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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老太太这话说得仿佛不大好听,又颇有些嫌弃何氏瞎操心,她也真是担心大儿媳妇这一胎养不好。
要知道何氏可是个有前科儿的,在宓姐儿之后又生下的那个男胎不就没养活?
那她这一次既然来了,她又不是旁人家那样的恶婆婆,她怎么就不能好好照料有孕的儿媳妇了?难不成还叫何氏再遭一回上一次的罪,她老婆子也再一次失去长房长孙不成?
何氏觉得叫她这个婆婆替她尝试饭食的咸淡冷热是不孝,她还觉得何氏不许她尝才是不孝呢!
也就因为老太太这般的固执己见,这事儿很快就再也瞒不住——韩云枫虽是早早在众人之前用了早膳就上衙去了,中午也不会回来,晚膳却是必然在的。
等他眼睁睁瞧着老母亲将饭桌上的菜肴样样都尝过,这才逐一拿着干净筷子夹到了何氏面前的吃碟里,他的脸色顿时就绿了,眉眼间也不由得染上重重一层懊悔之色,只差立刻伸手再抽自己十个八个大耳光,骂自己当初为何犯了那样的大糊涂。
韩宓将她父亲的脸色全看在眼里,心头却没有一丝一毫报复过的快活。
别看这一世一切都变了,她父亲也仿佛逐渐在变好,可那兰花儿已经被她捡回来好些天了,身世还等着她查实呢。
若那兰花儿真是她父亲的骨血,即便孙氏已经死了,这不依旧又来了个惊天大雷,这叫她娘情何以堪?就是她父亲这些天的努力变好说不准也泡了汤呢……
话说不管谁家内宅,突然就出现了一个男主人流落在外的骨血,这后宅不会乱套翻天?
反之即便兰花儿并不是她的同父异母妹妹,将来怎么安置她也是个问题不是么?
谁叫那兰花儿和韩宓长得有几分相似?要不是因为这个,韩宓又怎么会冒着家宅不宁的风险,也要将兰花儿买回来?
……好在袁氏既然在通州就将兰花儿留在身边,又叫滕妈妈安排了妥当人看管她,便是早就打算好了,这丫头的身世由她派人查。
连韩宓都想得到兰花儿能带来的各种后果,袁氏又怎么会想不到?
且不说韩家老太太才刚到京城,若叫兰花儿出现在韩家未免太过乱套,单说何氏怀着身孕呢,袁氏也不能容兰花儿成为韩家后宅的一把火。
这般等到众人回到京城的第三日,袁氏便打发滕妈妈来了一趟韩宅,一是要跟何氏说一声,既是老太太来了,温靖侯府便打算摆个宴席宴请老太太,二也是悄悄知会韩宓几句,叫她务必不要再插手兰花儿一事。
韩宓当然清楚袁氏当初留下兰花儿的用意,只是袁氏也不曾明讲,她这几日就难免惦记,又生怕自己自作多情。
那么现如今听得滕妈妈给她带了准确的话儿来,她这才轻松了些许,也便连忙请滕妈妈替她谢过袁氏:“等过两日我就去亲自给表姨母磕头道谢。”
说起来这么些年来除了过年或是过寿,她还没给袁氏磕过头呢,就是袁氏将她父亲受贿的账本交到她手里时,她也不曾如此做过。
可眼下再想起袁氏在她重生回来这短短的时日里、对她的各种好,哪怕她父亲做了那么……丢人现眼的事儿,袁氏也不曾嫌弃她半点,韩宓真心觉得自己应当补上这个礼数。
滕妈妈却不由得被她这话吓住了。
怎么韩大姑娘突然就冒出了“磕头”的话?这当口又不年不节的?!
难不成是韩大人已经承认了曾经在外包养过外室,那外室还养下了韩大人的骨血,便是那小丫头儿兰花儿?
不过滕妈妈转瞬也就纳过闷来——虽说那兰花儿到了通州的庄子之后,韩老太太和连氏随后没两日也到了,两边儿的人却没见过面呢。
那韩大人又怎么会知道兰花儿这丫头的存在?又怎么会说将这丫头认下就认下了?
虽说韩大姑娘是清楚此事的,也没有做女儿的责问父亲是否在外养了外室、生了儿女的道理不是?
滕妈妈就知道自己是想多了,想来韩大姑娘只是要尽个礼数儿,她便抿嘴儿笑了,笑道我们夫人怎么舍得叫姑娘磕头:“等老奴回去后,将姑娘的谢意带到了便是。”
只是此时的滕妈妈也万万没想到,等她才离了韩宅回到温靖侯府后宅,袁氏派出去查实兰花儿身世的人也带回了话,兰花儿的亲娘……竟然是个暗.娼。
袁氏主仆几个听说这个消息后,所有人的脑袋顿时都从一个变成两个大,只因别看派出去的人还不曾查明兰花儿的亲爹是谁,只要她亲娘是个风月场上的人物儿,这事儿便坏了。
若是兰花儿的亲爹果然是韩云枫,是他章台走马时做下的孽,未来的温靖侯世子夫人便得平白多出个庶妹,这庶妹的出身还肮脏得很!
而哪怕兰花儿的亲爹并不是韩云枫,温靖侯府又该拿兰花儿如何?
这丫头的亲娘既是暗娼,自家府上的人手能查实,旁人是不是也可以查实?尤其是叫人瞧见这丫头的长相又与韩宓极其相像?
这也就是说,不论兰花儿的亲爹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这丫头亲娘是个暗.娼,她又和韩宓长得像,这将来必然会成为旁人口中的把柄,用来攻讦温靖侯府与儿女亲家韩家就再好用不过!
滕妈妈就索性一咬牙,附在袁氏耳边说了句话;袁氏先是眼睛一亮,觉得这还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旋即却又摇了摇头。
“如果岩哥儿买下那丫头时,宓姐儿便不在跟前儿,她从始至终也不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将那丫头无声无息灭了口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可如今宓姐儿万一一直惦记着那丫头,不定哪天就来问呢?我还能说为了她好、便将那丫头杀了?这叫宓姐儿怎么看我,怎么看咱们府上?”
她当然也可以编个谎话说那兰花儿得了暴病,突然就身亡了,可是兰花儿暴病却没叫宓姐儿知道,宓姐儿还能不清楚这是撒谎?
虽说宓姐儿张罗买下这丫头时,便是不打算叫这么一个人流落在外,将来再成为旁人手里的棋子,这才选择了先下手为强,可这强手也得分怎么做不是么?
滕妈妈一想倒也是这个道理,便又提议道,那就不如这就派些妥当人手,将兰花儿送到江南的哪个庄子上去。
“韩大姑娘既是从没去过江南,那边也不会有人看出兰花儿与她长得相似,等将这丫头养上几年再在庄子里配了人,常年的劳作加上生儿育女,原本的三五分相像也就不剩下两分了。”
袁氏这才缓缓点头应允道,这才是个既稳妥又不失厚道的主意。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这便去给前院儿大总管递个话儿,叫他点出几个人手来,你再从后宅选俩妥当婆子,明早就出发将人送走吧。”
“至于宓姐儿那边,这样的处置也没必要瞒着她,岩哥儿明日正好要去瞧她呢,就叫岩哥儿将这话给她带去也罢。”
原本庄岩是有些忐忑的,忐忑于等韩宓得知兰花儿已经踏上了前往江南的路,会不会怪他为何不尽早跟她讲,或许她还会有更好的办法呢。
谁知韩宓闻言就笑了,那笑容虽然带着些苦涩,却也有些了然的轻松。
“表姨母差出去的人这么快就查到了兰花儿的身世,又这么快便将她送走了,不用想也知道兰花儿的身份实在太见不得人了。”
韩宓当然是有些苦涩的,苦涩于兰花儿明明和她长得挺像,却偏偏有个见不得人的亲娘,那么哪怕兰花儿真是她父亲的骨血,她这辈子也就不可能再有这么一个妹子了。
她将来可是要做温靖侯世子夫人的,妹妹的身世怎么可以随便旁人诟病,再被人拿来挤兑她,挤兑她娘,甚至挤兑她的夫家?
她那微笑里的了然轻松也是因为这个,虽然她能做的仅仅是将兰花儿从拐子与青楼这条路上解救出来,却也终归对得住兰花儿,更对得住自己了。
只要兰花儿不再被卖进青楼,不再因为难产而死,就从此生活在江南的庄子上不也很好?
而她既不用被兰花儿的真实出身牵连,也不必因此继而牵连庄岩、牵连温靖侯府的名声,当然也更不用害怕,如果兰花儿真是她父亲的女儿,会不会叫她娘因此又对她父亲增加几分恨意了……
这倒真是一劳永逸。
韩宓便轻笑着告诉庄岩道,她是执意将兰花儿从那拐子手中买过来不假,当时还摆出了一副“买不来也要用抢的”架势,也不过是看在那丫头长得与她有些相似的份儿上。
“她亲娘既是个见不得人的身份,哪怕她真有可能是我的异母妹妹,这个妹妹我也不可能叫韩家认下,这对韩家完全没有好处不说,对我娘也不公平。”
“而今她既然不用再唱着小曲儿颠沛流离抛头露面了,也不用担忧将来的去处不干净了,哪有比这个结果更好的?”
“表姨母对她的这个安置实在太稳妥不过了,真是替我们家解除了挺大的后顾之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