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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宓不由得越想越怕,倒不是她突然就生了慈悲心,还替几位皇子感同身受,甚至怜悯起他们来。
就算他们都被当做獒犬养了,他们既拥有高贵的皇家血统,这都是他们天生的命,这与她韩宓何干。
更何况那胜出的一位将来可是皇帝继位者,旁人想拥有这样的命运还不能够呢。
她只是怕因为她的回归,就改变了温靖侯府的一贯做派。
毕竟不论是眼下的温靖侯,还是将来的庄岩,这父子俩虽是位高权重,为人却都是以宽厚著称的,这才使得光武帝一直将这父子二人当做臂膀器重。
那么一旦因着她的各种提醒与无声推动……再令这父子二人突然做派犀利起来,这改变又被皇帝全盘瞧了去,继而对越发强大的温靖侯府生出忌惮,这又该如何是好?
那岂不是她努力改变了温靖侯府曾经的命运,虽也能使得温靖侯父子并不曾被秦阁老等人算计了去,却偏又将这父子俩推到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去了?
这又何止是白忙一场,这分明是怎么也逃不脱被人算计、被人摆布甚至祸害的命了!
只不过再想起前世的她被苏樱一头撞倒之前,大皇子已是在东宫之位上牢牢坐了几年,韩宓也便松了一口气。
左右眼下离着大皇子坐上东宫之位还早着呢,大不了她时时警惕提防着,也好趁早提醒温靖侯父子功成身退不是?
只要这父子俩都是识趣的,在大皇子入主东宫后、尽早将手中的权利交还给皇帝,皇帝又怎会再忌惮他们?
再说就算光武帝并不忌惮温靖侯府,温靖侯父子若是扶助大皇子有功,将来等这一位成了皇帝,不也照样得鸟尽弓藏。
难道温靖侯府还愿意做那位极人臣无人匹敌、甚至功高盖主的傻事?
且不论温靖侯父子都不缺心眼儿,单论依这父子俩的心性,他们便不是那等贪婪之人,那她韩宓又有什么好怕的?
如果她仗着自己活了两世,脑袋里又比旁人多知晓些东西,便日日杞人忧天般胡乱操心,这日子岂不得难过得很!
韩宓也就用力晃了晃头,好将那塞满脑海的胡思乱想全都驱离。
……待到庄岩的两个暗卫首领、乔岐与乔崤将第一份消息打探到手,又速速送到庄岩面前时,已是第二日的巳时中。
就在两人一路寻到梨花林边时,温靖侯夫人正带着一群少男少女坐在梨花林里,侧耳倾听宋家老三宋骥弹琴。
宋骥既是个男孩子,又是将门世家出身,难免将琴声弹奏得颇带了金戈铁马之风,也不知是不是这琴声太过刚烈之故,便令梨花纷纷如落雪。
韩宓就远远的瞧见,庄岩在林边听罢那乔家兄弟的回禀,便立在那落雪般的花瓣雨中笑了。
而他那笑容竟与琴声的金戈铁马再贴合不过,眉梢与眼角虽然高扬,却带了掩饰不住的肃杀之气。
好在也不待这笑容再被众人瞟见,又因此生出疑惑之心,庄岩已是迅速的轻轻眯了眼,伸手对那乔家兄弟比了一个刀刃之势。
两个暗卫首领便如风一般来去匆匆,甚至都不曾踩到一片飘落的纯白花瓣。
也不过是眨眼功夫,韩宓便又听见赵明美咯咯笑着与她埋怨起来,说是亏了宓姐儿还为宋三哥唱赞歌呢。
“他这琴是弹得极好的,可若叫我说呢,他就该坐在城头上弹去,想来也能与诸葛孔明异曲同工,照样击退司马懿的十五万大军!”
韩宓就不由得抿嘴儿笑起来。
这梨花林中的杀气哪里就真是宋老三的琴声带来的!
只不过细细听来……赵明美这埋怨倒也不像是埋怨,仿佛还是夸奖?
这般等到众人又围坐到午膳桌边时,韩宓又仔细注意了赵明美一番,也便发现她的猜测果然成了事实,赵明美竟然选了与宋千红紧紧挨着坐,在菜肴没上桌前,还每一句都是打探的宋老三。
温靖侯夫人袁氏当然也发现了一些端倪,便趁机给韩宓使了个眼色。
待韩宓缓步走到跟前,她便悄声叮嘱道,宓姐儿抽空儿给宋太太递个话吧,打铁需趁热:“请宋太太早些请人去提亲,若是肃宁伯府愿意的话,宋家这边的保山我来做。”
其实若是细论起来,袁氏本来也是不大喜欢赵明美的,谁叫贵妃当初托了皇后娘娘说情,要将娘家侄女儿送进汀兰馆附学,便是带了明晃晃的不安好心。
只不过后来渐渐得知贵妃的用意并不是自家长子,而是想借着汀兰馆的名头给赵明美镀一层金,将来更配得上给大皇子做侧妃,袁氏虽然也很气愤,却也松了口气。
她再是大皇子的亲姨母又如何,难不成她还能傻到将那别有用意的赵家女孩儿送到外甥身边去?
谁知再后来却发现赵家这丫头仿佛并不曾按着贵妃的安排行事,反而像是一厢情愿的看上自家长子了,还时不常与宓姐儿做做对,袁氏又恼了。
赵家这丫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单说那性子就毛糙暴躁得很,她也不需对岩哥儿做些什么,只需在汀兰馆里不停的与宓姐儿作对,宓姐儿哪里吃得消?
怎知宓姐儿突然就长大了似的,那份以柔克刚的劲头儿,不但将戴家的玫姐儿诱得洋相尽出,还将赵家这丫头收拾得服服帖帖。
袁氏既是不用再怕哪个动辄觊觎自家长子了,外加上赵家这丫头虽然性子不够好,到底也配得上“够刚烈”的夸赞,她又怎么会不愿意做一回大媒?
谁叫那宋老三也喜欢赵明美,就连弹个琴也将心思全放在这丫头身上,时不常便飘来个眼风呢?
再说宋太太可是将门虎女,连宋将军在她手里都讨不到好去,给赵明美做婆婆这样的小事还难得倒宋太太?
韩宓就笑着点头道,表姨母放心:“等我们一行回了京城,宓姐儿便去找宋太太说话。”
若这一样的吩咐换到别人家,或是换了被差使的不是韩宓,要被提醒的也不是宋太太,仿佛怎么看都有些过分。
韩宓再是庄岩的未婚妻,到底还没过门儿,哪有个没出阁的女孩儿家去跟宋太太交代,说是温靖侯夫人告诉您“该给宋老三提亲了,就是赵明美这个人选、也别再挑三拣四了”这种话的。
哪怕韩宓就是个已婚妇人了,宋家少爷的婚事自有宋太太自己打算呢,旁人如此插手又算是怎么回事儿?
只是韩宓也清楚,宋太太终归与别人不同,她若被袁氏差使着去提醒宋太太一声,真的只是提醒而已。
要知道宋太太的长子两年前就成亲了,媳妇就是宋家老大自己选的;次子去年也定了亲,媳妇亦是宋家老二自己选的。
就连当初袁氏给庄岱和宋千红做媒,宋太太也是先叫宋千红见了庄岱,又等到女儿点头才同意的呢。
就是这样的一位宋太太,惟愿每一个儿女的亲事都是儿女的真心欢喜,她又怎么会将善意的提醒当做恶意,当成是旁人意欲插手自家私事?
更别论这门亲事既是韩宓早就打算一意促成的,哪怕宋太太并不是这样的开明人,韩宓也愿意拼尽一己之力去试一试……
若是不努力促成赵明美嫁给宋老三,再叫宋老三心甘情愿与庄岩交好,愿意接受庄岩安排的前程,赵明美怎么才能逃过遁入空门的悲惨,宋老三又该如何逃过背着黑锅上法场的厄运?
这种努力倒也不是韩宓多相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样的话,而是她既然重新回来了,她就要逆天改命,能改的……全要改,这样的人生才更有希望。
……韩宓的午睡是被一种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惊醒的,她分不清那种声音是牛还是羊,是驴还是马,更分不清是梦还是真。
迷茫中她正欲再仔细分辨一番,突然就又想起庄岩在梨花雨中露出的那种杀气来。
她顿时便从靠窗的暖榻上坐起身来,脸上却不但没有恐惧,还挂着笑,那是得偿所愿的笑。
没错儿,当时的场合既然摆在那里,庄岩自是不能将乔家兄弟带回的消息立刻告诉她的,后来也一直没得到合适的机会。
可韩宓却将庄岩的神情与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她就知道,乔家兄弟一定打探到了孙氏的下落,而庄岩下的一定是必杀令。
青芽倒是被韩宓的突然起身吓了一跳,继而又被她脸上那个笑容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是梦魇惊住了,就慌忙走过来轻声唤起她来。
“姑娘醒了?奴婢先拧个热巾子来给姑娘擦擦脸吧?”
芸姑姑曾经教过青芽,自家姑娘有起床气,又颇为爱做梦,除了热巾子没别的能治。
韩宓也不解释,她先是顺势将青芽拧好的热手巾接过来,抖开蒙在脸上,这才闷声闷气问道,外头是不是在杀羊呢:“我睡着睡着就被那羊的惨叫惊醒了。”
青芽惊讶的笑起来:“姑娘竟然听见羊的叫声了?”
“世子爷是说叫厨房杀上两只羊,晚上好去梨花林子边烤肉呢,可大厨房离着我们这处小院多远啊,奴婢都没听见羊叫。”
“是羊叫。”韩宓依旧蒙着热手巾笑道:“不过你既然没听见,那就是我做梦也想吃烤羊肉吧,就在梦里杀了羊?”
要知道孙氏可是属羊的,连苏鹏远也是属羊的……