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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庭深的手术室放在了隔壁厢房,清早岑夏带人进入后进行了细致的清扫,又按照姑娘的吩咐以白醋进行了消杀。
房间的中间放置了一张三尺宽的窄榻,与现代的手术台有些相似,窄榻旁边放置了一张高脚凳,高度与窄榻齐平,又立即着人端来了滚烫的沸水,随即再一次清场,所有人退了出去。
岑夏前去正厅汇报,温情便推着萧庭深进入了厢房,此刻萧庭深身上只着了一件白色的圈领亵衣,紧随而至的还有嵇四。
嵇四立即将身上背着的医药箱放置在了高脚凳上,打开医药箱,拿出手术所需的刀刃剪子针器等器具,放入沸水之中反复清洗。
这些繁琐之事,全数是竹简之上陈列的注意事项。
在这之前,萧庭深书信一封召回马将军,马将军自北凉城来漠北之时,途中再遇暗杀,萧庭深便授意其查探他们曾被埋伏之时的蛛丝马迹,如今得知萧庭深双腿有救,连夜赶回,此刻一身便衣站在门口守卫。
除此之外,整个正堂外边突然出现一批亲卫,显然是高手中的高手,个个生得威武高壮,面无表情,目光森冷,叫人不敢随意靠近。
马将军上前,将萧庭深抱上了窄榻,悄无声息地退到门口。
房间里除了器具清洗时发出的清脆碰撞声外,安静得有些诡异。
温情感受着这种压抑的紧张氛围,微微抽了抽唇角,“……”
这手术要是放到现代真不算什么,但是古代医疗条件实在太差,无法查B超,前期检查纯属靠摸,温情心中也没底。
但是切皮重新接骨势在必行。
等到器具全数准备妥当,温情站到萧庭深的身侧,神色从容淡定,眼神温和,“庭深,等一会你就安安心心睡一觉,什么都别怕,一切交给我和嵇大夫。”
萧庭深黑湛的双眸凝视着温情,薄唇微微张了张,喉间只轻轻“嗯”了一声。
温情看了眼嵇四,嵇四将早已熬好的凝神汤药喂给萧庭深。
嵇四对原本的蒙汗药进行了改良,这宁神汤药比蒙汗药的功效更强大。
萧庭深刚喝完,只觉意识昏沉,眼前阵阵发黑,眼睛一睁一闭间,温情的身影也越变越模糊。
他紧张得深吸了一口气,用尽所有力气凝着站在他身侧的娇俏容颜,艰涩开口:“情情,若我好了,我想与你成亲。”
温情戴着自制手套的手,握住他的,安抚道:“庭深,有我在,你会好的。”
萧庭深深深地再看了眼温情,意识涣散,最终闭上双眼,陷入沉睡。
温情轻轻拍了拍萧庭深的肩膀,低唤了一声,“深深……”等了片刻,见萧庭深毫无反应,站直身躯,坚定的目光看向嵇四,“开始吧。”
嵇四点头应道:“嗯。”
伸手至高脚凳上拿起剪子递给温情,温情快速将萧庭深的裤腿全数剪开。
下一步,嵇四又递上第一把手术刀,那刀刃尖利薄削,温情接过手术刀,沿着膝盖下方一寸之地稳稳当当地落了下去,第一丝鲜血自手术刀上溢了出来,嵇四立即递上新制的止血药膏…
两人虽是第一次配合,做起来却是天衣无缝。
嵇四得知今日需要手术,昨天拿到竹简后,已将手术中的每一个步骤谨记在心,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书上记录的知识点与实践仍旧相差太多,他细细看着温情操作的每一步,不消一会儿的功夫,后背竟然已经湿透。
再看温情一脸认真,手起刀落,每一个步骤没有半点差错,额上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意。
嵇四连忙拿起布巾为其擦汗。
时间一分一秒的缓缓流逝。
切开皮肉后,温情脸色都变了,萧庭深断裂的腿骨要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再加上骨头并未对接整齐,以至于他的腿以畸形的状态生长,双腿长度明显不一,温情必须将没有对接整齐的骨头重新对接,以钢板固定,放上钢钉。
这每一步对她来说都是体力活,额上的汗珠就没断过。
还好嵇四不时为她擦汗。
温情全神贯注,整个人都进入了彻底忘我的境界。
小腿骨的修复便用了整整一个时辰,最难搞的就是脚踝的重新修复。
等一条腿缝合结束后,立即转向另一条腿。
相比前一条腿,这一条腿的修复要简单许多。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嵇四是第一次这般全面地看到接骨过程,当真是大开眼界,更是对世子将来能够站起来保有信心。
终于在三个时辰后,温情将最后一个伤口缝合,敷上止痛止血药,包扎,手术也算告一段落。
整整站立了三个时辰,饶是嵇四都觉得腿酸腰痛,更别提一直在手术中的温情了。
温情那张小脸面色煞白,浑身疲惫不堪,只觉得腰都要断了。
嵇四连忙叫马将军搬来一张凳子,让温情坐着休息片刻。
宁神汤药的功效就快结束,温情只稍稍坐了一会儿,便叫来马将军,将萧庭深安放至旁边准备的床榻之上。
与之前的抱有些不同,手术前窄榻下面放置了三根绳子,萧庭深的肩膀下面一根,腰部一根,和腿部一根,嵇四负责萧庭深肩膀下的那一根,马将军负责腰部一根,温情则负责腿部,三人齐齐用力,几乎是将萧庭深拎到了床榻之上。
温情再一次检查了伤口,然后将被褥轻轻盖在了萧庭深身上。
此时,她已是饿得饥肠辘辘,眼前发晕。
温情朝着嵇四说道:“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凑着庭深还未醒来,我们先吃点东西。”
经历一场手术,嵇四看温情的眼神那简直就是满满的崇拜,“嗯,好。”
马将军疑惑问了句,“什么硬仗?这手术不是已经成功了吗?”
温情与嵇四对视一眼,嵇四轻笑道:“马将军你有所不知,这常人手上受个什么刀伤都要发烧,更何况世子腿上动了那么大的刀口,这十二个时辰是最难熬的,就怕世子高烧不退。”
马将军凝了凝眉心,眸中掠过担忧,“……哦。”
温情眉头略略舒展,补充道:“马将军不必太过忧心,高烧说明有炎症,对于炎症,我有妙药。”
…
…
夕阳倔强地在山间徘徊。
萧庭深是被腿上针毡一般的疼痛痛醒的。
梁麽麽与岑夏守在门口,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动静,两人相视一眼。
岑夏立马朝着正在大快朵颐的温情唤了一声,“姑娘,世子醒了!”
温情只吃了两三口,听到岑夏叫唤,立马放下碗筷,与嵇四返回了厢房。
梁麽麽激动得不成样子,精神一振,双腿直接跪在了地上,满面欢喜地说道:“苍天庇佑世子,世子醒了!”
梁麽麽从一开始知道嵇四要为世子切皮接骨心里比谁都忐忑,她是坞堡之上的老人了,是看着世子张大成人的,如今世子要经历这一遭,没人比她更心疼!
温情越过梁麽麽,来到萧庭深的床榻边,“庭深……”
萧庭深费力地睁开双目,房间里略显昏暗,他先是看到了一个轮廓,紧紧闭了闭双目再睁眼才看清了温情精致的面容,她背光而站,浑身氤氲在柔光里。
萧庭深喉间干涩,喉结上下滑动了下,薄唇轻启,“温情…能再见到你真好。”
仅仅只说了一句话,便叫他的额上冒了一层冷汗。
虽然敷了止痛药,可他的双腿剧痛无比,这种疼痛就好比有一个人拿着锤子在敲打他的骨头。
温情知道这种痛意,若是在现代,或许能放个止痛泵,减少疼痛,可这是在古代,这种疼痛只能靠病人的意志力强撑。
萧庭深痛得不消一会儿亵衣便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如同在地狱里走了一遭,他急促地呼吸了几声,似乎这般能够减轻些许痛意。
“别说话了,是不是很痛?”
萧庭深紧抿着唇。
对,是很痛。
比他当初断腿之事还要痛,痛得他想直接死过去算了。但是这一次的疼痛与上一次又是不一样的。
上一次是绝望,痛楚,看不到希望。
而这一次,他痛得实实在在,却满怀希冀。
这一切都是温情给他的。
他艰难地动了动手,缓缓自被窝里拿出来,朝着温情伸了过来。
温情见状,连忙握住了他的手,萧庭深的手温暖干燥,手指修长,手心有茧。
“痛。”
温情心尖一紧,连忙将仅剩的两颗止痛片拿了出来,放到萧庭深的嘴边,“只有这些了,你吃了,今晚好好睡一觉,脚踝做了固定,明天一早就需要做复健,否则又会坏死。”
萧庭深张开嘴,岑夏倒了水递到温情手边,温情抱住萧庭深的头,喂他吃下。
嵇四又去熬了一碗剂量较轻的宁神汤,给萧庭深服下。萧庭深失了血,浑身无力,喝下药不消一会儿的功夫便再次沉沉睡去。
温情看着那张坚毅病白的脸,心尖划过轻颤,拿着布巾帮其擦拭了一番,才迅速回到桌边继续吃食。
吃完饭,温情便与嵇四商议晚上的守夜。
嵇四的意思是他是男人,肯定要比温情能熬,便叫温情先去休息。
温情思索着萧庭深第二日的复健事宜,点头应了一声,“嗯,也好,那有什么特殊情况让岑夏知会我一声。”
嵇四说好。
温情说是去休息,实则连夜去了趟沈江才家里。
萧庭深的腿部复健还需要很多辅助工具,之前她被水稻稻种之事烦忧,她只考虑到手术的各项事宜,之后的复健竟然抛之脑后了,她必须找沈进山将辅助工具连夜赶工做出几件来。
心中想着这事,脚下步子不觉加快了几分。
刚走到路口,迎面便见好几个农户正聚在一处有说有笑的,像是遇到了什么大快人心的事情。
“诶呀,好久没这么高兴了,你们看到了没,华兴实那张脸被揍得鼻青眼肿,哼,想到以前他那样对咱们,我就觉得揍得还不够多。”
“就是,要不是那华毅替他爹挡了几圈,那华兴实估计得几天下不了床。”
“嘿嘿……就是。不过说实话,这华毅也算是有担当的,被咱们揍的时候一声不吭,真没想到,华兴实那样的人居然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来。”
“欸欸欸,这话别说早了,谁知道他究竟什么样呢?”
“行了行了,不说了,赶紧回去洗洗睡觉吧,明早还有活要干…”
“……”
一群农户们聊着天各自家去,也许是夜色太深,竟都没发现路边站着温情。
温情见他们路过,轻蹙了下眉峰,便又继续赶路。
古时候的地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夜色又深,看不大清路面,温情一个不小心绊了下,身体朝前倾去。
“呃……”
完了。
温情眼见着自己要与地面来个热切的亲密接触,倏地闭上双眼以等待疼痛的到来,却不想身体被人直接勾住了腰身,一个旋转,再睁眼时,面前是沮渠放大的俊颜。
“……”
温情微微一愣,“沮渠?呃…,谢谢。”
随即站好,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沮渠的身旁还站立着俞诚安。
刚刚的软香入怀,沮渠的脸上飘过一层可疑的红晕,心脏更是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怀中一空,他那深邃的眉宇里掠过淡淡的失望。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际。
“夫人,这黑灯瞎火的,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太危险了。”俞诚安看到刚刚那一幕,脸色有些黑,意有所指地说道。
沮渠注意里都在温情身上,俞诚安说了什么他也没太听清。
沮渠的眸光莫名炙热,温情被看得头皮发麻,清了清嗓音,说道:“我要去趟沈江才家里,倒是你们,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聚在一起?”
俞诚安瞥了眼眸光肆意的沮渠,抵了抵后牙槽,说道:“是华兴实家里的事情。”
“哦?”
“夫人,您说得对,这华兴实此刻怕是比死还要难受了,他的身份降低,从前那些被他坑了的农户们,一个个地都上他们家讨说法呢,华兴实被揍了不说,其余家眷也没好到哪儿去。”俞诚安说起此事来倒是眉飞色舞起来。
温情沉吟了下,轻笑道:“俞领军,你这是和沮队长去看热闹去了呀?”
俞诚安一听,脸色一板,“夫人,您这可就冤枉我了,我这是同沮队长去维护治安了,总不能闹出人命,您说是吧。”
温情:“……”
啧,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来了。
俞领军心里就偷着乐吧,当初他可是第一个无法接受温情这样处置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