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更那堪冷落清秋夜 (番外)

若相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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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漪澜殿

    从前一向是门庭若市的漪澜殿,今夜却是格外的凄清,偌大的殿中无一丝声音,整个宫殿仿似一座寂寥凄冷的空城,只能听得清漏“哒、哒…….”的声音,诉说着又一日的长夜难眠。

    郑昭仪躺在美人榻上,微微阖目养神,云发微散,不饰一物,疏影在一旁恭敬地伺候着,门外是一班宫人小心的守着。忽然,只听得飘渺若舞,似有若无的清音丝竹之声徐徐飘来,一缕一缕地传入郑昭仪的耳中。已有数月未听到欢宴之声的郑昭仪,对这却永远都不会有遥远的陌生之感。

    她猛低睁开眼,细细凝神听着,过了许久,她方道:“今日宫中有欢宴?”

    疏影一听,手中微微一颤,面上有些惊惶,但很快她整理了神色,然后噙着淡淡地笑道:“回主子,是的。”

    郑昭仪有些微微蹙眉道:“今日又非什么节庆生辰,办的什么欢宴?”

    疏影微微一滞,然后道:“还不是皇后娘娘说什么六宫少走动,所以办了家宴,说是叫六宫熟络熟络。”

    郑昭仪轻哧一声道:“也就只有她了,日日做着这些个贤惠端庄的虚假样子。”

    疏影跟着笑道:“主子说的可不是,饶是皇后娘娘再怎么贤惠的样子,也没见多么蒙宠了去。”

    郑昭仪有些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忽地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然后挑眼看向疏影,疏影被这直逼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微微有些躲闪。

    郑昭仪微微眯眼,然后淡淡移开了目光,冷冷道:“怎么没人来请过本宫去赴宴么?”

    疏影猛地抬头,看了郑昭仪的眼光,忙壮着胆子道:“回主子,陛下必是想到您了。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阻拦了陛下,才会……”

    “从中作梗?”郑昭仪冷冷抬眼看着疏影,吓得疏影止了声。

    郑昭仪冷声道:“你以为陛下若真是想起了本宫。还能受得了那些个狐媚子的挑拨么?”

    疏影有些心虚的垂首,郑昭仪眼看向门口,自嘲道:“只怕陛下这会子是佳人在侧,六宫的莺莺燕燕迷了眼,绊了神吧。”

    “主子……”疏影心颤的看着郑昭仪失神的样子,心中也是揪着疼。

    忽地,门口似有人影晃动,郑昭仪眼尖,瞧着是王慎到了门口偷瞄一眼,突地又转身欲走。

    郑昭仪微微蹙眉。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冷声喝道:“王慎。”

    刚下了石阶的王慎听到这声音,只吓得惊了魂儿,连滚带爬的往殿中去,待到了近前连忙跪地道:“娘娘。奴才在。”

    “怎么?撞了鬼了?”郑昭仪抚着丹蔻,语中淡淡道。

    王慎只吓得一身冷汗,面上还是故作镇定道:“主子玩笑了,有主子庇佑,哪里能有鬼邪近身。”

    郑昭仪轻声一笑,王慎却是能听得出其中的肃杀,心中惊慌万分。

    “既是没有……”郑昭仪眼瞧着丹蔻的成色。忽地厉光一射,“嘭”地拍案道:“那你为何不敢看本宫?”

    王慎愣是吓得身子一软,差点瘫在那里,冷汗早已滴湿了眼前的宫砖,忙叩头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说!你有什么事瞒着本宫的?”郑昭仪冷声指着王慎呵斥道。

    王慎听了身子一颤。一时不知道说好,还是不说好,只得偷偷瞟了一眼上面的疏影,疏影瞧着王慎犹豫迟疑的样子,便知必是不好的消息。心下也是慌乱不已。

    郑昭仪眼角乘着寒意的冷逡了王慎和疏影一眼,忽地冷笑了一声,只惊得王慎和疏影的心猛地一颤。

    这时只见郑昭仪突然抬起手,疏影忙上前扶了郑昭仪起身,郑昭仪微微倾身,嘴角凝着冷笑道:“王慎,你若是再不说实话,在本宫面前偷奸耍滑,那淋池的水可是等着你的。”

    听得此话,王慎只吓得三魂失了六魄,忙叩头哭道:“奴才知罪,奴才知罪,奴才不敢瞒了主子,奴才这就说,奴才这就说。”

    瞧着王慎的样子,郑昭仪一时心烦,轻叱道:“给本宫收了,淌眼抹泪的叫人心烦,还不快说。”

    王慎头如捣蒜般:“是是,奴才说,奴才这就说。”

    说着王慎偷觑了郑昭仪的脸色,只能硬着头皮道:“方才……方才梁五官和余良使分别晋封了长使和少使。”

    此话一出,一向稳重的疏影也惊得睁大了眼睛,然后脸色渐渐发白的缓缓转头看着身侧的郑昭仪,只见郑昭仪并没有一丝愠怒之意,反倒是面色无漾,嘴角还噙着一丝凝滞的笑意。但是只有疏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想到此,疏影心中已是惊惧万分,只觉得手心都捏的一把冷汗。

    “哒、哒…...”殿中只余清漏的滴水之声,还有王慎冷汗簌簌滴落声和疏影心急跳动的声音。

    过了许久,久到叫人觉得方才的一切许是一场梦境罢了,“呵呵呵……”陡然一声如雷一般炸开,只见郑昭仪忽地笑起来,似是听了什么极有趣的笑话一般,止不住的捂嘴笑着,以至于笑得眼角都有些泛着晶莹。虽是笑,但这声音却是夜枭一般,只瘆得王慎身体不停地颤抖,仿似置身寒冬冷夜一般的寒凉。

    疏影看到了郑昭仪眼里的那一抹苍凉,内心不禁触的有点生疼,她心疼的上前道:“娘娘……”

    “哗啦”郑昭仪猛地将眼前桌案上的东西掀翻,王慎吓得呆滞在那里,疏影被这突然的一幕惊得尖叫出声,脸色惨白的看着这满地的狼藉。

    “哒、哒……”疏影突然瞧见了郑昭仪手上划过了一丝伤痕,殷红若桃花的鲜血顺着手心滑过,滴在冰凉的宫砖上,触目的惊红与如雪的皓腕只觉得刺得眼生疼。

    疏影只觉得心里一揪,忙上前跪地轻轻抚着郑昭仪的手泣道:“主子,主子,您的手伤了……”看着愣在那里的王慎,疏影不由生火喝道:“还不快去叫太医,杵着做什么?”

    王慎被喝得回了神,忙要去请太医来。

    “罢了,疏影,今日是禁足第几日了……”只觉得郑昭仪空荡的话传出来。

    疏影秀眉微拧着,不知道如何说。

    郑昭仪苦笑道:“是三个月零九日,我度过了足足九十九日的彻夜难眠,枯坐天明的日子。”

    疏影有些不忍道:“主子。”

    只见郑昭仪看着自己滴着鲜血的手喃喃道:“曾经,我蒙受圣宠,让永巷三十六宫尝尽了什么叫坐听清漏秋夜长的滋味,阖宫上下都不喜我跋扈刁蛮的性子,可是陛下却在我承宠的那一夜说,他最喜欢的,就是我眼里的那股子不服输的骄傲,这宫里顺从,低眉的女子太多,陛下说他不希望失了我这份难能的率真,所以他宠着我,爱着我,从不叫我吃了半点亏去,那时的皇后年轻沉不住气,因着我与我拌了口角,便一怒之下掷茶杯砸伤了我的额头。”

    郑昭仪透着那伤口回忆着,忽地轻笑着,一如从前纯真的少女一般:“陛下知道了,与皇后吵了好大一架,陛下愣是一月不曾踏进椒房殿一步,日日亲自替我上药,一边涂着药还一边替我轻吹着气,生怕我疼,有时候我若是疼的难耐,他便会轻轻抱着我,在我耳边喃喃自责。”

    疏影心疼道:“主子……”

    郑昭仪却恍如未闻的继续道:“后来班婕妤进宫,因着她受宠,我便在自己宫中大发脾气,摔了好多东西,陛下很快就来了,抱着我温语劝慰着,可是我是那么的生气,一怒将他送我的好多东西都砸到了地上,气得他也掀了桌案,那般盛怒,宫人们都那么害怕,可后来也如此刻一般,我的手不小心划破了,他瞧着心急的跟什么似的,连忙吼了太医来诊治,看着就像他受伤了一般难受。”

    说着郑昭仪轻轻抬起右手,脸色笑得近乎透明道:“疏影,那时候,多好啊,没有人能与我争,他只要我,我只要他,是吗?”

    疏影早已泣不成声,但还是努力笑道:“是啊,自主子您进宫,陛下是最宠爱您的,就算如今,也是一般的情意,不管是班婕妤还是赵婕妤,都不过是一时的新鲜,主子不必在意。”

    郑昭仪颓然的摇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疲惫与无力的苦笑道:“疏影,你不明白,从前的班婕妤,我看得出,陛下是因着她贤德懂礼数,是难得的恬淡女子,才会宠,但是我不害怕,因为那里面只要敬只有重,却独独没有爱,但是……”

    郑昭仪眼神飘渺的看向门口道:“陛下对赵飞燕,却是没有丝毫其他掺杂,是最纯粹不过的爱,那爱虽然看着朴实平淡,却终有一日是能烧成一把烈火,叫任何妄图闯进去离间他们二人的人化为灰烬。从第一次注意到陛下看赵飞燕的眼神,我便有种说不清的恐惧,如今,一切都这样毫无征兆的得到证实了,你叫我如何不害怕。”

    郑昭仪缓缓的扶着疏影的手起身,疏影哀戚道:“主子,还是叫太医来看看伤口吧,不然会疼的。”

    郑昭仪放开了疏影的手,独自走下石阶,边走边无力的笑道:“身上的伤口如何抵得了心中伤口的疼呢?疼点好,疼了才知道自己还清醒的活着,才会有知觉。”说着郑昭仪轻轻地依靠在门框,看着渐渐月圆的夜空喃喃着。

    “主子……”疏影凄哀的流泪唤着,却只见郑昭仪孑然独立在那,眼中是大厦将倾的无尽绝望与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