书社虽江河日下,但能在书社做工领一份钱,何炳挺满意。他已经快四十了,从十八岁起就在书社工作,没什么抱负,也没什么能耐,上有老下有小,要说出去闯闯,实在是没那份心也没那个力。
五六天前开始,书社里来了一个少年,三言两语,也不知怎么回事,新任社长简直把对方当成了宝,一个小孩子胡乱写的东西,居然花了天价签下合约,说是要在日刊上刊登连载。
从那之后,整个书社被新任社长折磨得像是一个破旧的草屋,摇摇欲坠,一会儿布置说要干这个,隔了没一刻,就又说要干那个,书社里的员工,个个都像是被施了邪咒,一天到晚忙个不停。
等到日刊重新改版发行,何炳又被派了个任务,跟踪各大报亭中日刊售卖情况。
得知消息的时候,何炳心里有一万头羊跑过。
人生都辣么艰难了,开心一点轻松一点不好吗?
为了能够拿钱养家,何炳不得不冒着小雨,瑟缩着身躯,一个一个报亭的跟踪。
东郊报亭十份,源深报亭十五份……一家家的排摸下来,到了中午的时候,饿瘪了肚子的何炳,坐进了一个小饭馆。
点了最便宜的一份炒面,外出跟踪调查有吃食补贴,每人每天十钱,一碗炒面只要五钱,还能省下一半。
稀里哗啦开吃,一大碗炒面进了肚皮后,才慢条斯理地拿起小碗喝汤,碗里漂着几片干菜,暖暖的汤水,顺着喉咙润进了肠胃,一小口,一小口,仿佛饮用上等的雪梨燕窝汤,身为文化人,绝对要讲究礼仪。
沾满了洗不掉的油渍的木桌,围起来可坐四人,边上有人一边往嘴里扒拉着炒面,一边咯咯地笑,活像是只下蛋的母鸡,只是性别为雄。
那人一手拿着份日刊,两只眼睛根本就没往碗里看过一眼,只盯着日刊某个版面。
看着稀奇,何炳忍不住问:“这位兄弟,不知看什么看的如此入神?”
“太好笑了,哈哈哈,这写得可真有意思,拓拔野救了一只怪兽,居然被怪兽舔得满脸都是口水,还以为,哈哈,拓拔野还以为那怪兽有洁癖,吃人前要先把人舔得干干净净。”
“拓拔野……这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何炳凑过去看,首先入目的却是日刊的名字:新吉祥日刊。
这,竟是在看自家书社的日刊?!何炳又把视线落到了文字上:“拓拔野忽觉一条湿漉漉的东西在自己脸上、额上摩挲不已,一股股热气直喷到自己眼脸上来。拓拔野睁开双眼,看见原来竟是那怪物的舌头在自己脸上乱舔,心中惊诧不已。心道:莫非这怪物还有洁癖,要先将食物洗静……”
“这位兄弟,你觉得好看不好看?”沉吟了片刻,何炳又问。
那人已经把这一期的连载看完,意犹未尽,又从开头重新看了起来:“好看,太好看了,就没见过写的这般生动有趣的,吉祥日刊改版改得好,以前的那都是什么玩意!”
一时间有点懵逼,以前的吉祥日刊有辣么差?何炳静默了。
两天过去了。
“社长,涨,又涨了,今天日刊印了两万八千份,马上又被抢空了,那些小书社和报亭都催着加印!”
听着底下人的汇报,罗文观已经很是淡定。
四平八稳地在椅上坐着,缓缓伸手,捉起了茶盏,轻轻吹了口气,滋溜一声,翘着的二郎腿却在柜子底下抖着,倒也没人看见:“加印,一万份。”
“知道了,社长,我马上去安排。”何炳又接过了新任务,急急朝印社跑。
“吉祥书社要翻身了?”跑着,念头止不住冒了出来。
吉祥日刊改版的头一天,上午的时候,销量仍然平稳,只比此前同一时间段多卖了六百份,到了下午,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仿佛只是眨了眨眼,新吉祥日刊就成了小书社和报亭中的抢手货,两万份的日刊,居然卖的精光。
在何炳的记忆中,很长时间了,自家书社的日刊销量一直维持在一万份以下,改版头期一下子印了两万份,原本还以为新任社长脑子发热,没想到居然还真的卖光了!
书社翻身了,员工的收入是不是也会提了?何炳脚上轻飘飘的,浑身都是劲。
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走路也有劲了,晚上也睡得香了。
……
在很多人沉浸于喜悦、兴奋、激动等复杂情绪的时候。
也有人感到失落、郁闷。
某家书社社长惯常喜欢每天一早到报亭买一期日刊,突然发现买日刊的人中,时不时有人大声问还有没有新吉祥日刊。
新吉祥日刊?以前不是叫吉祥日刊的么?记得这家老牌书社早就垂垂老矣,差不多也到了该倒闭的时候。
为何今天买的人如此之多?
顺手买了最后一份,两眼瞄了瞄,发现上面居然连载着一部修士,再仔细一看,书稿似曾相识。
“新吉祥日刊已经卖光了……”随着报亭老板宣布,排队等候的人群中立刻传来不满的声音。
有人挤到了社长身边:“老兄,我出十钱买你手上这份!”
居然还有人加价购买?社长又是一愣。
“拜托了老兄,要不,你把连载《搜神记》的版面剪下来给我也行,还是十钱,一钱也不少你。”说的人信誓旦旦,一副骗你我就是小狗的坚定姿态。
那份曾经送到自己手上的书稿有辣么好看?社长忽然感到了淡淡的忧伤:似乎,有一部很能赚钱的,曾经到过自己的手中,又从指缝间溜走了!
和某位书社社长同样不爽的,还有一个刚刚赚了十万保底的少年。
忧伤的情绪一模一样,忧伤的理由却不尽相同。
再一次将意识沉入识海,见到的只是一枚不再给出“每日一卦”的铜钱,懒洋洋很死样地躺卧着,头上三个大字:升级中!
已经升级了好多天了,竟然还、在、升、级!
但这一次,又有点不同,除了“升级中”三个大字,后面跟着一个省略号,省略号后面还有“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请钱主静静等待!”
余羽凌乱了,风中凌乱后跟着深深的淡疼……特么的,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铜钱吗?这还是那个在自己指间腾挪闪转的铜钱吗?这还是那个任凭你千万次的问还是一言不回的铜钱吗?
还有没有一点逼格了?
还是升级没有完成就开始转变画风了?
静静等待……怎么静静?等到花儿也谢了,还是等你一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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