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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章平候府注定不太平。
下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往外端,主子们看的心惊胆颤。哭了一下午的女眷跟孩子此时疲倦不堪,可依旧坚持等在门外。深怕错过重要消息,或者说,表现的机会。
当月亮悄悄现身的时候,大夫总算出来。纱姑娘松口气,再不出来,她就快翻白眼,憋不住了。
欧阳氏领头上前,紧张又害怕“大夫,侯爷情况如何?”
大夫擦擦额头,疲倦道“暂时脱离危险了,只是.....”
“只是什么?”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大夫,中年大夫吓的心里不安,可还是犹豫着,将话说出来“只是情况还有变动,侯爷今晚恐怕会高烧不止,若能安然度过今晚,明早醒来,那就算彻底安全了,若是不能.....”
大夫没说,其他人怎么会不明白,一时间,众人神情各异,谁也不知谁在想什么。唯有欧阳氏,垂泪道“那就劳烦大夫,多费心力,保侯爷周全。”
纱姑娘站在一旁微微一愣,这语气虽然嘶哑柔弱,可话里的意思十分明确,这命保得住要保,保不住,也要保。
这位欧阳氏,不像面上看来,那样清高不谙世事。那一瞬间,纱姑娘分明感觉到她身上的肃杀之气。这感觉,不像是闺阁妇人会有的气。
大夫自然也听出威胁,心里无奈应允。章平候是南海霸主,他若是死在自己手下,那自己之忧陪葬的份。罢了,只怪自己倒霉,让权贵逮着。
木拙招来一个小厮,领着大夫下去歇息,小厮拿过药箱,紧紧跟在大夫身后。说是伺候,实则监视。
纱姑娘见情形暂时稳定下来,也不再逗留,安慰了欧阳氏几句,便起身离开。欧阳氏做好面上情,再三感激她的关心。
人一走,便对嬷嬷使个眼色。嬷嬷会意,悄悄下去。不用说,这是让人去看着纱姑娘,以免她有任何不利于侯府的举动。
纱姑娘一边走,一边思索,虽然没看到真人,可那浓重的血腥气来看,章平候的确是身受重伤。可是这也太巧了,连日来的几件事,似乎一环扣一环,发生的十分诡异。
前日众人来找,他闭门不出,今日莫名其妙又要去拜访?可才出发不久,又被人刺杀送回来。纱姑娘怎么想,都认为有猫腻。
如果说之前他以退为进,是为了避开汾王的逼迫,那现在呢?用的着玩命躲避吗?纱姑娘穿过回廊,在忽明忽亮的八角灯下,看到斑驳的树影,还有隐约的人。她一顿,回身问身侧的丫鬟“那是什么什么东西?”
丫鬟抬头看过去,仔细瞧了瞧,恭敬回答道“回夫人,那是池子反射的光影,远远看去,就像是个阁楼一般,其实您看,跟那边的阁楼,是不是一模一样?”
纱姑娘愣了,她往左边一看,果然看到一处阁楼,貌似是章平候的藏书阁。可一个池子能造成这样的倒影?右边那望过去,分明是个真实的阁楼一般。她好奇走到水榭处,往下面看了看,并没看出有何特别之处。
丫鬟见她好奇,笑着为她解答“这是一个海外来的洋和尚给设计的,当时咱们看了,觉得简直巧夺天工,还吓了很久呢,现在习惯便好了。”接着,又指指池子中小小的,形状奇怪,看着像灯塔一样的小东西道“夫人你看,那就是这景象的来由。”
“那洋和尚说了,这叫镜像。”
镜像?纱姑娘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名字,却又想不起来。轻笑一下,往回走道“好端端的,侯爷为何在家中设计这样的东西,半夜里看了,怕是容易让人迷路。”
丫鬟被她的笑容晕眩稍许,才接话“听说是曾经有个道士给侯爷批了命,说他什么一身两命,弄不好,镜花水月一场空,死于非命。老侯爷听了,十分着急,给了道士许多钱财,道士便出了这么个主意,说是只要能找到人,在院子里设一个镜花水月的局,骗过阴差,就能保命,福寿延绵。”
“所以你家老侯爷千辛万苦找来洋和尚,弄了这么个东西?”纱姑状似打趣,可心里却总觉得不对劲。为何以前她从没发现这里?
一身两命?这又是什么意思?
带着满身的疑惑,纱姑娘回到自己的院子,梳洗一番,便安置睡下。丫鬟伺候完,见她呼吸沉稳,的确睡着了,才悄声离开,四下张望一番,消失在拐角。
丫鬟一消失,观宇便从隐藏处现身,走到纱姑娘床边。
纱姑娘坐起来问“如何?”
“人的确是真受伤了,侍卫看的真真的。只是奇怪的是,那刺客临死前,大喊着大仇得报,虽死无憾。然后就被乱箭射死,尸体暂时被放在义庄,等待处置。”侍卫们大吐苦水,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观宇见缝插针整理一番,总结出这个结果。
“报仇?”纱姑娘愣住“不是汾王下手?也不是他自己设计?”
观宇点头“没错了,可惜刺客死了。不然还能问出点东西,真是可惜。”观宇十分遗憾,太想知道,什么深仇大恨,能让刺客这般不顾一切。
纱姑娘哼笑几声“不用猜,明日府中必然有一场大清洗。章平候的行踪,若是无人泄露,哪里会遭人半路刺杀。而且还刺杀的这么狠,不过一点点,就能要了他的命。”
观宇点头,赞同这个想法。思索一下,又问“那咱们该怎么办?”章平候出事,承王殿下的计划只怕有变。
“你明日出去,将这里的消息告诉王爷,另外,让外面的人去义庄探探,也许能摸出刺客的身份。我留下来盯着,以防万一。”纱姑娘说完,便听到门外的响动。观宇迅速隐藏,丫鬟进来一看,发现床上的人睡的安稳,才松了一口气,推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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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观宇就借口离开了章平候府。他一消失,就有人跟着他离开。可那人跟了他一上午,也不过见他到处闲逛,买了很多吃的玩的,一点不像办事的样子。跟到下午回侯府,跟踪的人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出去玩?”木拙愣一下,这时候他有心思去玩?不对劲,想了想,才狠厉道“咱们这是中计了,他哪里是去玩,分明是调虎离山,转移视线。”
“那怎么办?”小厮焦急。
木拙想了想,挥挥手道“罢了,谅他也做不出对侯府不利的事,只是通报个消息而已。就是可惜,没将他的同伙逮住。”
“要不,下的再去监视一下?”小厮不安问。
木拙摇头,摆手让他离开。叹息一声,木拙快步走到章平候的屋子。欧阳氏正在跟前贴心伺候,不时抹抹眼泪,表示心疼。章平候拍拍她的手,虚弱笑笑,安慰她几句。
等两人温存的差不多,木拙才过去行礼。
章平候见他来,眼中的光芒顿时犀利稍许,不如之前的温和。“外面如何?”
“回侯爷,奴才已经将您重伤的消息传出去,想来外面已经得了消息。我仔细排查了一遍侯府,逮住一个嬷嬷,一个侍卫。那林嬷嬷,是老夫人在的时候,买进来的,在府中已经干了很多年。但仔细查一番,奴才发现,她可能是汾王的人。”
“证据呢?”章平候问。
“从她衣角里,搜出一片毒药。那是王都里,影卫们常用的一种毒。万一任务失败,就吞掉自杀。”木拙并不懂这个,还是章平候曾经告诉过他,他才知道这药的来历。这药最狠的是,人吃下以后,还以为是心绞痛而死,死后半个时辰,再也查不出药性。
如此大费周章,在府中安排的下人。木拙对比了一下时间,那时候,汾王殿下正是二十出头。根据他后来的手段,这种安插人的行为,也说的通。
“那个侍卫如何?”章平候动了动,牵动伤口,倒吸一口气,忍着疼痛。木拙赶紧上前扶住他,让他换个姿势安坐。
章平候靠好枕头,继续问“那侍卫是谁的人?”
木拙小心翼翼看一眼章平候,见他神色如常,才道“他....可能是那边的人。”
章平候一顿,狠狠瞪着木拙“确定?”章平候从来温和,哪怕是生汾王的气,也从没如此令人惊悚害怕。木拙不知那边的人到底是谁,却只知道有这么一群人的存在。
每次章平候提起来,就憎恨不已。恨不得吃肉饮血,将对方扒皮拆骨头,挫骨扬灰。
木拙被章平候抓的手疼,也不敢反抗,只能小心翼翼点头。
章平候甩开他道“不可能,那帮老东西应该早死了,怎么可能还插了人在我身边?”他不信,几年前,那些人就该随着一场战役,全部消失才对。怎么可能还来监视他,那种被人逼迫掌控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章平候只觉得看不见的黑手再次扼住自己的咽喉。
那个苍老又诡异的声音历历在耳,你逃不掉的,你永远都无法摆脱我们。这是你的命,生来如此。
生来如此,生来如此!!!
章平候恨毒了这几个字,他的命是自己的,谁也别想操控,别想,别想!!
“侯爷,侯爷您怎么了,可别吓我!”木拙眼看章平候呼吸困难,立刻高声喊人叫大夫。
大夫被下人迎进来,章平候感觉不断有人影在眼前晃动,恍惚间,又见到了那张脸。苍老,狰狞,消瘦的颧骨,裂开一个诡异的笑。
这是你的命,你的命,你的命.......
不,不是,不是他的命。章平候的视线渐渐模糊,那个狰狞的人影终于消失。他进入黑暗,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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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融经过一番乔装打扮,像个普通学子一般,出现在书院。连日来的事件,他始终存在一个疑惑,那就是,平息暴动的人,到底是谁。既然汾王跟章平候都不可能,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位院长,有嫌疑。
起初他们听信了院长的话,都以为他是被人威胁,才做出那番举动。可如果他撒谎了呢?梁融认为,自己似乎太轻信,以至于忽略了院长的嫌疑。
既然这么久都没找到线索,那他决定亲自探查一下这位院长。
此时天有些黄昏,书院的学子大部分都放学归家。看门的老头拿着扫帚开始清扫书院,梁融踏步进去,自在从容。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书院,这里跟王都的书院相比,显得狭小许多。但也算是小巧精致,不落俗套。只是这样的书院里,能有什么样的人才,引来万宗安亲自考较?
万宗安自从见了陈琰,变安静如初,好好养伤,没有一点异常。蒋腾的人看了几日,也不曾发现特殊情况。
而去调查万宗安的人,据说这几日便会回来。梁融想,但愿能有一些线索。
他走着走着,便在一处屋子门口停住。门上高高挂着一副匾额,写着学以致用几个字。笔法苍劲有力,字体浑厚饱满,看的出写字的人,是个行家。可最令梁融惊异的,是这字里透出的韵味。
看着朴实无华的几个字,他竟然感到一阵震动。对读书人而言,学问最大的用途,便是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可这几个字里,梁融分明感到一种心怀天下的气势。
他不觉退后一步,深呼吸一下,在抬眼,那感觉却又消失不见。
该不会,是他魔障了?
“已经放课,这位学子怎么还不归家去?”一道沉稳的声音在身后扬起,梁融一顿,换了个神情,转身看向来人。
来人正是书院院长,何州慨。
梁融不着痕迹,快速扫一眼眼前的院长。当真如纱姑娘所言,是个平平无奇,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有些微胖,可笑容平淡,莫名透出让人安心的舒适感。
梁融拱手,行了学子之礼。“晚生林融,是外地来的学子。因为闲逛,无意走到此处,被这匾额所惊艳,忘了规矩,还请先生恕罪。”
何州慨闻言,笑笑道“学子爱书,乃人之常情,无需介怀。”
梁融站定,淡淡笑一声“多谢先生宽容,敢问先生,这字是何人所书?”
何州慨眸子闪过一道细光,看向牌匾,不答反问“公子觉得这字如何?”
梁融转头,凝视匾额道“苍劲有力,却又朴实无华。”说完看一眼何州慨,见他笑意盈盈,示意自己继续,梁融又道“可这最令人惊叹的,是我恍惚在字里行间,看到一种心怀天下的气势。”
暗中观察一下,发现何州慨的脸上闪过诧异的神情。但,很快消失不见。
“学生以为,这书写的人,必是个心怀天下,胸中有丘壑的人。若是能与此人一见,也算是学生的幸事。不知先生,能否引荐?”梁融再次探问,对写字之人,充满好奇。
何州慨望着匾额怅然叹息一声,对梁融道“若是可以,我自当为你引荐,可惜,这位写字之人,已经故去百年。”
梁融顿住,怎么也想不到,这匾额,竟是一个古物。“学生孟浪,还请先生见谅。”真是可惜,还以为能见见这位胸襟广阔的人。
何州慨摆摆手,笑道“无妨,倒是老夫觉得庆幸,有生之年,还能听人说,看到了心怀天下的气势。这位公子,你能看出来,可见也是个心有天下之人。”
梁融被这夸赞弄的一征,心怀天下?他吗?从没有人这样说过他。
“先生谬赞,学生哪里敢当。”
“不必谦虚,看到便是看到,你这知,这匾额在此经历百年,你是第二个看出天下的人。”何州慨目光灼灼看着梁融,梁融对这位面容平平的院长,越发觉得不简单。
“不知另一位,是何人?”
何州慨凝视他稍许,淡淡出声,说出一个名字,却令梁融震在当场。
“是太祖皇帝。”
“可是当今的开国皇帝,梁太祖?”梁融震惊的不止是太祖皇帝看出了这些,更是震惊,太祖皇帝竟然来过这书院。为何他从没听过这件事?皇家里,有皇帝的起居注,皇帝到过哪里,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几乎都有记录。
他翻看过,丝毫没有许容的记载。
“很惊讶?”何州慨笑笑,双眼弯成半月状。“老夫可没有骗你,这在书院都是有记载的,太祖皇帝的确来过此地,也看过这几个字。这匾额,还是他让人挂上去的。”
梁融压下心里的震惊,狐疑道“那这几个字,到底是何人所书?”
何州慨再次看向匾额,露出一种似乎钦佩,又有惋惜,更多是怅然的神情。眼里似乎有微微闪动的水光,他淡淡笑着,仿佛敬仰许久道“那个人,你也许没听说过,但你肯定听过,当初跟太祖皇帝争天下的张家人。”
张家?又是张家。
“这匾额,便是当年的义明公,张孺年所写。”何州慨说完,梁融已经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震荡。
他再次看向那几个字,心里依旧难以置信。都说字如其人,能写出这几个字的人,怎么会是史书上记载的,那个心胸狭隘的战败者?
太祖皇帝为何要将对手的字,挂在这里?这许容,到底有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