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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已经升起,天空一片暗色。路灯光闪烁在刚刚经过一场小雨而湿漉漉的台阶和砂石路上。天南初冬的傍晚略带些凉意,比起同样步入冬季的汉北,自然是热闹许多。
很多人觉得古典戏曲已经过时,这话对于年轻人或许是如此,但是在中老年人里,无论是越剧京剧,还是其他的地方剧种,只要有人唱,自然是有人听。
每天傍晚,宽阔地方自然是有剧团唱各种经典剧目,从三岔口武家坡到铡美案天仙配,似乎各种剧种都可以涉及,吸引了一大批忠实的观众,每天准时翘首以盼。
台下的少数观众,自然是例外,坐在台下的小板凳上的有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分散在四处,正手持着望远镜,监视着整个剧团。
烟火在他们的头顶绽放,仿佛鸡鸭鹅群里格格不入的乌鸦。
“2号未发现可疑目标。”张泽宇低声道,他坐在第一排,近到可以看清演员脸上的粉。
“3号未发现可疑目标。”沈飞也道,他坐在树上,远远的看着整个剧团。
“1号未发现可疑目标。”萧翎放下手机,有些狐疑。
他们通过耳朵上的耳机进行通讯,这条街上共有七个成员,负责观察异动,他们都带着武器,分散在附近的摊贩和观众处,处理可能的妖鬼异动,如果有任何危险,大概率都会选择直接拔剑暴力解决问题。
今晚的目标十分棘手,参与行动等级最高的又是萧翎,剩下的非执行队成员基本上都是一年级的菜鸟,跟着学长和这一届里比较优秀的同学一起见证一下战场,在外围观察异动是他们能做的唯一。
“大妖级别的妖怪,这种活交给一年级真的没问题?”沈飞嚼着口香糖,坐在树上俯瞰观众席,下面除了老人就是小孩儿,一片欢声笑语。
“有什么好担心的,望舒说这次的目标等级不高——起码没之前棘手。”
张泽宇道,他觉得有点吵,长这么大他还是欣赏不来这种戏。
“之前都是妖将——总不可能倒霉到半年遇到仨吧?主要是这只大妖一直以来的狩猎目标都是成年男性,学校不知道怎么想的,不让女执行员来处理。”沈飞啪得一声吹爆了口香糖,拿着望远镜的手却没有抖动,依旧是稳稳的盯着戏台。
“学校这么做一定有他们的理由——”萧翎道,认识久了,萧翎爱说教的毛病也暴露了出来。
伴随着西皮二胡的乐声,一个粉衣的少女走上了戏台,和面前的青衣小生唱起了经典的念白,正是经典的《紫玉钗》,讲的是一个才子佳人百转千回的爱情故事:
浣纱唱道:“诗韵好这诗韵佳,也无须朝朝暮暮丢不下。似这般句句念来如情话,倒不如你半拥罗衾去梦他。”
李益道:“早慕她芳名是梦中客,待相见竟与梦中浑不差。”
霍小玉:“早羡他文章胜司马,未料他仪态神容更丰华。”
李益:“她秋水为神玉为骨,隽雅可比白莲花。”
霍小玉:“书卷气中含风骨,亦刚亦柔亦潇洒。”
李益:“她慧眼流波似天上月,含蓄之中透光华。”
霍小玉:“他欲言未言笑也诚,分明是谦谦儒生未脱稚雅。”
李益:“今宵何幸梅荫下,人月双圆开心花。”
唱罢,李益拉着霍小玉合唱道:“一支玲珑紫玉钗,引出千古韵事来。”
扮演霍小玉的演员哪怕画着厚重的妆容,也能看出妆下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绝色佳人,声音甜腻柔美,才一开嗓就引得一片叫好声。
张泽宇看了一眼这个女人,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他就隐隐感觉到女人身上的非人感。
身边的观众诡异的热情,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个女人身后微微露出的蛇尾,长长的,带着艳丽的花纹,随着霍小玉莲步轻移而微微晃动,就像是捕猎者进攻前的号角。
耳机里萧翎和沈飞早就没了动静,信号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断开,这种情况很常见,代表这里有一位足以干扰电子信号级别的大妖。
自己……应该不会倒霉到连遇三次妖将吧?
台上的戏曲方唱到了霍小玉与李益决裂,霍小玉的眼中泪水滚滚而下,我见犹怜,台下观众的情绪猛地被激起,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将李益打死。
这不该是看这出戏该有的情况,大部分人都知道后面的发展,又怎么会仿佛被困在了情绪中一样呢?
霍小玉咿咿呀呀的问道:“何以断心之所向,一往情深?”
这不是紫钗记的念白!
“唯有一心……”
李益的唱词没有继续,他被身后的一个小厮一刀捅穿了心脏,鲜红的血液立刻溅射在台下观众的脸上,青衣戏服上一片殷红,如同大片的花朵,诡异迷人。
而李益还没有彻底死去,他掏出自己的心脏,拱手向霍小玉奉上,霍小玉娇笑着接过,吻在那还温热的心脏上,一口一口将那人心吃进腹中。
演员死在了台上,观众却仿佛入魔一般,摇手呐喊,叫好喝彩。
疯了,世界都疯了!
霍小玉狭长的眼睛扫过台下,露出一抹满意的笑,下一刻,她的目光落在了张泽宇身上:
“你为什么不鼓掌?”
张泽宇下意识想要拔剑,将这害人的妖鬼就地正法,却发现自己被所有人面色不善的看着,无论男女老少,目光幽幽,仿佛夜中的鬼火,明明灭灭。
一瞬间心擂如鼓。
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心跳,周围人的心跳声,似乎也跟着李益的死亡而消失了。
“你为什么不喝彩?”
霍小玉虽然是温柔的样子,气势却咄咄逼人,步步紧逼,紧紧的盯着张泽宇,一动不动,似乎张泽宇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下一个被剖心食之的就是他。
“这出戏唱的真好。”
魏萱羽站在霍小玉面前,穿着一身宽大的戏服,取代了一个丫鬟,假模假样地摆了几个手势,看起来很有闲心地用手指在霍小玉脸上因为吃人心留下的血迹上左边画了一个扬起的弧度,另一边重重落下,看起来像是西方恐怖片里半哭半笑的小丑。
“负心者以心偿之。”
说罢,魏萱羽看向了张泽宇:“坐下慢慢看完这出戏,戏唱了一半就被你砸了台子,可对不住这位故人的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