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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今时还是夏日,这南国本来也不该有大雪,却不知为何却飘来片片漠北的雪花来。
记得那年你说过想看那大雪漫天,翩翩而舞,我淡笑着答应了。
只是这十数载岁月,我巨鹿背水,覆灭大秦七世之基业,又与那软弱的牛皮糖斗了四个春秋,却终究落得个兵败垓下,子弟散尽的局面。
此刻身死敌手,有你相随,又有这漫天的飘零,却也算没了遗憾。
净脸的霸王持枪不倒,坚毅的眸子未曾闭去,直直地注视着不远处。
关于过去的无数场景闪回。
那恍惚间,似乎可见红妆的青衣虞姬却似乎在雪中起舞,愿与大王生死相随,无悔。
随着南音楚地之声再作,遍地白雪飞起,点点红色花瓣乍然而起,掩去二者身影,随风而逝。
再无遗留半点痕迹。
“这……”
无数浮岛上的所有人都盯着已经空余几点花瓣的湖心舞台,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此景大善。”
观得此剧,便是连遁入空门的枯玄和尚也是感受到了一种情意的道韵,自身对佛法的觉悟都有了些许突破,便是身周都自觉泛起道道金光。
佛门,觉得有情可作菩萨,觉得悟来便是佛陀。
“这老和尚还从一出戏中悟了道?”
赵全老王爷、碧青上人、天灵仙子见了枯玄和尚的反应皆是大惊,未曾想到如此一段戏曲中竟可让这和尚境界有了突破。
这可是元婴,稍微前进一丝一毫都是宛如登天!
他们三人修的是技,是力,确实难以从中获得太多。
佛门入情又出于情,除了真正的道门、儒家之士,自是没人能在有情之道上与他们相比较。
虽说这出戏中之情只是一两种情,未达大爱之事,但小爱至大爱,小情至大情,彼此相交相容,步步莲花之间便是无上大道。
虽说老王爷等人无从悟得此道,只得艳羡,但这三人也是被这曲霸王别姬深深感染,心中情感久久未曾散去。
“这是哪个班子?”
赵全老王爷碧眼一瞧,便有服侍的寺人快步向前,弓着身子站在王座侧下方。
“回王爷,和春。”
“技术活,当赏。”
“是。”
得了王爷的令,寺人躬身退了几步,随后面向湖心舞台,操着尖锐的声音高呼。
“王爷令,和春班技艺高超,戏中事理,皆为上佳,赏金三千,绸缎百尺,良驹九匹。”
秦班主赶紧于台上显身,跪受了王爷的赏赐。
“天青华宗碧青上人赏和春班筑基丹三颗、练气丹药十瓶。”
未待秦班主下得台去,一旁的天青华宗也是出手赏了些修行界的丹药于和春班,虽不过是些基础丹药,但对于一个凡俗的戏班来说却也是延年益寿的宝丹。
只是这行径,却有些与赵全老王爷争风之嫌疑。
旁边的天灵仙子见了这场景,似乎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笑呵呵地说道:
“一个个的都赏了些物件,我六玄门不出点东西就显得有些不合道理了,来,给你们些符箓,虽不说镇杀魑魅,但也可以保你们一番平安。”
秦班主哪见过这般境况,一群平时都是天上神仙般的人物都在与自家班子送礼,他们这种“下九流”如何能够想象。
后台还未褪下妆容的净脸与青衣自然还是有这般镇静的,看了班主的窘迫,也是携手上得台来,与秦班主站在了一处。
这自然引得了众人的注目。
只见青衣轻轻躬身,清冷却不失魅力的声音传送至水面上。
“多谢王爷、仙长赏赐。”
这话自然是将王爷摆在了前,或是先后,也自然是这和春班站在了王爷一边。
这自然让碧青上人不满,但毕竟是公共场合,也未多做言论,只是轻哼一声,不再看去。
那净脸的霸王未曾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青衣之后。
“好,这戏中情理件件是上佳,二位施主也算是天作的一对啊。”
枯玄老和尚回转了精神,看得了这二位角儿的登场,枯瘦的脸也是自发出笑意,言语中都是对这场剧目的夸赞,甚至不免还顺着剧情点了一点鸳鸯谱。
当然他自然不曾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浮岛上,一位年轻的师妹看着这一幕,听着这话语,捏碎了手中二长老刚淘来不久的一对手玩核桃。
可是二长老也不敢开口,他也怕此时点了火药桶。
至于借着赵皇灵镜同看此处的小公主,也是不小心摔翻了一些果盘,撕开了两张大家的古画,又拔了几根湖笔上的鬃毛,才在赵皇的安抚下止了动作。
毕竟那青衣身后的净脸,可是小师妹的师兄,是小公主的绯闻驸马啊。
枯玄和尚也没有感知到这般多的细节,毕竟此刻几乎所有人的心思都在湖心这二人的身上。
此刻他也算是承了这二人的一些恩情,所以也自然要给他们些缘法。
“老衲也没有什么可以赠予二位施主的,但我佛门的禅印也算有些玄奥,老衲愿与二位结上两道。”
枯玄和尚结起佛门手印,引动自身的道境法力凝作两朵金色的莲花,慢慢地落章两位角儿的眉心。
“你这老和尚还真下了血本,耗费自己修为给他二人结印。”
碧青上人他们自然也是为枯玄和尚的决定感到吃惊,这禅印可不是那般好结的,必然得耗损自身的道境与修为才能够结出。
得此禅印的人可受佛门庇护,诸邪不侵,这可不是天灵仙子那小小的几张符箓可以比拟的。
只是他们不知那禅印莲花虽是自然而然地落入了青衣梅砚秋的眉心,化作了一点红砂。但那近净脸魏庄的莲花却在他们无法探知的情况下给他以手接了下来。
他将莲花轻轻一拈,注入点点佛门道境。
其他人无从看到,但那枯玄和尚却仿佛见到了一座大佛在湖心中盘坐,面含微笑,手中护持着一朵小小的金色莲花。
枯玄忽然心境一动,双手合十,也是一阵轻笑。
佛祖拈花,迦叶微笑。
众人只见枯玄和尚身上金光大盛,点点莲花自生,佛法修行更是精进三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浮屠寺所属弟子尽皆兴奋,对着再入道境的枯玄清念佛号,各自行礼。
“这老秃驴怎地又是悟道了?”
其他人怎知为何赠礼他人也能升了境界,此刻对枯玄已经不是艳羡了,而是有些嫉妒了。
此刻便是枯玄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已经心境会突然一动,道心也是进了三分。
他直觉这一切的变化与眼前的这位青衣背后的年轻人逃不了干系,但此刻看去,那净脸却是没有半分的变化,只是持枪静立。
枯玄老和尚无法将魏庄与刚才心中突现的佛祖印照,但还是起身对着面前的二人行了佛门合十之礼。
秦班主与梅砚秋自然是捉摸不透,而魏庄也只是将头稍稍低了那么一点,算是受了和尚的礼,却没有一个人察觉到。
那枯玄心中的佛祖自然是他,虽说他前世不曾修佛,但与那小雷音的老和尚算是关系甚笃的好友,平时也是会一起谈论辩驳佛道之理。
虽然谁也说不服谁,但他的佛法造诣也是水涨船高,便是那小雷音也找不出什么可以与他对辩佛法的。
若不是后来他不小心勾搭上了一位女菩萨,他和小雷音的关系应该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不至于被老和尚用扫帚赶出了山门……
也不知道那女菩萨如何了……
他还在想着心中那位没了烦恼丝的女子,此次戏台一曲的最后一道赏赐也是来了。
只见一位刚从皇宫内极速而来的秉旨太监入得赵全老王爷的浮岛,向王爷行礼后展开了一道明晃晃的圣旨高声喧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和春戏班技艺精巧,深得祖宗千年之传,赐其为京班,其戏可称京戏,赐天下第一牌匾。钦此!”
“庶民谢主隆恩!”
秦班主得此之喜,急忙叩谢天恩。
那蓝星之京戏,竟也在此异次元而生!
梅砚秋装扮在身,只施了半礼,魏庄只是头稍微动了动,做了最基本的应答礼节。
赵全老王爷本来对和春班子站在皇家这边很是高兴,但魏庄这反应却令他有些不满,但当知晓魏庄身份的秉旨太监附耳向王爷报告以后,赵全却是立马转阴为晴,大笑了几声。
原来是半个自家人,那便无所谓了。
这场景,也算是与我天家争了些光。
待这些大佬人物都发了言,表了态,其余众人才敢出了声。
不知从何处而起,掌声一浪接过一浪,一朵朵鲜花被抛上舞台,堆成了花海,呐喊声经久不息。
一块金色的镶玉的天下第一的牌匾被几位兵士送至湖心舞台,秦班主、梅砚秋、魏庄以及被他们招上台来的戏班兄弟姐妹一同接过了牌匾,躬身向所有观众致意。
待得曲罢声绝,自然这场戏以圆满告终,枯玄和尚算是最大的赢家。
至于魏庄与梅砚秋二人,则在后台卸着妆。
这霸王别姬一场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剧目,自然是没人可以帮他们着妆的。
魏庄只有曲谱词谱之类,也没有学过妆发,却是照着自己的印象与梅砚秋互画眉眼妆发,互相捯饬了一番衣裳才上的场,此刻也是这二人自己卸了妆。
长言一语成谶,枯玄和尚的鸳鸯谱虽然不是真的,却也点了这二人的一点心思,只是……
“公子选的这剧,可是另有深意?”
霸王别姬,他是霸王,我是虞姬。梅砚秋多少尝出了些许味道。
她喜欢他多少她不知道,但这样一个满腹经纶,又与他同好一道的公子,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动的。
“深意,其实也没有,只是兴起而致,或许将兴尽而返。”
魏庄没有明说,但其实以他这般样子再多惹桃花,怕是对这些姑娘不公平了,所以还是隐晦地表明自己将离开。
他自然也是因对戏的爱而转嫁到了对她的喜欢,她身上的那股气质,当真是极好的。
“也是,公子如此人物,也不该拘束在我们这几尺方台之内的……”
梅砚秋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别的想法,破灭了也是有些失望,脸色有些白了,但终究没有沦陷进去,反而扫去了灵台的沉积。
“公子,我喜欢过你,但这或许也就到喜欢为止了,你不要心中有顾虑,我能与你唱这一曲戏,也是欣然了。”
她这样的人,怎能如此瞻前顾后呢?
言说了心中的想法,表白了自己的心迹。梅砚秋并没有求取过多,而是与魏庄巧施了一礼,借着还未卸下的妆发,唱道:
“妾随大王,生死无悔!”
霸王回礼,未曾唱取,只是用魏庄自己那浑厚的嗓音说道:
“妃子,我将乌骓马托付了他人,却不知将你如何啊!希望你我相忘于江湖中,一别两宽,皆遇良人。”
闯进了后台的小师妹见了这二人,未曾言说什么,只是暗自的离去,任那男女两人的告别。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珍重。”
借纳兰性德先生一词同对面的青衣告别。
青衣微笑应答,说道:
“公子珍重。”
待魏庄离开,自是流下了一滴眼泪。
这位将要艳绝天下的姑娘,竟是一生未嫁,也不知能不能等到江湖再见之时。
魏庄出了后台,找到了不远处吹着冷风的小师妹,掩去了心中的离别意,坐在小师妹的身旁一起吹着舒畅的湖风。
“怎么了?”
魏庄对着这位突然沉默的师妹关切地问道。
“我刚才见着你和梅姑娘的告别了。”
“怎么了?”
文诗酒突然沉默了几番,却又用她那灵动的眼眸注视着魏庄,说道:
“师兄,你喜欢她吗?要是喜欢,为何不答应呢?”
小师妹毕竟还十七岁,自然是不懂得真正的情爱的,但她却在魏庄与梅砚秋的告别中也莫名感受到了一种悲戚,仿佛被拒绝的是自己一般。
“傻姑娘,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会得到回应的,我确实喜欢过她,她也喜欢过我,但那就一定要在一起吗?毕竟有时候情感只是一时的悸动,未来可是无限的人生啊。”
“有些人相濡以沫很好,有些人却或许更该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