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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进来吧。”
爱德华背过身,换上一副全新的胶皮手套,稍作清洗后看过来,眼皮忽然跳了跳。
眼前的芙拉俘虏与之前所有人都不同,由于魔力大量被抽取的缘故,那些俘虏身体会很虚弱,脸色惨白,这都是正常的现象,但至少他们身体上没有出现任何伤痕,赫墨尔只是需要他们供给魔力,而不是折磨他们的身体逼问情报。
但眼前的人,敞开的衬衫下不少伤口都已经破皮流血,看凹痕的形状应该被枪托一类的东西锤打所致,他的脸色同其他人一样惨白,不过在他的腹部两侧有两个手指大小的窟窿,虽然经过简单的敷药,却仍然向外冒着血沫以及淡白色的粘液。
“这是什么情况?”
爱德华询问两名搀扶着他的士兵。
“这人是块硬骨头,说什么都不肯主动开放魔力池供魔导器存储,折腾了他大半天也没什么成效,所以只能采取直插取魔的方式,南希主任说他的魔力很特殊,纯度很高,嘱托我们带句话给您:一定要保证他好好地活着。”
爱德华眉头稍稍皱起,所谓的直插取魔,就是以数根导魔细管直接贯穿表皮,深入到腹腔中的魔力池,由于魔力渗透性的缘故,高魔浓度侧的魔力会借由导魔细管顺流到低魔浓度侧。
这种方法是三个世纪以前发明的,诞生之初是为了解决部分魔法师在特殊时期发生魔力暴动无法控制的病理,但在之后渐渐演变为魔法师的一种酷刑。
因为它副作用很大,魔力池本身是一个完整一体的自有结构,当外来物进入后,或多或少都会对本体造成损伤,且难以修复,并且这种方法抽取魔力对人体造成的负担远比魔力流逝更大,换做普通人腹部被插上两根管子,顶多因为伤口而觉得疼痛,但对于魔法师而言,如同脑髓被勺子捣成膏粉,那种痛楚极强,难以忍受。
早在八十年以前,国际公约就明令将直插取魔列为禁忌之一,任何国家任何人都不能使用这种方式。
虽然理智上明白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但爱德华还是忍不住骂道:“南希那个疯婆子……”
挥挥手,对两名士兵说:“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们离我远些,挡住我手术台的灯光了。”
士兵各自对望了一眼,敬了个军礼,悄悄退后到门前,伫立成两尊石像。
爱德华专心致志地进行着手术,相比于其他人的针管治疗,花费在这名伤员身上的时间尤其多,他身上直插取魔的手法很粗暴也很急躁,根本一点分寸都没有,换做另一名医生恐怕已经大呼「没救了没救了回去等死吧」,好在他碰上的是爱德华,虽然难度大,最终还是完成了手术,将伤口重新缝合,对魔力池的修补尽全力维持在最小伤损,以及对被殴打的伤口进行了处理。
“嘶~“
一声低呼,他醒转过来,刚才扶进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昏厥。
“你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爱德华见他醒了,勒了勒绷带,熟练地打结,提醒说:“不过我劝你接下来不要再这么倔,老实地开放魔力池权限对谁都好,否则再插入取魔几次你的魔力池都得废掉。”
芙拉俘虏还有虚弱,扯着嘴皮笑了笑:“那又怎样?被人抢夺属于自己的东西,连抵抗都不做还有什么意思?”
“想开些吧,心里有怨气很正常,但这就是战争,你是被俘虏的一方,忍气吞声才是最明智的决断,这时候誓死抵抗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依照国际战争法令,当这场战事结束后,我们就会与芙拉签订停战协议,到时候你们王国会以援助的形式将你们赎买回去,谁都可以平安无事。”
爱德华已经将这套言论重复了无数遍,每一个送入治疗的伤患都会被这盆鸡汤洗礼一遍,不过要追究起来的话爱德华的说辞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依照国际战争律,战场中的伤亡双方均不必负责,但一旦收容俘虏,就不能虐待以及残杀,否则将受到国际诸国的联合打击。
多数情况下,即便有怨言,俘虏们还是听得进去这番话。
不过这名俘虏无动于衷,偏着脑袋看了眼远离病床的两名士兵,转过来直视着爱德华的双眼,瞳孔中闪烁着冷意,嘴皮微斜,以很轻很低的声音说:“你在撒谎。”
“你们根本不会让我们有被赎回的机会。”
“战争结束后,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爱德华闻言,右眼皮猛地乱跳了几下。
这细微的动作都被他收在眼底:“被我说中了,呵。”
爱德华平复心神,掩盖住刚才刹那间的慌乱,心平气和地开口说:“朋友,你想得太复杂了,赫墨尔是文明的国家,我们不会违背战时公约。”
“当然,你们当然不会违背它,即便有行动,也不会有任何能以此来讨伐你们。”
“因为你们切断了通讯,并且阻隔了后路,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峡谷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当你们的行动结束悄无声息地撤出峡谷后,除了芙拉自己清楚派出过先遣部队外,其他任何国家都不清楚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如果芙拉主动声张这件事,赫墨尔反倒可以倒打一耙,斥责芙拉擅自派兵侵犯边界。”
俘虏冷笑:“一步好棋,可怜我们这些人,注定是被灭口的下场。”
爱德华的表情快绷不住了。
他说中了,在赫墨尔的作战计划中,根本就没有释放俘虏的选项。
因为这次突击行动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峡谷住民倒还好说,即便他们受到芙拉的邀请作证,但作为三不管地区的住民,没有任何公民身份的他们的说辞是不足以被采纳接受的。
赫墨尔并不忌惮怀疑和猜测,只要没有实证,这次行动就算是成功的。
赫尔墨不想让其他国家知晓自己深入席拉峡谷的意图,就必须把芙拉的军队全部就地消灭,就在行动结束后,撤离的前夕动手。
让爱德华惊讶的是这个人竟然清晰地看透了目前局势,普通的大头兵可做不到这点。
“你的名字?”他猛地吸了口短烟,好奇地询问。
“路易。”那人虚弱地说,“路易·福克斯。”
“福克斯?”
爱德华并不是学术派,对于邻国芙拉的风土人情并不熟悉,也不太了解对方的名门家族分布,不过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仍然觉得十分耳熟,想了想才回忆起来。
“拉斯·福克斯是你什么人?”
路易说:“他是我的兄长。”
“难怪…”爱德华轻声念道。
“怎么,你认识我兄长?”
“作为第一次战争的经历者,恐怕没有赫墨尔人会不认识你的兄长。”
爱德华摇头说:“他可是我方军队最难缠的敌人之一,他主持的部队进行的骚扰战术损伤我军不少优秀将校,每一个赫墨尔军人都视之为大敌。”
路易愣了愣,随后呛着声笑出来:“没想到他还是这么拉风,从小就是这样,所有人都得活在他的影子里,本来以为我已经成长了不少,但听你的描述,果然我还是差的太远。”
“你们兄弟关系不睦?”
“不,我崇拜他。”路易冷嘶一声,“不过在我们家族里,对一个人最高的崇拜,就是彻底地击败他。”
“真是狮子般的家族,难怪养出来的后代都是让虎豹颤栗的怪物。”
爱德华叹了声:“可惜了。”
“你这是承认我的猜想了?”
爱德华摇头:“对你的问题,我不会做出任何正面回应。”
“喂!这本身就是赤裸裸地回应了吧。”
路易捂着胸腹,使劲地笑了笑,眼角冒出几朵泪花。
“你这个人还挺有趣的,我还以为每个赫墨尔人都像捅我枪托的那些蛮子一样,说什么话都黑着一张脸,根本没法交流。”
爱德华陪着他尬笑了会儿,说着无关痛痒的烂白话。
“医生,能和你打听个人吗?”
爱德华点点头:“你说吧。”
“莱耶斯。”
爱德华皱着眉想了会儿,无声地摇头:“至少在我负责的俘虏营里,没有见过这个名字出现。”
“没有?那他或许没被抓住?”
“有这个可能,不过可能性极低,我们对峡谷的包围圈很彻底,我猜他要么被抓在其他营里,要么已经死了。”
路易重新靠在床栏上,笑着说:“如果你们没抓住他,那我就不得不说你们的运气真是倒霉透顶。”
“怎么?”
“没什么,就是说一说。”路易不再继续下去。
过了会儿,他又把目光放在了路易的短烟上。
“借我抽一嘴?”
爱德华看了他一眼:“以你目前的状况,连进食都得小心翼翼的,更别说吸烟这种东西,不过……给。”
他把短烟递了过去。
“没想到你意料之外的是个好人呐。”
路易称赞了一句,接过来吸了整口,白雾从他的嘴角和鼻孔里溢出,浓烈的烟气充盈在肺部,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感觉怎么样?”
“妈的。”路易怒骂一声,“真不知道你们怎么会喜欢抽这鬼东西。”
他躺下去,望着天花板,闭着眼睛。
“不过尝试新鲜东西的体验,还不错。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被我忽略的东西真是太多了。”
爱德华看着他稚嫩的脸庞,手指轻微地捏合在一起。
踌躇一会儿后,他开口说:“你……”
吱呀。
门被推开,
见到走进来的人,守门的士兵立刻站直行礼。
“爱德华医生。”
巴金斯站在门口,看了看病床处的情形,以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说:“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