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机会

蚕丝如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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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的阳光很好,庞义空天刚亮,便在院子里习武。不仅如此,还拉着关离一起。可怜关离昨晚没睡好,脑子里梦了一晚上被梁融追杀的场面,此时顶着一双熊猫眼,苦大仇深的在院子里习武。

    稍有不对,庞义空就是一个教鞭过去,打的关离龇牙咧嘴,却不敢反驳。

    纱姑娘立在廊下,静静看着院子里的人。越看越觉得熟悉,心中隐隐有个念想,却不敢去认。他会是那个人吗?

    好些年了,那时候的她,还很很小,不过十岁冒头。那一年,母亲还活着,听了父亲的安排,踏上去王都的马车。她彼时还不懂,那个叫父亲的男人,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一心沉浸在即将见到阿爹的喜悦中。

    她像无数渴望父亲关爱的孩子一样,羡慕人家的父亲将孩子举过肩头,羡慕那些有父亲疼爱,买各种吃食的孩子。

    马车行到半路,却遭遇劫匪。

    她们一行人,不过两辆马车,除了几个镖师,就是几个女流之辈。镖师们紧张应对,可她们几个弱女子,哪里见过这般场景。当即吓的惊叫不已,甚至流泪大哭。

    她那时候小,看见别人哭,自己也跟着哭。母亲强忍着害怕,让她不要担心。可母亲的话落空,那几个镖师见情形不对,便丢下她们跑了。

    山贼兴奋不已,嘲弄逃走的镖师,淫笑着朝母亲走来。母亲将她死死护在身后,想要阻挡贼人的杀戮。

    可母亲如何是那贼人的对手,为首一个粗糙男子,大笑着将母亲拉扯走,就要拖进草丛奸污。她大哭,跑过去厮打那人。

    那人怒了,一巴掌将她打在地上。眼看母亲被那人撕破衣服,就要被玷污,一对夫妻从天而降,一剑刺穿了贼人的胸口。

    她当时吓的说不出话,一只小手捂住了她的双眼。她清晰的听到,一个略显稚嫩的男孩在她耳边温柔道“别怕,闭上眼睛,很快就好。”

    那对夫妻的样貌,她如今已经不太记得。只记得,他们将贼人诛杀后,眼见自己跟母亲无人可依,便好人做到底,将她们护送到王都。

    两日的路程里,那个温柔阳光的男孩一直贴心照顾她。担心她心里害怕有阴影,还给她打了一只小兔子作伴。她被这暖意的关爱,驱散了那一日的恐惧。

    忘了那些旧事,只觉得跟这人在一起,是最愉快的童年。从前在家乡,那些邻居家的孩子,总不爱跟她玩,她不知为什么,却听人家说她们不干净。

    那时候她不懂,总以为是自己身上脏,更加努力清洗自己。容不得一点脏污,就盼着可以有孩子愿意跟自己玩。

    可是无论她穿的多干净,那些孩子依旧远离她,后来她才懂,他们是嫌弃,她是个外室的女儿。

    所谓外室,甚至比小妾的女儿都不如。

    记忆里,那个男孩的面容有些模糊。随着他们到达王都,她跟母亲再次被关进一个外院,见到的人更少了。后来,那只兔子老死,母亲自缢身亡,她就渐渐将那个男孩忘掉。

    脱离乔家的岁月里,她有一阵子总是梦见那个男孩,梦里,他亲手编织了小蛐蛐逗弄她开心。告诉她,女孩子也可以勇敢一些。她记得那温暖和熙的笑,那只渐渐干枯泛黄的蛐蛐。可是,却再也记不起,那个阳光的面容。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是让她心安的,那一定是那个男孩。

    可是,逝去的缘分,只停留在记忆里。时光流动的太快,转年快十年,她再没有见过那个人。

    纱姑娘看着院子里练武的男子,心里的疑惑更加深。太奇怪了,这么多年,她是第一次在一个男人身上有这种感觉。明明他们不一样,眼前这个刻薄毒舌的男子,纵然长的俊美,却距离她记忆中,那个阳光温暖的孩子,相去甚远。

    这个庞义空,身上有一股阴沉的气息。纱姑娘清晰的感觉到,这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气息。

    她盼着他是那个人,又盼着他不是。这一身的气,必然是经历很多不为人知的痛苦,才成了如今这般。她记忆中那个温暖善意的男孩,本该成长为善良温暖的男人,而不是眼前这个,阴沉刻薄的人。

    她有些害怕,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呢?那他到底经历了什么?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成为如今这般模样?

    “纱姑娘在想什么?”梁融站在她身后好一会儿,也如她一般凝视院子里的两人。他想着黑青昨晚的话,对这个庞义空的身份,更加疑惑。

    张家余孽出现在红岛,他理解。可这个人为什么也去红岛?救下黑青,应该是友不是敌,可,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又恰好救下何州慨?黑青话里的意思,庞义空分明认识何州慨。

    他出现的有些古怪,来历如谜。

    若是朋友倒还好,万一是敌人,梁融不禁心里打鼓,这个敌人只怕很难对付。

    纱姑娘整理一下思绪,淡淡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阿离的师父也太严厉了。阿离昨晚没睡好,今天的精神很差。他居然也不同情,还这么狠的训练阿离,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正说着,两人又听到关离一声惨叫。原来是动作没到位,被师父打了。

    见状,纱姑娘调侃笑笑“殿下不去阻止一下?”

    梁融当然想,捧在手心的里丫头,被人打了,他怎么会不心疼。可这不是别人,是阿离的师父。人家正当教学,他去阻止什么?

    “都是为阿离好,她这功夫,与她师父一比,简直是只得了皮毛。让她辛苦一番,多学学也好,免得日后遇事再被人伤到。”梁融嘴硬说完,又听见关离一声惨叫。

    心头跳动几下,忍着打断二人练武的冲动。

    “殿下真是...深谋远虑。”纱姑娘玩味笑笑,不再说话。

    等练武结束,关离已经累的浑身酸软。这怪不得她,自从那次杀伍建宾受伤之后,她就很久没有早起练武。加上后来种种,总之,她跟梁融在一起之后,就基本没早起习武过。

    如今被师父一顿训练,简直是惨不忍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庞义空的话,十分刻薄。“这才多久,你这功夫怕是全退给我了吧?我怎么这么倒霉,都是收徒弟的,我师弟收了你妹妹,那丫头勤奋刻苦,日日不落下的练功。你呢?是不是我走以后,就再也没练过功?”

    “你看看你这四肢,这肉松散的跟老太太差不多。难怪杀个人还会受损伤,简直是自找的。”

    关离忍着抱怨吐槽,一直训练到师父满意为止。好不容易他满意了,自己这才累趴下。

    难受,想哭.....

    好在因祸得福,梁融见她这惨状,也不强求她跟自己去衙门。而是带上纱姑娘,前去演戏。

    本以为自己正好可以好好睡一觉,谁知已经出门的师父,竟然出现在她房里。

    关离大囧,抱着被子坐起。惊讶道“师....师父,你...你怎么可以随便闯女孩子的房间?”太不礼貌,就算是她师父,那也是男女有别。

    庞义空阴沉脸色,讥讽笑她“算了吧,就算男女有别,可看你,我还不如看我自己。”

    你奶奶个腿儿,这分明是嘲笑她长的还没他好看。关离想哭,却知道他说的很对。真是泪流满面,有一个比自己长的好的师父,这师父还是个男人,是个什么感觉?

    简直酸爽无比。

    “行了,时间有限,趁着你家那个醋坛子不在,你赶紧把你想说的话,都告诉我。”庞义空打断她的胡思乱想,直奔主题。

    关离一愣,坐好道“师父,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庞义空忍住白她一眼的冲动,淡淡道“你的心思全写脸上,还用问?你的信,老蒲收到了,但是他有事耽搁,所以我先来。”

    关离挠头,下床坐到庞义空旁边。“就是我信上说的事,那个老乞丐。他临终前,将一个地址给我,说让我一定要亲自交给蒲先生。既然你在,给你也一样。”

    说罢,从盒子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庞义空。

    庞义空一边打开,一边凝视着上面的字,陷入沉思。

    关离见他不说话,又继续道“师父,老乞丐给我的遗书上说,他从前是个药师,但是后来遭人算计利用,害死了很多人,所以自暴自弃,沦落到此。他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将当年的事告知天下,所以留了东西给蒲先生。”

    关离顿了顿,好奇问他“他说的证据,是什么东西?他跟蒲先生,以前认识吗?”

    庞义空又看了看地址,拿出火折子,将地址烧掉。在关离诧异的眼光中,淡淡道“小孩子不要那么好奇,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关离瞪他一眼“我不小了,再说,什么叫我自己的事,我有什么事没弄好,师父,你不雅转移话题。”他越是不想说,她就越好奇,对于这个神秘兮兮的师父,她像是被梁融传染一样,充满好奇。

    不知想到什么,她贱兮兮凑过去,对庞义空道“师父,你跟纱姑娘,是不是有一腿?是不是你欠了人家情债,不敢认啊?”

    庞义空闻言,转头凝视她,正当关离以为,他要说实话的时候,他伸手就是一下,打的关离脑门发痛。

    “师父,你怎么老是暗算我。”真是缺德,每次都打一样的地方,她这脑门要是肿成寿星公,将来还怎么见人?!

    庞义空似笑非笑,一点也不觉得愧疚,反而理直气壮道“说的是啊,为什么你老是能被我暗算呢?可见你这功夫,还没到家。你要是再不勤奋一点,当心真被人暗算死。”

    关离嗤笑,鄙夷他“师父,你转移话题的本事太低级了,知不知道你每次想说谎的时候,都喜欢用这招?”师徒三年,这点门道她还是摸清楚了。

    庞义空听了,也不恼,而是给自己倒上一杯水,对关离笑笑“小丫头,那醋坛子,你打算怎么办?”

    关离噎住,愣了一会儿,瘪嘴道“你不是都把我甩给他了吗?现在关心起我来?”当日夜里的话,她还记着,什么叫随便吧,丑丫头有人要就不错了。

    关离满身的怨念,没有影响庞义空的心思。他喝口水,继续道“我试探过,这小子还算是靠谱,对你是真的上心了。你要是觉得不错,就跟他走吧。去王都,做个富贵王妃,日子清闲自在,也挺好。”

    庞义空的话,让关离怔住,她从没想过,自己这刻薄的师父,会跟她这种话。想了想,她有些迟疑“师父,我跟蒲先生的事,你知道吗?”

    庞义空点头“知道,老蒲都跟我说了,你求他帮你的事,还有,你想进布衣社的事。”

    “既然知道,你怎么还劝我走?不知道朝廷跟布衣社是不相容的?”关离惊讶,这么刻薄的师父,如何会劝她离去?不合常理!

    庞义空抬眼,深深看着关离,只看得她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都要起来,才张口道“阿离,你一个女儿家,好好嫁人过日子不好吗?为何要进布衣社?”

    好好嫁人过日子?关离怔住,苦笑一下“我...我那时候不是还没跟梁融....那什么嘛,再说,你怎么就确定,他是我的良人?他又不是普通人,朝廷炙手可热的承王殿下,除了太子,天下就他最尊贵,这种人,我能安心嫁给他?”

    门不当户不对,嫁人哪里容易了?

    “你错了,且不说他是真心待你,正是因为他已经位高权重,所以更不需要名门贵女去增加权势,相反,这样的女人,只会成为他的威胁。你这样没有根基的,反而更适合他。”庞义空的话,说的十分在理,可关离还是有些疑惑。

    “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表示,我能习惯他的生活。”这其实,是关离心中的一点自卑作祟。对象太优秀,自己没有勇气,能跟他在一起。

    庞义空摇摇头,轻笑道“阿离,你真是不懂得你家这个醋坛子,他那样的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凭他的心性手段,还有手里的权势,若不是他真心喜欢,用的着跟你在这小院子里玩过家家?”

    “他啊,不仅心里有你,而且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王都里人人都说承王殿下至今没有娶妻,是因为太子作祟。可明眼人都清楚,他是自己不愿意。这样的男人,不是沉迷女色,也不会因为女人的皮囊风情,就心猿意马。”

    “他若是愿意娶你,那一定是心中认定你,也只有你。”庞义空用长者的口吻劝她“你啊,不要被一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影响心情。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新厌旧,见到漂亮女人就乱来。”

    “你运气好,这个男人,心志坚定,目标明确。绝不会任人摆弄,决定他的婚姻大事。只要你不作,他绝不会背着你,去搞外面的女人。”

    庞义空的话,让关离忍不住心动,若是梁融真如他所说,对自己这样深情。那...她心里难忍欢喜,唇角微微上扬,笑意哪里藏的住。

    可转眼,她又道“可是,我已经答应蒲先生,会进布衣社,为南海的人做些事。”当日自己一腔热血,跪地恳求蒲先生的事,历历在目,没道理一转眼,就说要去嫁人,自己不干了。

    她不想做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庞义空闻言,失笑道“你一个女儿家,怎么总把自己当作男人要求?信守陈诺这件事,留给男人去做就好。更何况,若是老蒲知道你遇到良人,只有高兴,不会生气。”

    “师父你别诓我?”关离苦笑,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她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

    “你身上还有什么值得我骗的?我问你,老蒲是不是跟你说,他是为了让更多人过的幸福自由,才坚持延续张公的火种?”庞义空嗤笑,继续问她。

    关离点头,当日她决定进入布衣社,不就是因为蒲先生说,要为南海百姓,谋取幸福的权利?她见了很多被朝廷压迫的老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饶是如此,还要被逼的卖儿卖女,去还债?

    他们哪里活的像个人,分明连牲口都不如。

    “既然是谋取幸福,那你嫁给一个爱你的男人,过普通女人的幸福日子,他为何要反对?”庞义空看着关离,他心里,是真心希望,这个傻丫头能够过平常人的日子,嫁给良人,生儿育女,儿孙满堂,最后安稳的老死去。

    关离心里动容,她是渴望幸福的,更渴望跟爱的人白头偕老。但是,“师父,那样的话,便只有我一个人幸福。那这南海的百姓,我当初的志愿,都不重要了吗?”

    庞义空愣一下,没想到关离的心,如此坚定。他点点头,怅然道“阿离啊,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无论你去不去做,总会有人去做的。而且,这是一条,看似高尚伟大,却最后落得身败名裂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